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逐漸變得陌生,但林浩宇知道,那是因爲自己當時年紀尚小,一切記憶都隻能在潛意識中存留;方才那顆火星,應該是激發了潛在的意識,将這些記憶顯現出來。
猛然間,畫面在他三歲那年定格,望着畫面中那幼小的身影,林浩宇隻覺得心神不穩,居然毫無抵抗地直接附身在那畫面中,再一次經曆了當年的種種!
碧空如洗,清風微拂。
林浩宇年幼的身影在卧虎莊外的樹林中奔跑,帶出陣陣歡笑。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蔭灑在他的身上,将他襯托成一個歡樂的小精靈;他的身後,一名眉清目秀的家丁滿臉焦急地跟着,不時出言讓他小心些。
“宇少爺,等等奴才,等等奴才!老爺和夫人都外出辦事,您要是這麽淘氣,萬一出了意外,老爺夫人還不扒了奴才的皮?”家丁焦急的聲音傳來,很稚嫩,也很好聽。林浩宇依稀記得有這個家丁,卻不知何時起再也沒有見過他。
畫面中的林浩宇回頭看了看那個家丁,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林安,快來追我,快來追我!追不上我,我就讓父親打破你的屁股!”
他身後的林安苦笑連連,卻不敢真個追快,這林安就算沒有内功修爲,單憑體能也能在分分鍾追上這四歲大林浩宇。但他哪敢撒開腳步?萬一林浩宇一急,摔倒了,自己這得挨多少闆子?
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就像嚴冬的烈風,讓這盛夏的森林溫度驟降:“你這家奴,好不要臉!少爺的話都敢不聽!”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蒙面的漢子從路邊竄出,一指點住了林安的穴道,瞬間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而後這漢子抓起林安,同時對着林浩宇遙遙一記手刀。
林浩宇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被那漢子打暈在地,而後這漢子提着二人向森林深處奔去;很快,一個巨大的天坑出現在視野中,肉眼可見的絲絲白氣從坑底向上湧起。
“少爺意外摔死天坑之底,家奴驚恐之下畏罪自殺。啧啧啧,多好的理由,多麽合情合理的意外啊!”
蒙面大漢嘿嘿笑道,随手将林安甩向一旁的石頭上,“哼哼哼,上好的修道之體?在這十二年一噴發的屍氣面前算個屁!”
這林安被蒙面大漢一扔,一頭撞在石頭上,腦漿迸裂,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便失去了聲息,緊接着這蒙面漢子舉起林浩宇,就要像天坑之底狠狠摔下!
“大膽狂徒,休要傷了少爺!”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喝聲傳來,正是老管家林福,隻見林福的右手向着那大漢後心遙遙一按,一縷銳利之極的掌風轉瞬而至,那大漢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黑色的面巾。
這漢子再也抓不住林浩宇,隻見林浩宇從他的手中滑落,叽裏咕噜地滾下了天坑,隻見林福一聲怒吼沖至那大漢身邊,一掌拍下,頓時将那大漢身形一頓,七竅流血倒了下去。
不知爲什麽,附身在畫面中的自己身上,林浩宇就看見那大漢眼中的憤怒、不解與憋屈,也看見了林福臉上一絲一閃即逝的複雜神色;林浩宇的心瞬間一緊,然而由不得他多想,就看見身體被一絲絲白起所圍繞……
猛然間打了個激靈,林浩宇從畫面中轉過神來,如同做夢一般,此刻的他已然忘卻了所見的大部分,隻記得當時自己被白色的屍氣所籠罩,渾身經脈爲之閉塞,他長舒了一口氣,借着油燈昏暗的光線,猛然發現一股白氣從口中噴出,在油燈的光芒下消散無形。
他仔細地看了看那盞油燈,卻絲毫看不出一點神奇之處,古舊的燈身上鏽迹斑斑,也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的侵蝕,燈罩中,一顆豆大的火焰在黑漆漆的燈撚上散發着昏黃的光暈。
如果說神奇之處,便是從他記事起,便一直聽大人們說這是一盞跟随了林家千餘年、卻從未添加過燃料的油燈。
就在這時,油燈的光芒突然搖曳了一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林浩宇的耳旁炸響,明明很是洪亮,卻給人一種飄飄渺渺的感覺:“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髒玄冥,青龍白虎,對仗紛纭,朱雀玄武,侍衛身形……”
這聲音重複了三次,每次重複都會引得林浩宇體内的經脈一陣抖動,那經脈中的閉塞之感也随着抖動不斷降低,似乎有一縷若有若無的炁感憑空生成。
猛然空中展現一幅絢麗的畫面:
無窮的青光之中,金碧輝煌的宮殿坐落在白雲之上,黃金、翡翠、琥珀、寶石還有各種不知名的寶石點綴的華麗無比,白雲之下有千萬衣裳華麗的修士身上綻放着金輝;宮殿之上,百億瑞光中,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真神,端坐于九色蓮花座,周圍有隻九頭獅子口吐火焰,簇擁寶座,頭上環繞九色神光,放射萬丈光芒,數不清的金剛、力士來回巡邏。
忽而,那真神右手輕輕揮動一支翠綠欲滴的柳條,陣陣甘露落下,連林浩宇都感覺到自己受到那甘露的滋潤,隻聽得一種奇怪的韻律響起:
“東極青華妙嚴宮,紫霧霞光徹太空;千朵蓮花映寶座,九頭獅子出雲中;南極丹台開寶定,北都直禁破羅豐;唯願垂光來救苦,衆等稽首禮慈容;施食功德不思議,孤魂滞魄早超升”。
如同魔怔了一般,林浩宇迷茫中離開了蒲團,在迷茫中向着油燈跪行,每一次膝蓋與地面碰撞都很重、很重,到了最後甚至磨出了鮮血,卻渾然不覺。此刻,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接近那盞油燈,那盞能夠讓他重新獲得修煉資格的油燈!
在距離油燈還有三尺遠的地方,林浩宇猛然伸出右手,向着油燈極力伸去,整個人都随之向前傾倒;然而,這個距離還是太遠,林浩宇的心也着實太急,猛地一撲,他的右手沒能握住油燈的杆,反而将油燈直接打翻在地,眼前的幻想瞬間消失。
就在油燈落地的一瞬間,燈火戛然而止,同時,一股純正到極點、也肅殺到極點的庚金之炁從莊中沖天而起,似乎要沖破雲霄,卧虎莊上空一張金燦燦的陣圖緩緩浮現,将庚金之炁稍稍攔截,而後卻仿佛後繼乏力一般轟然破裂!從遠處看去,卧虎山莊内一道白光直插雲天,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卧虎莊外的幾處絕密之地,十多道強橫到極點氣息沖天而起,氣急敗壞的咆哮從這些人的口中吼出:“誰,是誰破了乾坤兩儀大陣?!是誰放出了深藏底下的庚金之炁!”
随即,十多條人影帶着陣陣殘影沖向卧虎莊,破空之聲連成一大片,如果說剛剛突破破障境界的林偉義是一把銳利的鋼刀,那麽這些人的氣息便是一把千鍛百煉的寶刀!
“快,用丙火至寶壓住陣眼,穩住乾坤兩儀大陣!萬不能讓這股庚金之炁消散,否則我卧虎莊内老小的修煉速度必然大降!”一個人影嘶吼着,直撲祠堂,看那鶴發童顔的臉龐,可不就是林家祠堂内挂着的一位才字輩老爺子的畫像一樣?!
另一個才字輩的老爺子一臉的兇橫,向着聞聲來迎的林偉昌等人怒吼道:“爾等還不發火符通知天符宗中修行的承照,還出來迎接做甚!這乾坤兩儀大陣,可不是我們幾個凡俗的先天可以搞定的!”
林偉昌等人這才緩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從上衣的貼肉處摸出一張黃色的符篆,内力向其中一次灌輸,便看見那符篆化作一隻白金色的紙鶴沖天而起,如一道流光般向着西北的不可知之地飛去,瞬息間渺然無蹤。
祠堂中的林浩宇,在油燈落地的刹那便已經驚醒,再回想方才的一切,卻仿佛做夢一般;在他的記憶中,隻記得油燈的那顆火星鑽入鼻腔,自己吐出一口淤積體内的屍氣,除此之外,竟然想不起絲毫。至于祠堂外的驚變,他更是沒有絲毫的察覺。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油燈,似乎暗夜中還在發出淡淡的光輝,隻是上面豆大的火星已經消失不見,隻有縷縷白煙從燈撚升起,周圍的地面不斷緩緩震動。林浩宇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喃喃自語:“剛才……怎麽了?”
就在這時,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傳來:“你是哪一房的孽子?居然打翻了維系整個卧虎莊氣運的油燈?!”
林浩宇回過頭,看着一個須發皆張的老人向着地上的油燈撲來,隻感覺有些面熟,卻一時間想不起到底是誰,他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就被一掌拍到了一旁。
或許是因爲太過匆忙,老者這一掌所用的力道并不十分巨大,卻也将林浩宇打得口吐鮮血;不過此刻老者已經沒有心情去管林浩宇的死活了,他小心翼翼地拾起油燈,重新放在石台之上,卻再無任何反應,惱怒之中,緊忙用幾枚其中紅光流轉的水晶放在石台上,水晶光芒猛的一亮,又黯淡了下去,隻是地面的震動已經輕微不可察覺了。
但那乾坤兩儀大陣妙用無窮,本就是傳說中的仙人布下的,這數百年來如非油燈鎮壓陣眼,又怎可能絲毫不變?
早在林浩宇打翻油燈的瞬間,大陣的陣眼便發生了些許位移,可這變化,又哪裏是這老者可以發現的?
任憑老者修爲如何,竟然也未曾發現林浩宇的一滴鮮血濺到了油燈之上,被油燈悄無聲息地吸收了,他隻是感應到莊内那道庚金之炁沒有被鎮壓而回,隻不過降低了衰竭的速度罷了,頓時暴怒異常地看向林浩宇,緩緩地舉起了右手。
就在這時,一個慌張的聲音傳來,正是剛剛突破破障境界的林偉義:“爹,掌下留情!他是浩宇,是您的親曾孫啊!”
那老者的面色一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後,才将右手慢慢地放下;直到這時,林浩宇才想起面前這人,不正是出莊覓地潛修的太爺爺林才生,林浩宇曾經見過太爺爺的畫像,怪不得覺得有些眼熟!
“老二,快,守坎、離、震、兌四位,化庚入坎,化甲沖離,壬生震落,戊實合兌,與我等守定四象之位,依五年前承照所傳之法鎮化!”一個焦急的聲音從祠堂外傳來,同時三道強橫到了極點的氣息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升起。
林才生看了林浩宇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向着莊子西方奔去;這一聲冷哼,吓得林偉義一頭冷汗,然後忙不疊地跑到林浩宇身旁爲他療傷。
這邊林家諸人剛剛穩定了四象大陣,百裏外的一座破廟裏,一個圓臉大耳的肥胖大和尚皺了皺眉頭,收起念珠站了起來,一道金光打在腿上,向着卧虎莊方向疾行而去,這速度,比起林家那些老一輩的破障境高手,快了又何止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