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發現俄羅斯第二太平洋艦隊朝着位于南美洲的腳趾尖之下的勒美爾海峽駛去的時候,在沃拉斯頓島的那看似平靜的峽灣裏,一艘艘軍艦泊停着,而那噴吐着些許煙霧的煙囪提醒着人們,這些軍艦盡管泊停于此,但仍處于點火狀态。
在過去的近一個月裏,隐藏于這片異國的海域中的“鎮洋艦隊”一直以這裏苦練炮術,大海上的冰山變成他們的炮靶,在漫長的等待之中,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可謂是高度緊張,每一個人都在等待着最終命令的下達。
在接到發現俄羅斯第二太平洋艦隊電報時,身爲艦隊指導員的蘇躍揚,此時正同參謀長韓徹一起在後甲闆,他們兩人吸着煙,而蘇躍揚甚至還準備寫首短詩,作爲這次海戰作戰計劃的制定者之一,他有足夠的理由去緊張,或者說竊喜,但出人意料的是,随着戰事越近,他們表現的便越發冷靜。
相比之下,作爲副參謀長的秋山真之,整個人就顯得有些過度緊張了,甚至整個人開始變有些有神經質,或者說過于敏感,也正因如此,他們三人才會在後甲闆上透透氣,放松一下。
“發現俄國第二太平艦隊!”
發現俄國艦隊的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了過來。
“走!”
随手丢下煙頭,韓徹便快走了起來,準确的來說,他是在跑,年齡不過三十七歲的他,看起來和普通的水兵沒什麽兩樣,渾身都是肌肉,面孔黝黑,再加上那光頭看上去就是一個标準的水兵。
其實,如果不看軍銜的話,很難看分清楚東北軍中的軍官與士兵,他們都是相同的面色黝黑,都是相同的光頭,身材看起來都是相同的精壯有力。
進入到幕僚室後,韓徹的雙肘往桌上一靠,探出上半身,兩眼習慣性的轉動了起來。他作爲參謀長,他事先已經完成了九成的他所應該做的工作。接下來隻有通過真正的戰争接受考驗了,不過至少還有一件他現在必須馬上完成的工作。
向大本營發出電報。
是代表“鎮洋艦隊”在奔赴決戰戰場之前,向大帥和國家表示艦隊決心的電報,而作爲參謀長的他現在必須馬上起草電文。
而在他旁邊,還有幾名參謀都在那裏不停的舞動着鉛筆。
“敵蹤已現,鎮洋出擊,全員奮勇,以爲大捷!”
“不錯!”
看着這份剛寫好的電報,韓徹點了點頭,這是表明着決心,表明着鎮洋艦隊的決心與意志,同樣也是讨着口彩。
那名參謀軍官立刻站了起來。他拿着草稿想要前往指導員那裏時,韓徹突然說了一句。
“等等”。
接着他手上已經拿了一支鉛筆,然後把草稿拿了回來,先是斟酌片刻而後稍做修改。
“烏雲蔽日,風高浪急,鎮洋接敵,國候佳音!”
在電報發出之後,作爲“經海号”戰鬥艦艦長的方靖之在向一言不發的李唯忠請示道:
“司令官閣下,是否下令出港!”
沒有任何疑問,是時候出擊了!
在獲得了司令官的同意後,他又征求了航海參謀的意見,然後向信号長大聲命令道,
“各隊按預定順序出港!”
這一命令下達得十分迅速。從信号長向信号兵下達命令到信号兵在桅杆上挂起第一面信号旗,整個過程隻用了三十秒鍾不到的時間。
命令并不是用無線下達到各個軍艦的,而是用了旗語信号。命令從艦隊下達到了戰隊,又從戰隊下達到了各艦。
信号長站在“經海号”的信号旗甲闆上。用閃閃發光的信号旗連成旗語,而各艦在接到了命令後把應答旗升起到一半,當“經海号”發完旗語信号之後,各艦全部都升起了應答旗,全部都表示明白了。
“各艦,收到!”
信号長在信号旗甲闆上高叫着。
航海參謀在海風中聽到了以後,馬上向蘇躍揚重複了一遍。
“各艦,收到!”
方靖之又向李唯忠重複了一遍。
他點了點頭,于是航海參謀又向着信号長喊道,
“降旗!”
他命令他把信号旗降下來,這時候已經向各戰隊下達了“準備出港。起錨”的命令。
各艦上都是一樣的情景,軍号手的喇叭聲四起,傳令兵吹着哨在艦内奔跑着。每艘艦上的起錨機都嘎嘎的發着巨響使艦體顫動着。
從接到命令,到戰艦出航,前後僅僅隻用了不到15分鍾,速度之快,即便是讓一直都極爲苛刻的韓徹在這個時候,也滿意的點了點頭,而最近一段時間整個人都變得有些家庭神經質的秋山真之更是滿意的用力擊了下拳掌,然後認真的說道。
“看來,這次咱們一定能赢!”
他之所以會這麽說,完全是因爲從一開始,艦隊就展現了強化訓練的成果,如果他們在交戰時能達成平時的水平,那赢得這一戰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副長的話讓方靖之這位第一批留美生出身的“經遠号”的艦長,朝他看了一眼,他那看似凝重的神情中顯露出一絲得意,數年如一日的強化訓練,在這個時候完全顯現了出來,隻要大家能夠表現出平時成績的話,肯定沒問題!
在艦隊開始出航的時候,在作戰令下達的同時,艦艙内的水兵們立即忙活了過來,狹窄的艙道内,到處都是是奔跑的水兵。
“搬掉所有的可燃物!”
經遠号的艙室内,随着水手長的命令,水兵們不斷在艙室内奔跑着,帆布吊床、軍官們的床墊以及其它所有的可燃物被直接封閉在小艙室内,除非戰鬥結束,否則艙室是不會打開的,而手拿着紙條的水兵,則在艙道間奔走着随着他們的張貼的紙張,“陳屍室”、“緊急醫務室”一個個戰時名詞被張貼在艙門上。
而這些名詞無疑是在提醒着水兵們,戰鬥很快就會開始。
當艙室内的水兵爲随時可能到來的戰争作準備的時候,在正值清晨時分,而在那甲闆上卻是一片繁忙的景色,甲闆噴管源源不斷的将海水噴灑在甲闆上,北美紅橡甲闆雖然不可能完全被海水浸透,但是多浸一分鍾的水,也可以減少一分燃燒的可能。
對于東北海軍來說,他們總有着許多其它國家海軍所不曾具備的經驗,比如說甲闆的防火,艙室的防火,都是根據過去的演習,準确的來說是根據“下濑炸、藥”的性能制定的,而這種火藥是東北大學化學系教授下濑雅允于九年前研制成功,填充下濑火藥的炮彈于當年正式成爲東北海軍的制式武器,此舉在當時世界都極爲少見,由于擔心苦味酸炸、藥爆性不穩定,歐洲列強海軍并沒有采用這種烈性炸、藥,直到現在各國的炮彈彈頭内填充的還是爆性較弱的棉火藥甚至黑火、藥。而相比于黑火、藥這種炮彈具有一系列驚人的特性,首先炮彈的靈敏度極高,即使命中細小的繩索都能引發爆炸,而且爆炸後不僅會形成普通黑火藥炮彈爆炸時那樣的沖擊波和炮彈碎片,還會伴随有中心溫度高達上千度的大火,号稱對鋼鐵都能點燃,這種火藥爆炸形成的火焰會像汽油着火一般四散流動,即使在水中都能持續燃燒一段時間。
盡管現在更爲穩定的新型的***炸,藥已經得到廣泛應該,但下濑炸、藥卻因其原料易得、成本低廉,直到現在仍然是陸海軍的主要炮彈裝藥,至于***因其性能穩定則被海軍用作穿甲彈。而下濑炸、藥的廣泛應用給東北海軍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其損管極爲重視防火,這是根據過去多年的試驗得出的結論。
“王鵬飛,你們快點,再來一個沙袋……”
在李建國的喊聲中,一個沉重的防彈沙袋被捆紮在司令塔艦橋欄杆邊,而在炮塔的下的裝甲護裙處,亦被加裝了數層防彈沙袋,待沙袋被捆紮固定之後,損管兵又拖着水管朝沙袋上噴水。
“沖透,一定要讓沙包浸透水!”
指揮着損管隊的士官大喊着,捆紮防彈沙袋可以阻擋彈片,但是卻不一定能阻擋炮彈的引燃效應,浸水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盡管并不知道俄羅斯海軍是否使用苦味酸炮彈,但是必須要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而且浸水的沙袋防彈能力更強一些。
“有用嗎?”
一名軍官看着在那指揮着下屬的士官反問道。
“苦味酸炸藥即便是落在海上也會燃燒,落在甲闆上自然會燃燒的更爲猛烈,這能有什麽用,我看到還是要做好捐管。”
“總能起一點用,至少可以讓它們少燒一會!”
士官笑說了一句,這會他看起來很是輕松,可事實上,他的心底卻早已經敲起了鼓,沒準,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看日出了。
想到日出的時候,他朝着海平線看去,此時軍艦已經駛也了峽灣,在東方的山脊梁上可以看到那剛剛躍出的太陽,太陽爲烏雲籠罩,烏雲的邊際一片通紅,海面上波濤起伏,海浪拍擊海岸的聲響甚至蓋過了戰艦動機的轟鳴聲。
這并不是一個适當交戰的天氣!
走出艦橋的韓徹默默的在心裏這般尋思着。
“看來,要拉近距離了!”
沒有任何疑問,盡管過去海軍的炮術訓練強調遠程,但是今天的天氣卻清楚的告訴韓徹一個事實——不能再考慮8公裏左右的炮戰了,爲了提高命中率,應該拉近距離,隻有如此才能彌漫天氣惡化帶來的影響。
如果說在美國學習海軍給韓徹帶來什麽樣的影響,那就是對于他來說,他非常清楚海戰的本質,海戰的本質與其說是比拼英勇,倒不如說是計算與科技的總和,科技鑄就了戰艦,而精密的計算決定了勝負,至于英勇,有很多時候,英勇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是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有人去否認英勇。
此時原本沸騰的忙活不停的軍艦,在忙活了近兩個鍾頭後,所有的軍艦都已經完成了戰備準備之後,所以顯得靜悄悄的,在韓徹于艦橋外注視着甲闆的時候,他可以看到夥夫們拖着成箱的飯食出現在甲闆上,備戰時期,不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到餐廳用餐,至于往常的輪流用餐,更是被抛于一旁,現在每個人都必須要抓住用餐的機會,誰都不知道午飯會在什麽時候吃,也許到那時海戰已經打響,這甚至有可能是很多人的最後一頓飯。
“吃飯,大家夥抓緊時間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仗”
轟的一聲,累的氣喘籲籲的水兵似瘋搶一般撲到那木質的食箱旁,直接用飯盒搶着飯菜,接着便狼吞虎咽似吃了起來,可以看到他們那滿是汗水的臉龐上神情顯得有些凝重,甚至帶着些不安,可卻又強迫自己吃下去。
“喂,軍士長,瞧這天,今天不會下雪吧……”
強撐着吞下幾口飯的王立怎麽也吃不下去了,隻是抱着飯盒,眼神看着天空,望着那密布的烏雲,心思似乎有些沉重,他的心早已經回到了數萬裏外的家鄉,想着家中的爹娘。
“怎麽,吃不下去了?”
繼續和米飯、肉塊的奮戰的劉峰吱呒的應了一句。
“快吃,多吃點,下一頓不知道要到啥時候,咱現在拼命吃,等到打仗的時候,就拼命去打!”
話音一落,劉峰又是吃了一口米飯。
“死,咱不單要拉墊背的,還得他娘的當個飽死鬼!”
一句死,隻讓炮塔護裙後圍着的幾十名水兵,都停了下來,這是他們一直不願去想的,想要刻意回避的,而現在呢?卻終于有人開了頭,衆人的神情一黯,覺察到自己說錯了話,劉峰随手放下手中的飯盒。
“哭吧!想哭就哭吧!等大家把淚哭完了,然後擦幹眼淚,像,像個水兵一樣,一同赴死吧!”
是的,對于水兵來說,勇敢的與懦弱的命運都是相同的,他們要麽同生,要麽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