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争道人甚至連丹房都沒有給林浩宇安排,他就驅使着林浩宇去拿起了笤帚開始清掃院落。
林浩宇一邊艱難地邁着步子,一邊嘗試着調整自己平衡,另一邊更要吃力地揮動笤帚,無争道人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點猶豫的神色:“剛剛入門的小師弟就這麽折騰,好麽?”
摸了半晌光滑的下巴,無争道人這才搖搖頭:“欺負新入門的師弟,讓他們懂得敬畏,這可是本門的光榮傳統,可不能在我這裏斷了傳承,就讓他幹下去吧,反正師叔已經開過先例了……嗯,倒是他的功法要花些心思。”
想到這裏,無争道人把衣袖一擺,轉身向着大殿方向走去,口中喃喃自語:“紅塵有道千秋在,低頭便入此門中。嘿嘿,入門簡單,入門之後呢?”
不說無争道人返回大殿處理觀中日常瑣事,單說林浩宇,身上背着一張黃興真親手畫的“五嶽真形符”,那可真是體重如山,每邁出一步都是渾身打哆嗦,手上的笤帚還不敢停上分毫,這無争道人的符篆也不是吃素的,手上的活計一停,便是其癢難耐,若是他現在不小心摔倒,那估計最後連爬都爬不起來。
林浩宇艱難地揮動着手臂,每一次的幅度都不敢太大。但手臂上哆嗦的肌肉卻讓笤帚不斷地顫抖着。他清掃過的地面不僅沒有變得整潔,反而是帶起的浮灰令地面更顯雜亂,他不得不反複對同一個地方進行清掃,往日隻需一笤帚的,現在卻要十幾下。
林浩宇拼命想要讓自己如往常一樣動作,但是他也是工作,就越是适得其反。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從林浩宇的頭上滑落。
不少道士從林浩宇身邊經過,見到這個生面孔本覺得新奇,可見到林浩宇這怪異的動作,他們也不知道他這究竟是犯了什麽病,結果都沒有人過來。
騰出一隻右手,艱難地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林浩宇長長地出了口氣,他沒去管其他人,隻是再度拿起笤帚清掃這處不大的院落。同時腦海中開始思考着如何做好眼前的活計。道門之中講究的是道法自然,凡事都有一線生機,黃興真給他壓上一道五嶽真形符必然有其深層用意,不可能僅僅是因爲自己有着破障期的實力,讓自己用普通人的實力再度感受一番“動靜”。
“知辱方能求榮,知動方能守靜……”林浩宇的口中無意識地呢喃着。既然無論是青霞觀還是玄天觀。入門的第一課都是要“守靜”,那麽這句話必然就是根結所在,而道門中“守靜”的入門經典,第一個能被他想到、也是最常用的公認入門典籍就是《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
想到這裏,林浩宇便開始在心中默念經文,一顆心緩緩地沉下,思緒從雜亂逐漸平複,最終全部的精氣神都寄托在那柄笤帚上,雙手也随之穩定下來,一下一下地舞動着:“能遣之者:内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
猛然間,一段很生僻的經文從腦海中浮現,經文名爲《太上老君清淨心經》,錄于《雲笈七簽》卷十七,在《道藏》太清部也有收錄,當年在青霞觀中修行之時爲了找與《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互證的經文,曾經看過一次,不過早已忘卻,卻不想在此刻被喚醒了藏于腦海中的記憶。
“道所以能得者,其在自心。自心得道,道不使得。得是自得之道,不名爲得。故言實無所得。”
這段經文猶若一道驚雷,劃過他的腦海,一瞬間,他的眼前閃過了自己修過的所有武功招式,有卧虎莊中力求一擊必殺的《白虹貫日訣》,有魔教幹脆直接的《蝕心掌》,有圓潤自如、剛柔相濟的太極,有玄奧無邊的無名劍法,也有殺伐之氣慘烈的落霞劍法……
這些武功招式如夢似幻,他的神魂瞬間分化成爲無數的分神,在他的腦海中演繹着這些武功招式的軌迹,這些軌迹不斷融合着,最後化作略顯笨拙的一式,落霞劍化作一柄無鋒重劍,在凝而爲一的神魂手中劃出一個歪歪斜斜的軌迹,直接砸在了識海之中。
“轟!”又是一聲驚雷響起,林浩宇睜開雙眼,也不顧身旁那些前往齋堂吃午餐的道士的怪異目光,發出一聲長笑,手中的笤帚随着那道軌迹輕輕揮動,五嶽真形符的壓力在此刻似乎完全消失不見,随着他的清掃,所有的浮灰、落葉都被掃起,堆成了一堆。
“總是想着得到更多,卻忘記了自己已經得到了足夠多,溫故知新,沒有了溫故,哪裏來的知新?”林浩宇輕聲呢喃着,看着掃得幹幹淨淨的地面,放下笤帚沖着來往的道士拱手施禮。
一個胖道士看了看他,甕聲甕氣地問道:“你是新來的?”
林浩宇打量了他一眼,就見這人的臉上長着一個怪異的肉瘤,面向很是兇惡,不過眼中卻透出絲絲慈和的神色,也許是修爲太過精深,也許是根本沒有絲毫的修爲,林浩宇愣是沒有從他的身上發現半點的真炁波動,不過看了黃興真和那位無争道人,他就知道這玄天觀中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他點點頭:“确實是剛來不久,以後還請道長多多照拂。”
“照拂不敢說,那得是長久之計,你還是先把入門的這一課過了再說吧,動靜變化,陰陽升降,可不是一朝頓悟就能悟明白的。”這胖道士冷冰冰地說道,他似乎毫不領情,甚至沒給林浩宇半點分辨的機會,轉身就走。
林浩宇苦笑了一聲,道門入門的這一課确實很難,在青霞觀中的那段日子他開始記憶猶新,若是沒有大毅力,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想想那段每天鹽水煮蔬菜、早課晚課劈柴燒水的日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得了的,很多人向往着道門的逍遙,最後卻在這入門的第一課中撞了個頭破血流。
不少富家子往道門來學仙法,最後卻因爲受不了苦頭而轉投佛門,這些有錢有勢的富家子在佛門過得舒坦,自然會有額外的香火和捐贈,香火越盛,這善信也就越來越多,這也是前些歲月之中道隐佛顯的緣故之一。
不過現在有了經曆,林浩宇對于這些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所需要做到也隻是将紅塵中的經曆消化掉,洗掉心中的塵埃,真正的達到“靜心”的目的,所以對于胖道士的話沒有太多的抵觸,他隻是笑了笑,邁着略顯輕快的步伐将笤帚放回原位。
無争道人不知合适來到他的身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點點頭:“看來這悟性的确不錯,這麽快就能領悟師叔的意思,不過,這還不夠啊。”
林浩宇轉過身,笑着說道:“不過僥幸罷了,以後還望師兄多多指教。”
無争道人點點頭,問道:“還未曾辟谷吧?齋堂在那邊,碗筷已經齊備,自行取用便是了。”
林浩宇點點頭表示了然,他轉過身走向齋堂,步履間随時艱難依舊,卻沒有了最初的踉跄,他身後的無争道人突然傳音道:“這裏其他的道士,會的也不過是道門五術,山醫命相蔔之類,并沒有太高的真炁修爲,那幾個走武道一途的,也不過築基期上下,所以萬不可在他們面前展露出過人的法力修爲。”
聽了這話,林浩宇愣了一下,轉過身來,一臉驚詫地問道:“這裏,除了師叔和師兄,就沒有一個真正的修道者?”
無争道人點點頭,指了指山下,說道:“這人世之間,不也是凡人居多麽?玄天觀既名玄天,自當代天傳道,又何以用資質去将人劃分處三六九等?”
說着,無争道人伸手指了指玄天觀對面的山崖,上面有三五個洞穴清晰可見,林浩宇用肉眼觀看,都能感覺到一股股妖氣在周圍升騰,隻聽無争道人繼續說道:“天心最慈,就連這些濕生卵生的都能在此聽經,更何況是人呢?”
林浩宇聽罷,沉吟片刻,點頭稱是,将心頭的疑惑緩緩壓下,自然是不敢想去詢問那些道士的玄門秘術了,不過這些道人隻會道門五術也好,他也能問問命相蔔相關的部分。
無争道人揮了揮衣袖,轉身離開,同時說道:“吃完飯之後,你就可以回到丹房休息一番了,你住在七号丹房,可不要走錯了地方,休息一個時辰之後,去将水桶刷好,道觀西南有一處泉眼,将觀中的水缸裝滿罷。”
林浩宇點點頭,應了聲是,向着齋堂的方向走去,現在的他,對于這個修真者與凡俗道士都有的玄天觀越來越好奇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