在此之後,那些常來的香客想要上山,就需要走另外一條路,卻是路途遙遠,道路險阻,也就是林浩宇過來的那條路。這香客、信徒發覺這一來一去就要一兩天的時間,自然是不願了,再加上建甯府又建了一座金碧輝煌的金來寺,這青霞觀也逐漸的荒廢了。
所謂官道靠維護,山路靠常走,這青霞觀香火一旦凋零,挂單的、尋仙的也就少了,走山路的人也就不剩多少了;因此,即便林浩宇走的這條路是打柴常走的,也是荊棘叢生,委實難行。
但林浩宇可就隻能叫苦不疊了,不但要努力加快速度不拖慢行進,還要注意腳下不被絆倒、衣服不被刮破。青霞觀遠離城市,周圍也沒個村落,若是衣服破了,卻是隻能靠自行縫補,他這個大少爺可做不了這種活計;但若是說要讓别人來的話,又生怕觀瀾道人看不到自己的“誠心”。
于是,林浩宇那點真炁就變得促襟見肘了,沒過一刻鍾,那點真炁消耗殆盡,汗水如同泉湧一般淌了一身,将内衫都濕透了。
兩個小道童看了看他,嬉笑着放慢了腳步。
“你們,真真是要累死小爺啊。”林浩宇嘴裏嘟囔着,一屁股坐在路邊的一塊巨石上,掏出葫蘆咕咚咚就是一通灌。
其中一個道童癟了癟嘴,有些猶豫地說道:“林公子,不是小道二人爲難您,打柴的地方離這裏還有接近三裏的山路,回來更是難走,要是稍慢一點,午飯前回不去可就要挨餓了。”
林浩宇這自稱小爺,這兩人也跟着稱了他林公子,這林浩宇聽到這句話,眼珠子就是一瞪,可是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地憋了回去,自己這本身就是外來者,若是耽誤了這兩個道童吃飯,卻也是自己的不是了。
有些氣苦地站起身,林浩宇揮了揮手,搖搖頭說道:“唉,那就加快速度罷,可是那也得以小爺的速度爲準,否則我是追不上你們的。”
“公子無妨,我們之前說的是兩人的工作量,再加公子一個,咱們就有三人,卻是可以省下一些氣力。”另外一個道童看林浩宇這模樣,也是知道他累得不行。
有關殺生、葷腥的話題不提之後,林浩宇也終于和這兩個小道童搭上話了,這兩人一個名叫李塵心、一個叫王塵運。
李塵心、王塵運兩個小道童,那是自幼被收在門下的,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可以說熟悉無比,再加上學了幾手,不說身輕如燕也差不多。
這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三人便再度上路,林浩宇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向着山路的盡頭奔去;兩個小道童則是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面,連大氣都不喘一口,看得林浩宇羨慕不已。
遠遠的山峰上,兩個纖長的身影在豔陽之中伫立,似乎是融身于整個天地,又似乎與整個天地格格不入,一層細細密密的金光護住二人,卻是看不清兩人的臉龐。
“無意間的一言一語,很可能就留下一段公案啊,即便是你我這身份,生受了這種公案,也難免魂飛魄散的下場。”一個溫厚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點疑惑,也帶着一點點不解,“如此做,卻是爲何?”
“我什麽時候無的放矢了?放心罷,放心罷。”另一個人嘿笑着,“我看你這酸儒,是孔孟之道讀傻了,這天下,能奈何你我的人,能出那一掌之數?”
“當年卧虎莊一役,出手的那位,嘿嘿。”那人發出一聲不明意義的笑聲,“這人間界卧虎藏龍啊,這一界……”
另一人的護體金光瞬間閃動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指了指天上:“你是指那個玩意?也是,也是啊……罷了,罷了,你我不過化外的野人,機緣也是争不來的,徒惹是非,還不如現在這般逍遙好了,管那些做甚!”
說罷,這人影一道清風遁去,隻留下一個渺渺之音:“欲出紅塵先染塵,鉛華盡洗方爲真。金阙浩瀚天門廣,不若浮生一閑人。”
“倒是看得開,可是,不入此門,怎得真知?”剩下這位搖搖頭,化作一道霹靂瞬息遠去。
再說那林浩宇,聽得晴空之中打了一個霹靂,手中的斧頭險些丢出去。這打柴對他而言,本就是一件難事,砍了小半個時辰,早已是手臂酸麻不堪,虎口甚至都快要裂開。
“賊老天,好好的大晴天,你打雷做甚!吓得小爺險些斧頭脫手!”林浩宇罵罵咧咧地說道,“觀裏也真是的,這斧頭就不能換幾把好些的麽?刃口都快卷了,我怎麽劈柴!”
聽着林浩宇的抱怨,那李塵心吓得一個哆嗦,連忙低聲說道:“林公子,慎言,慎言!不敬天地神祗,呵風罵雨的事情,可不是我們修道之人能做的。”
林浩宇想了想那本禁忌裏的東西,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老老實實地念叨了幾句“慈悲慈悲,罪過罪過”,這才抓緊斧頭,對着一株枯樹比比劃劃。
那位名叫李塵心的小道童又說:“非是我們爲難公子,實在是道觀窮困,您手上這把斧子,卻是咱們道觀最好的了。”
“啊?”聽到這句話,林浩宇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這青霞觀的窮困,他也是知道的,但是窮困到這個地步,卻是萬萬沒想到的。
林浩宇心中暗道:“這青霞觀也是有不小底蘊的,就算是沒落,這數十年的時間竟至于此,也是奇怪……”
這青霞觀好歹也曾興旺一時,究竟要多麽敗家,才能在數十年之中,将其敗壞到這個地步?而且林浩宇瞧着這些道童,又想到了了欲道長,卻是發現他們似乎也有什麽難言之隐。
“這些莫不都是觀瀾道長的錯?”心中有了這想法,林浩宇卻是忽然一驚,然後甩甩頭,将這個荒謬的想法從自己的心中剔除出去。
就在這時,一股惡風憑空吹起,風中帶着煞氣,鳥巢中的鳥兒吓得叽叽喳喳地飛了起來,向着遠方急速飛去。
林浩宇還沒什麽感覺,那兩個小道童卻是吓得一機靈,王塵運剛剛伸出右手想要掐算一番,就聽得一聲虎吼自身後傳來!
三人轉過頭,就無比驚恐地看見一隻吊睛白額大蟲站在那裏,一邊伸出猩紅的舌頭舔着嘴唇,一邊看着他們。看那身長,怕不有一丈餘?
林浩宇有些哆嗦,指着那老虎,對着兩個小師侄說道:“快……快趕走他,你們……你們學了那麽多年的仙術,想必學過些驅獸的本事。”
“這……這老虎可不是普通的獸類啊。”王塵運有些氣苦,“這山上的猛獸,早數十年就被門中的前輩驅逐的驅逐、擊殺的擊殺,這孽障是什麽時候來的?”
那老虎看了看三人,猛然發出一聲威懾性的咆哮,震得樹葉都一陣響動,把三人吓得一個激靈。
這時候,那李塵心說道:“林公子,我有一枚火符,我到時候趁機打在着老虎的身上,咱們分頭跑,如何?”
“嗯。”林浩宇後退了一步,也不敢動,隻是小聲的應了一句。
趁着這個時候,李塵心掏出了一張符箓,然後低聲念了一段咒語,這符箓便被他打出,一下子就撲到了老虎的面門上,發出了一陣火光,老虎此時也是狼狽無比,發出了一陣陣的嚎叫,似乎是想要撲滅臉上的火焰。眼見如此,李塵心猛然大吼一聲:“快跑罷!”
說完,三人便分頭跑開。
這林浩宇選的回頭的山路,那條路常有人走,按他的想法,應當是安全一些。可沒過一會兒,林浩宇便又聽到了一陣響徹山林的虎嘯,他壯着膽子回頭一看,便見到那老虎竟然就跟在自己的身後,并且在以極高的速度朝着自己跑來!
林浩宇看着漸漸接近的老虎,臉上閃過一絲絕望,這老虎也是聰明,那兩個的道童跑得速度比自己快不少,這柿子撿軟的捏,這老虎自然是盯上了自己。
看這情況,林浩宇知道自己已經逃脫不掉,他幹脆反過身來,然後握緊了斧頭,腳下站了個不丁不八的姿勢。
那老虎的臉動了動,似乎是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然後帶着一股惡風,向着林浩宇猛然撲下!
“我命休矣!”林浩宇不管不顧地向前揮起一斧,心下哀歎,“仙路多艱險,看來我與道無緣啊!”
就在這一瞬間,幾乎是下意識地,他體内那剛剛恢複了一絲的内力順着《白虎神訣》入門篇的路線運行,直接溝通中丹田内那柄金色的小劍!
一股鋒銳的庚金氣息自丹田之中湧出,順着雙手的經脈直接奔湧而出,在斧刃上凝結成一道金色的光輝!
真炁一到先天之境,必然會帶上一點點異象,這異象便與所修的功法有關;林家的白虎神訣,據傳是林家那位老祖宗從白虎的形貌上感悟出來的庚金法門,其中自然夾雜着一縷若有若無的虎威。
一聲弱到幾不可聞的虎嘯随着真炁的奔湧,在斧刃上振響,在諸多虎之中,這白虎絕對算得上老祖宗一級的,就這一聲虎嘯,落在那頭吊睛白額大虎耳中,又與晴天霹靂何異?
那吊睛白額大蟲撲到一半的身形驟然停下,拖着尾巴掉頭就跑,哪裏還有一點點萬獸之王的風範?而林浩宇斧刃上的那一道精光,也是收之不住,打着旋飛出,将一排四棵合抱之木砍倒,才緩緩消失。
過了好一會兒,原本已經離開的兩個道童,這個時候卻是去而複返。原來他們離開之後便碰上了,但卻一直沒有見到林浩宇,後來又聽到了這異響之聲,暗道糟糕。
隻是,等他們回來之後,這現場卻并沒有他們臆想中林浩宇被撲食的血腥場面,隻有幾棵合抱之木倒在地上,和那老虎亡命逃竄的背影。
兩個小道童的臉色瞬間要多精彩就多精彩,他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如金紙、跌坐在地的林浩宇,卻是說不出話來。。
林浩宇跌坐在地,仰望着湛藍得不見一絲雲彩的天空,萬千思緒禁不住湧上心頭,卻是感慨萬分。
“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呢?”看着那隻老虎離去的方向,林浩宇默默地想着,感受着中丹田内那似乎黯淡了些許的金色小劍。剛剛的自己,當真是生死一線,現如今,自己卻将那老虎給趕跑了,以前的林浩宇無比羨慕那些武者,而現在自己卻也能夠做到這些了……
聽見腳步聲,林浩宇有些艱難地轉過頭去,想要笑,卻是發覺自己的臉皮都動彈不得,他勉強說道:“你二人,一起擡一棵樹回去,應該足夠觀中兩日的用度。小爺累了,在這裏歇歇,歇歇……”
話音剛落,林浩宇再也支撐不住,一陣陣倦意襲來,直接昏睡了過去。
兩個小道童又哪裏敢真個聽他的話?真把林浩宇扔在這,萬一那老虎再回來,自己二人可就逃不脫罪責了。想到廟規之中那些最嚴厲的條款,兩個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當下,兩個小道童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林浩宇的一應物事,将林浩宇擡起,向着青霞觀中飛奔而去。
正殿内值殿的了欲道長一見三人回來,眉頭就是一挑,當他看見林浩宇的臉色時,面色就是一變:“這是怎麽一回事?”
李塵心二人先小心翼翼地将林浩宇放下,才恭恭敬敬地回道:“回欲師叔的話,後山打柴的地方,出現一直體長近丈的吊睛白額大蟲,林公子爲了掩護我等,與那大虎拼命,雖然将那大虎吓走,卻也……”
“笑話!”了欲道長一邊爲林浩宇診脈,一邊呵斥,“這位林公子什麽修爲,還用得着我說麽?不說實話便罷了,還編的這麽離譜,你二人皮癢了不是?”
王塵運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地回道:“那處現場還保留着,這位林浩宇一斧斬斷四棵合抱之木,那等内力,可不是師侄們這微末道行所能施展的。”
了欲道長冷哼一聲,卻是不信;這林浩宇什麽修爲,他自然知道。眼下他便是認爲這兩個小道童出了什麽岔子,從而導緻了林浩宇遭了秧,現在卻謊話連篇。
他又說:“你二人先将林公子送回丹房,他隻是内力虧耗過劇,靜養數日便是了。我去你們師爺那裏彙報一下,你二人若有半點謊言,小心門規伺候。”
兩個小道童應了一聲,如獲大赦一般擡起林浩宇就走,就聽了欲道長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林公子上山時帶的酒液,拿一壇給他罷,再從庫房中提一株十年年份的人參,他需要進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