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甯府的一處官道上,一個大和尚正望着卧虎莊的方向。這和尚不久之前才雲遊至此處,今個兒剛想離去,卻忽然發現一道庚金之炁沖天而起,這才改換了目标,朝着卧虎莊的方向而去。
說完這番話之後,這和尚便立刻又動身了。雖說是個和尚,但他卻對道家那縮地成寸的法門格外精通,一步十丈地向着卧虎莊方向奔去。
望着那卧虎莊的方向,他左手上一串念珠轉得猶如風火輪一般,而他的念頭,也像這念珠一般轉個不停:“七百多年前,據說修真界好多潛修的老不死突然出關,來了這裏一次,死傷無數想必那青龍白虎必然在争奪寶物,而且這寶物分量很重,但在之後卻沒甚留下,如今看來,此地應當還留有寶貝……嘿嘿,貧僧這就去看看,若這氣息是當年遺落的某件重寶自我修複完畢,豈不是貧僧的一場大機緣?”
想到這裏,這和尚腳下的速度不由得又快了幾分,或許是因爲興奮,和尚的腦門上冒出一層的油光,在金色的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熠熠光輝,更顯得寶相莊嚴起來。
遠遠地看家卧虎莊堪比縣城的高聳城牆,大和尚不由得皺了皺眉,有如此強大的防禦,這卧虎莊必然強盛;如今這種亂世,強盛的另一層含義就是擁有強大的先天強者,雖然和尚自問法力強盛,但被數名先天強者圍攻也不是那麽舒服的。
“那便先行立威罷!”大和尚有些恨恨地想着,伸手從褡裢裏面摸出一隻木魚,鼓足真元重重地一敲,一聲轟鳴頓時傳遍了整座卧虎莊;在這木魚聲的影響下,林家四位才字輩老人苦苦維持的四象大陣險些崩潰!
隻聽得大和尚高聲頌唱佛号,說道:“阿彌陀佛!貧僧空色,從西域大上覺寺雲遊至此,觀此地殺氣沖天,似有妖魔作祟。念及我佛慈悲,普度群生,因此特來一觀,還望莊中的施主廣開方便之門,容貧僧看個真切,解救一方危難,以免讓那妖魔爲禍一方。”
“我卧虎莊好好的,哪裏來的邪魔作祟?你一個大和尚口出妄語,也不怕佛祖怪罪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隻見林偉昌走上城牆,沖着和尚厲聲喝道。
空色和尚一聽,眉毛一挑:“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貧僧法眼如炬,所見所聞又豈是施主一介凡夫俗子所能理解?斬妖除魔乃我佛門之重任,甘願赴湯蹈火不惜此身;既然爾等冥頑不靈,哪怕施主是這莊子主事的人,貧僧爲了這一方安甯,也要同施主做上一場!”
這和尚說得大義凜然,口宣佛号向着莊門走去,隻看那一身金色的真元外顯,便可以知道明顯是用了極其高明的佛門外功;林偉昌看在眼裏氣在心上,就想從城牆上跳下,卻不想林偉山先他一步,已然迎了上去。
武者講究的是一個血脈傳承,俗話說老子英雄兒好漢,這當兒子的有緣進入天符宗修煉,當老子的也不可能太差,雖然他尚未突破到先天,但一身功力之深厚,卻也是世所罕見。
隻見這林偉山,拎着一柄镔鐵大槍,威風凜凜地往莊口一站,擺了個不丁不八的姿勢,雙目微暝,眼中全是肅殺,偶爾一道精光閃過,那才叫迫人心神。
空色和尚看在眼裏,眉頭不禁一皺,這樣沒突破破障境界的凡俗武士,來多少他都不會懼怕,仗着破障的境界,他可以用凡俗武技活活磨死這樣的武者五十人;但現在,這莊子裏随便站出來幾個老頭子,修爲便都不在此人之下,這才是要命的;以這個基礎,天知道這莊子裏會有多少破障境界的強者!
但話既然說出口了,悲天憫人的話也說出來了,總不能掉頭就走吧?那他大上覺寺空色和尚的名頭也就徹底敗壞了,他伸手摸了摸手中的木魚,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将木魚收起,反手将背後的禅杖拿在手中。
“阿彌陀佛,施主,還請讓開道路,讓貧僧查個究竟,事關邪魔外道,這事情可馬虎不得。”空色和尚單手當胸,鞠躬一禮,滿臉的悲天憫人。
林偉山雙目一瞪,朗聲喝道:“和尚休得信口雌黃!這莊子,是林、張、王三家共管的卧虎莊,我三家未曾點頭,休說是你,便是建甯府府尹也不得輕進!再說,我中域乃修真之地,與你那佛何幹?”
空色和尚聞言,臉上悲天憫人的神色愈發的濃重了,聲音也是陡轉嚴厲:“爾等冥頑不靈,不聞佛陀與太清天尊坐而論道,以定天下佛道共尊,佛先儒後道次之,一切外道皆在佛理之間。
天地初開之時,天地有靈,靈化衆生,入六道輪回,分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因靈有識,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别離苦、所求不得苦,五陰盛苦。如此,六道輪回可以說苦多于樂,所以人生是苦海也。
中域之西,高山隔之,璀璨日月之下,有聖地衆生不得苦,衆生皆極樂,衆生皆如意,衆生皆自在,是謂極樂世界。中有釋迦牟尼佛,生在天地之時,菩提樹下頓悟佛法,教化衆生,中土三清遁滅,東瀛神道絕宗,北國聖帝折損,南土巫仙隐匿,西之再西,聖神不在,北之再北,妖魔無蹤,南之再南,妖仙衰落,東之再東,萬族塵埃,唯有佛法無邊,度盡衆生。
世尊破開混沌之時,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早在上古之時,便于教化中土之民,以傳教法,哀歎衆人不得正法,多入邪宗,隻敬那三清衆神之說,皆不知那皆不得超脫。
世尊有救世法,華夏無慈悲心,三番五次東渡,達摩、性空、歸塵三聖爲道家宵小所害,折損東土,更有皇者滅佛,毀傷物命,不敬佛陀,不敬正法。
衆生悲苦之時,衆神隐匿,衆生有難之時,唯佛顯靈,由此之時,佛光重照中土,以慈悲心教化衆民,以感恩心度化紅塵,稱頌南無阿彌陀佛,俱得超度。爲使得國泰民安,諸佛、諸菩薩、八百羅漢、三千迦藍皆傳修行之道,以度化外道逆反之心,上體天心,下悟禅理;爾等愚昧不堪,千年後,當道門日衰,佛家日盛,通慧根者層出不窮,如此再過千載,華夏必然又爲一赫赫佛國,傳世尊之正法,六道無苦,皆有極樂,不尊因果者,不信佛法者,恐沉沒地獄,永世不得超脫。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施主如此阻我,難道與這邪魔外道有所勾結不成?”
“都說佛門弟子善辯,激辯之時常有天花亂墜之象,想不到你這鬼扯的功夫也有三分厲害。不過老夫不與你辨是非,隻是告訴你,這莊子是不會放你進去的!”林偉山喝道,同時手中長槍一抖,“想要進去,先過了老夫這一關!”
“阿彌陀佛!”空色和尚悲天憫人地連宣佛号,“施主執迷不悟,想必已被那邪魔外道所惑,爲了這方圓百裏的生靈,貧僧今日也隻能得罪了!”
說罷,這大和尚大步向前,手中禅杖掄圓了,挂着風聲向着林偉山當頭砸下,單看那禅杖上的閃閃金光,便知此杖不是凡物,而那和尚也必然是用了全力。
“來得好!”林偉山大喝一聲,腳下紮起馬步,舌尖一頂上牙膛,雙手橫擔鋼槍往上一托,使了個舉火燒天式。那镔鐵大槍原本烏黑的槍身也變成了白金的顔色。
“轟!”一聲巨響後,林偉山向後急退,手上的镔鐵大槍已然彎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他的虎口崩裂開來,一股血水順着槍身滑落在地。不過好在嘴角尚未溢血,尚未傷到内髒。
空色和尚剛要跟身進步乘勝追擊,就見三十二名四十歲上下的林家二代子弟已然沖了上來,結成一個陣勢将他團團圍住;林偉昌疾步走到林偉山面前,神色有些焦急:“老四,沒事吧?”
林偉山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凝重:“這和尚好大的力氣,好強的内力,若非有承照送來的護身法寶,想必老夫此刻已經五髒俱傷、命不久矣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林偉昌長出了一口氣,對着那三十二名林家子弟大聲喝道:“給我打!狠狠地打!”
“喏!”三十二人轟然應喏,十八般兵器向着和尚惡狠狠地砸了過去,看似混亂,實則進退有據,攻守間三十二人宛若一體。甚至空色和尚的反擊都因爲這奇妙的陣勢,被三十二人均攤。
空色和尚神色瞬間變得凝重,将手中的禅杖舞成一架風車一般,将攻擊全部擋開,口中高宣佛号:“阿彌陀佛,施主,你們怎麽會這白虎四象之陣?跟天符宗有何關系?”
林偉山和林偉昌二人相視一眼,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能喊得出這陣法名字的,多半真是修道界的仙人,而眼前這和尚不但認得此陣,還一口說出這陣的來曆,那邊定然是修道界仙人無疑!
修道者與凡俗的武林人士不同,他們修的更多的是神通術法,凡俗武術隻不過是修道初期煉體之用;眼前這自稱空色的大和尚,僅僅是凡俗功夫便已如此厲害,那他使出神通,這卧虎莊又有幾人可以接下一招半式?
這白虎四象之陣并非江湖之中的陣法,而是傳承自修道界的奇門妙法,原本,隻是普通人的林家子弟使不出這玄妙的招式,但這個地方本名就是卧虎莊,三十二位訓練有素之人配合這卧虎莊的地利,卻是能夠在此處用着!
這空色和尚也是狡猾,之前見這林家隻是普通武者,便想要強取豪奪,但見到了這白虎四象之陣,這家夥卻反而停了下了下來,卻是在觀望思量。
“老夫的長子承照,在天符宗修行,師從天符宗三長老靈慧上人。”林偉山一邊用内力止住虎口上的流血,一邊說道。
空色和尚聞言便是一愣,靈慧上人哪怕在修煉界都是赫赫有名的前輩高人,他十餘年前卻是收了一個徒弟名叫林承照,賜道名一心,簡直寵溺到了極點,念及至此,他的臉色卻變得猙獰了許多,如果那老頭所說不假,那他必須要速戰速決!
想到這裏,他運足了内力,禅杖往外橫掃而出,将一衆林家子弟暫時掃開,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禅杖換成木魚。就在他高宣佛号,試圖開始施展禅法之際,一道黑影宛若幽靈一般,從陣外潛入陣中。
空色和尚并沒有注意到這個人影,他隻是擡起右手,想要重重地敲下,他有自信,隻有他的禅唱之聲響起,便是凡俗的先天高手也難逃失神的窘境!可就在這一瞬間,一隻閃着光芒的右手輕輕地按向了他的後心。
這一掌不帶絲毫風聲,甚至連掌心那一團白金色刺眼的庚金之炁都晦澀無比,以庚金那銳不可當的屬性,隻要一按上,哪怕是破障期以上的高手都要飲恨當場!
但這一掌終歸是沒有達到預定的效果,隻見這空色和尚,感覺到事有不妙,顧不得手上的活計,一口提起的真元轉瞬逆行,口中默念禅語,在後心上形成一個小小的護盾,與那一掌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聲巨響傳出,一個身影從圈中倒飛而出,不是剛剛突破先天的林偉義又是何人?而這一聲巨響,比起之前與林偉山硬拼的聲音大了何止百倍!隻見那倒飛而出的人,口中鮮血狂噴,一條右臂不自然的下垂,而那空色和尚也因爲逆行真元,傷了内腑,一股鮮血順着嘴角緩緩流出。
“阿彌陀佛!施主堂堂凡俗巅峰的武者,先天境界的大高手,怎能行這無恥下作之事!”空色和尚此刻一臉的猙獰,全然沒了方才的悲天憫人,“佛祖曾言,以霹靂手段顯慈悲心腸,剛才老衲有意禮讓與你們,施主們既然執迷不悟,就休怪貧僧佛法無情了!”
話音剛落,隻見這大和尚鼓足了真元,手中的木魚轟然作響,一聲聲禅唱宛若暮鼓晨鍾,響徹整個卧虎莊!一時間,凡是莊内經脈通暢者,無不受這梵音禅唱的影響,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态:
“爲無定故,故無定心,空不爲空,色亦非色,色空一界,唯空不空,唯色不色,星鬥之下,日月之臨,佛光浩蕩,清朗乾坤。滅除外魔,佛光永照,南無歸塵現世佛。”
這一段經文方才頌完,隻見莊中四名才字輩老人苦苦維持的四象大陣轟然碎裂,那股庚金之炁失去了壓制,再度沖天而起,散發出熠熠光輝。
再看那四名才字輩的老人,因爲陣法被破的緣故,一時間體内真元紊亂,一縷縷發黑的鮮血順着七竅汩汩流出,而林偉義本就身受重戗,此刻已然生命垂危!
“護住各位老爺子,我們和這個妖僧拼啦!”林家各房各支的管事、話事、掌事急火火地沖了出來,張家、王家的老字輩也都沖了出來——到了這步田地,容不得莊子裏的人不拼命。
那大和尚雙眉一蹙,臉上閃過一層青氣,顯然方才的法術對他的消耗也是頗大。他緊了緊手上的法器,就要再度施展禅法。
“空不異色,色不異空,空見與世,色現與中,妙言世尊,龍虎随從,斬妖伏邪,唯佛無窮,世間無正法,天竺顯神通,世間無正道,西來渡信衆,唯有禮敬諸天諸地衆佛陀,方得自在得永恒,世人罪孽如沙塵,唯有解脫方爲真……”
就在這時,他那雙招風耳突然動了一下,然後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表情有點怪異,不過手中木魚不疾不徐地敲了起來,口中不斷念着經文,而身上護體的金光漸漸濃郁,顯然,他身上的傷在逐漸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