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1902年12月19日,這一天,随着報紙上刊載的條約文本,對于尼古拉總督區的四千萬民衆而言,長時間的流言,終于在這個時候得到了證實——結束了!
俄羅斯帝國對日本的十年殖民統治結束了!
男人、女人和孩子們在看到報紙上的新聞的時候,幾乎每一個人都失聲痛哭起來。對于他們來說,這則簡短的新聞意味着他們以前的生活方式結束了,每一個人都懂得,他們必須要适應新的生活方式。
就像是他們适應俄羅斯對日本的殖民統治一般。
而使得他們感到寬慰的事情是,那就是戰争對于他們而言是遙遠的,這場戰争幾乎未曾打擾到他們的生活——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在過去十個月中,整個尼古拉總督區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封鎖,外來的船隻無法進入,甚至就連漁船都無法出海。
十個月的封鎖,帶來了嚴重的糧食問題——千百萬人陷入饑荒之中,饑餓籠罩着尼古拉總督區四島,由于航運中斷,無法進口大米,導緻總督區的糧食供應卻極其困難,因爲要優先保證總督區内的俄羅斯人以及軍隊需要,平民糧食配給降至最低限度,食不果腹,終日在饑餓線上苦苦掙紮。尤其是在進入冬天之後,幾乎每天都有人凍死、餓死。
按照報紙上的說法,在長達十個月的封鎖戰中,超過兩百萬人餓死,但沒有任何人去體會平民在這場戰争中遭受的苦難,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
在短暫的新聞中,并沒有提及日本的未來,官方隻是提到“根據停戰條約相應條款,尼古拉總督區将移交予中國”,當然,在的新聞通告中還告訴所有的尼古拉總督區的軍人“必須忠誠的履行職責,維護總督區的安全,等待中國軍隊到達接收”,并要求他們“堅決反擊一切暴亂分子”,當然爲了安撫四十餘萬殖民地兵團中日裔官兵的心。通告中特意告訴他們,根據中俄兩國的談判,他們将不會被追究任何責任,并可根據個人意願留在總督區或者前往俄羅斯。
接着,便是漫長的等待,那些令人期待的中國軍團,将很快抵達日本的消息,總是不斷的出現在報紙上,報紙上稱呼中國軍團爲“先遣軍”。
未來的日本将會是如何?
将是作爲中國的殖民地?還是作爲一個獨立的日本國?如果作爲獨立的日本國,那現在天皇沒有了,又該怎麽辦?對未知命運的擔心,使得各種各樣的謠言傳播着,甚至在報紙上出現了陳情書——一個叫熊澤的家夥,自稱自己是南朝後龜山天皇第17代子孫,是正統的天皇,已故的明治天皇是篡位的北朝天皇的子孫,他才是真正的天皇皇位繼承人。
無獨有偶,在熊澤之後,熊澤的3個親戚也不甘落後,加入了争奪皇位的行列。除了熊澤系“天皇”外,日本各地又如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了十幾位“天皇”,如愛知縣的“外村天皇”和“三浦天皇”、鹿兒島縣的“長濱天皇”、新澙縣的“佐渡天皇”、高知縣的“橫倉天皇”……他們均稱自己才是正統天皇,将這場争奪皇位的大戲推向了高潮。
不過,盡管俄國人沒有去制止這場鬧劇,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場鬧劇的最終結果并不在于他們是否宣稱自己是“天皇”,而在于中國人是否同意日本自立。
“無所謂南朝或者北朝!于大局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池田成彬這位三井銀行總行營業部部長,看着面前的鈴木島吉,後者是興業銀行總裁,今天他們之所以見面,其實讨論的問題也是即将到來的殖民地更疊的問題。
“是的,關鍵在于中國人,如果中國人同意日本獨立,那麽無論是共和制也好,天皇制也罷,最終的決定權仍然在于中國的皇帝陛下!”
對于這一點,作爲銀行家的他們都非常清楚,對于政治,銀行家有着自己的理解與嗅覺,實際上,在日本陷落之後,第一批與俄羅斯進行合作的就是這些銀行家,也正是因爲這些銀行家的合作,才使得俄羅斯能夠在第一時間接管日本的财政之權。
如果嚴格追究責任的話,這些銀行家無疑就是真正的“日奸”,就像現在于報紙上,就有呼籲要求對這些銀行家進行懲治,也正因如此,這些銀行家們才會人心惶惶的,不知如何是好,許多人甚至已經考慮離開日本,前往東南亞或者俄羅斯,但俄羅斯的革命同樣也讓他們損失慘重。
隻有前往東南亞了……
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走,至少對的池田來說,他從未曾考慮過離開,就像九年前,當他留學結束後,一些同期結束的同學紛紛留在國外或者前往中國,他選擇了回到處于殖民統治下的日本,從而成就了自己的事業。
現在,他自然不會抛棄自己的事業,離開這裏。
“是的,所以,我準備以銀行界的名義,向皇帝陛下遞交陣情書!”
陣情書?
鈴木詫異的看着池田,似乎并不明白他的想法。
“什麽陳情書?”
“就我本人而言,我并不希望日本獨立!”
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池田沒有任何不适,他隻是在講述一個事實。
“從銀行家的角度來說,鈴木先生,在過去十年露人統治中,銀行業得到了充分的發展,我們将銀行開到了聖彼得堡、莫斯科以及其它歐洲國家,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在大國的支持才做到的,日本的市場太過狹窄了,根本不能夠滿足銀行業的發展需求,現在,中國擊敗了露國,已經确立了他們的世界強國地位,如果我們依附在中國的身上,我們将會得到進一步的發展,而日本獨立的話,對于銀行業而言,無疑将是一場災難,首先,我們必須要考慮到的現實問題是,國家持有貴金屬以及紙币的問題,對于新政府而言,最大的挑戰就來自于經濟上,而屆時随着新貨币的發行,對于銀行而言無疑将是一場災難……”
銀行家從來都是最現實的一群人,這一點,在池田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對于他來說,他的眼中根本就沒有日本的利益,他所關注的隻是銀行的利益,當然,這也與九年的殖民統治有很大的關系。
“可是,如果日本是中國的一部分,那麽,日本的貨币就能夠得到中華帝國的背書,而爲了維持這裏的經濟穩定,中國也樂意這麽做……”
鈴木點點頭。
“确實,新政府很難提供足夠的财力擔保,如果那樣的話,貨币的貶值将是無法回避的,銀行業将會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但是……”
話聲稍稍一頓,鈴木喝了口茶後,看着池田說道。
“但是,日本怎麽可能做爲中國的一部分呢?要知道,對于俄羅斯而言,日本隻是次等的總督區!”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即便是日本作爲尼古拉總督區是俄羅斯帝國的一部分,在這裏流通的貨币卻是“總督區盧布”,一種不同于俄羅斯本土而類似于舊日元彙率的“新盧布”,而且俄羅斯對尼古拉總督區的界定,也是地位低下的次等國土。現在,池田所指的“一部分”,顯然并不是這種“地位低下的次等地位”。
“所以,鈴木先生,這就需要我們努力了,畢竟,現在即将統治這裏的将是中國的皇帝陛下,多年來,他一直宣稱“東亞同文同種”,既然如此,那麽未來的日本作爲中國的一部分,自然是再正常不過,日本,也是信奉中華文化的嘛,雖然……”
雖然很多東西都被抛棄了,可畢竟日本骨子裏還是信奉中華文化的。池田在心裏這麽尋思着,又把話鋒一轉。
“雖然我們被俄國人殖民這麽長時間,忘記了很多,但我們畢竟也是東亞人,也和中國人一樣,是黃皮膚、黑頭發,要知道,我們日本人可是徐福的後代,和朝鮮人一樣,朝鮮人是荀子的後代!”
朝鮮!
在池田提到朝鮮的時候,鈴木的眼前頓時爲之一亮,可不是嘛,朝鮮人不是自稱是荀子後代嗎?他們的人不也據此宣稱,朝鮮理應是中國的一部分,在中華帝國皇帝登基之後,就有很多朝鮮王國的大臣上書皇帝,要求重歸中華。
而所謂的“重歸中華”,就是作爲中國的一個行省,而不是所謂的“藩屬國”,實際上,現在的朝鮮與中國的行省并沒有多少區别,他們的大王甚至都出不了王宮,那些根本沒有任何權力的朝鮮兩班大臣,之所以上書要求“重歸中華”,無非是爲了借此謀求于新皇朝中的地位。既然朝鮮可以作爲中國的一個行省,并入中國,那麽日本……日本爲什麽不可以呢?
“你的想法是,我們作爲行省并入中國?”
鈴木試探着問了一句。
“正是如此!”
重重的點下頭,池田深以爲然的說道。
“現在的中華帝國有很多和裔的官員,就連李唯忠将軍,那樣可比納爾遜将軍的家夥,也是和族出身,由此可見,東亞三族同文同種并非隻是宣揚之語,而是發自于皇帝陛下的本意,在中華曆史上能有這等魄力的恐怕也就隻有唐太宗了,也就隻有唐朝!”
提及唐朝時,池田的神情随之變得的極爲恭敬,盡管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日本試圖抛棄中華文化,但是中華文化一千多年的影響又豈是一時可以抛棄的,而對于日本來說,中國曆史上的唐與宋兩代,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他們的“精神祖國”。
“陛下于和族之信任,實在是世所未有之事!”
鈴木也是頗以爲然的點頭贊同道,盡管李唯忠已經歸化爲中國人,但是對于尼古拉總督區人們來說,當他們在報紙上知道這位将軍全殲了第二太平洋艦隊之後,仍然以其自豪,甚至在他的家鄉,許多同族人紛紛改姓李,以表明與其的關系。
而這種将帝國精華所在的海軍主力交給一個“外族人”指揮的信任,卻是任何一個皇帝都無法做到的,也正因如此,鈴木才會覺得池田所說的話,大有可爲之處。
“但是,盡管陛下對我和族有再造之恩,我們也必須要考慮到一點,如果我們提出日本并入中國的話,那麽,我們就極有可能成爲整個日本上下的敵人,畢竟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日本作爲行省,他們更希望日本獨立!”
這才是鈴木擔心的問題,獨立派在日本也受到很多人的支持。如果他們這些銀行家先上書的話,極有可能淪爲矛頭所向,成爲許多人口中的“****”。
“哎呀,鈴木君,這又有什麽意義呢?假如中國決心吞并日本,即便是那些獨立派再上街又有什麽意義?他們還要發動叛亂嗎?連俄國人都不是中國皇軍的對手,更何況是那些叛亂分子!”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
鈴木盯着池田,又接着說道。
“最大的問題是,皇帝陛下是什麽态度,他是希望日本并入中國,還是希望日本獨立,如果說我們上了陣情書,陛下卻希望日本獨立,那麽到時候,我們可就……”
把聲音微微一壓,池田用一種異樣的口吻說道。
“而且,我在中國的一些朋友告訴我,在戰争期間,不少流亡中國的獨立派的人士,曾經和俄國人進行過合作,他們似乎是想通過與俄國人的合作,争取日本的自治地位,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受到打壓,所以,我想基于這點考慮,中國同意日本獨立的可能性極爲渺茫,畢竟,即便是皇帝陛下再大度,也不會容忍一群曾經反對他的人,統治獨立後的日本!”
把話聲微微一頓,池田盯視着鈴木,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
“現在,機會就在我們的面前,閣下,不要忘記,舊貴族于日本已經消失了,這可是我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