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尾都回蕩着報童熱烈地叫賣聲,相比于内地,關外因爲教育的普及,尤其是對移民實施的掃盲教育,使得相比于内地,這裏的報紙發行量更大,若非是受“新聞出版條例”的管制,恐怕東北的報紙并非僅隻有現在的數十家,甚至可能會有數百家之多,雖是如此,卻也造成了報紙市場的繁榮。
市場的繁榮,造就了報紙間的激烈競争,各家報紙總是會用盡種種手段用奪目的标題,新奇的内容去吸引市民的注意,這些報童同樣也是如此。
“号外,号外,快來看喽,亞洲第一共和國成立!”
“号外,号外,南洋華僑不堪西洋人****,斷然起義!”
“号外,南洋共和國臨時政府成立!”
“号外,我東北海軍海外護僑,炮口直指荷國!”
……
民間的反應是激蕩的,或許,對于東北的普通百姓而言,南洋是遙遠的,若是論及情感,他們甚至并沒有太多的鄉情,畢竟南洋的華僑大都是東南諸省之人,而東北,更多的移民來自山東,即便是現在也是以華北、華中爲主,隻有很少的一部分人來自東南,可是這并不妨礙東北的民衆爲他們吹呼。
數年來,通過新移民教育以及報紙等輿論工具的灌輸,使得東北地區的百姓,已經有了朦胧的國家以及民族意識,盡管并不強烈,但在不斷的灌輸引導之中,他們早已抛棄了陣腐的地域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着勃勃朝氣的國家以及民族觀,當他們開始接受着民族主義的浪潮洗禮的時候,那種全新的理念在影響着他們每一個人。
此時,當南洋的消息傳來時,他們在爲南洋華僑遭受的非人待遇而痛心不已,敵視着滿清朝廷兩百多年間的不作爲之餘,又爲東北海軍的果斷叫着好,當南洋共和國臨時政府成立的消息傳來時,他們看到的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而是一個華僑在爲抵抗暴政建立起來自己的國家。
爲南洋共和國募捐、召集志願者,諸如此類的活動随着号外聲傳至東三省每一個角落的時候,在總督府内,卻是一片歡聲笑語,似乎大家都歡慶着什麽,與其說是歡慶,倒不如說是受氣氛的影響,而這種氣氛卻是從總督大人那裏傳出來的。
“獨立隻是第一步!”
放下手中的報紙,唐浩然的臉上帶着笑容。
一切都改變了!
不僅僅隻是有關中國的曆史,甚至就連同婆羅洲,連同南洋也都改變了,他相信很快一個全新的國家将會出現在南洋大地,而更爲重要的是——未來中國的石油安全将會因此得到保障。
“将來,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會通過公投的方式,把南洋共和國并入中國!在此之前,無論别人怎麽說,對于我們而言,南洋共和國都是我們的本土!”
唐浩然之所以會這麽自信,那是因爲英國人做出讓步——英國默認荷屬婆羅洲的獨立,但是有一個前提條件:保證其獨立,而非作爲中國的殖民地。
而英國人之所以會讓步,倒不是說英國人大度,完全是因爲先前在荷屬東印問題上,英國信誓旦旦的言道着什麽“光榮中立”,言道着什麽不幹涉,好吧!在華僑的問題的上,你們保持中立,那麽,現在,當荷蘭人向你們救助的時候,中國需要英國保持先前的态度。
英國人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一面是傳統盟友的求助,一面是新朋友的怒火。
當然更重要的是,英國先前的官方表态,實際上已經斷絕了其可能“走鋼絲”的可能,在荷蘭與中國之間,他們隻能做出一個選擇,否則其隻能保持中立,而衆所周知,其一但保持中立,别說是婆羅洲,甚至荷蘭會失去整個東印度——相比于東北的軍事力量,荷蘭的軍事力量是不值一提的。
當東北海軍第一艦隊出現在巴達維亞外海的時候,開始于荷屬東印進行威懾性巡航的時候,英國作出了對他們,同樣也是對荷蘭人最有利的決定——荷蘭撤出婆羅洲,同意其獨立,而作爲其新朋友的東北,則保證确保南洋共和國随後的獨立性。
指往一個僑民建立的國家保持獨立性?這原本就是一個僞命題,更何況是這個由華僑建立的國家,還是直接受益于本土艦隊的全力支持方才建立。
但無論如何,對于唐浩然來說,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了——婆羅洲、石油,當然還有于南洋的立足點。
“崇山,你覺得現在,在當前的這種局面之下,北洋那邊,會不會暫時放松警惕?”
看着剛剛從京城回到大連的李玉新,唐浩然的臉上帶着微笑,現在南洋事件吸引着全中國的注意力,從情報上顯示,北洋也在關注着事态的發展,對于他們來說,他們自然樂意看到東北的力量爲南洋所牽制。
“那要看如何去看待這一問題了!”
李玉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而後看着大帥緩聲說道。
“世人皆知,東北的陸上軍力,完全爲俄人所牽絆,東北十萬大軍中的七萬屯于對俄邊境之地,僅餘三萬之兵,卻又分散于朝鮮,如遼甯之地,不過僅屯駐兩個混成協,幾乎可謂是千裏不設防……”
千裏不設防,這是衆所周知之事,甚至就連天津的普通百姓都知道,隻經北洋願意,數萬北洋精銳便可以直搗山海關,而在京城的時候,李玉新就不止曾一次要求“基于互相信任”的基礎,希望北洋軍主力後撤至山東或保定以南,而“大連以西僅駐一協之兵”,便是他的交涉基礎。
也正因如此,李鴻章等人才未将東北陸軍視爲威脅。但在另一方面,大家也明白,憑借東北的鐵路網,其随時可迅速的将大軍調至山海關。但這不過隻是表面,實際上,東北還有一個可動員的軍事力量——移民點壯丁團,數十萬接受一定訓練,随時可以武裝起來的壯丁,才是東北軍事力量的基礎,也是總督府敢于千裏不設防的原因所在。
“哎,難啊!”
長歎一聲,唐浩然像是同外人談話似的,在那裏言道着。
“現如今,我東北爲關内分擔着全部的東顧之力,可他們卻完全不知,隻知我東北于其之威脅,卻不顧我東北加強軍備之無奈,俄人敵我,更視我之國土爲其擴張之地,身爲東三省總督府,我又豈能不加強軍備……”
聽大帥在那裏倒着苦水,李玉新隻是微微一笑,這些不過都隻是表面文章罷了,可這樣的苦水卻要有人去倒,他在議政會議上就經常倒着這些苦水,所爲的就是争取那怕一絲的理解,盡管希望渺茫,但或多或少總有一些效果,至少李鴻章同意把一鎮新軍調至保定。雖說因爲鐵路的存在,而沒有任何意義,但至少緩解了當前的壓力。
“哎,罷了,至于他人是否理解……崇山,你看,今下午我們見一見老朋友如何?”
有些話,總要有人去說,也要有人去聽,就像是此時,随李玉新一同來東北的李經述便是最重要的聆聽者,也是唐浩然會時而感歎的原因所在。
“俄人太平洋艦隊,得日本之後,非但奪得優良之港口,更盡取地利之優勢,于我東北、朝鮮形成環顧之威。爲應對俄人之重壓,我不得不加強海軍軍備,然而……”
話聲稍稍頓,唐浩然看着李經述無奈苦笑一下。
“浩然,你切勿誤會家父的心意,家父對浩然,從未曾有過絲毫怨言,雖府中有人說三道四,可父親又豈不知浩然你在東北事事艱難……”
并不懂政治的李經述一直都于議政會中任議政員,這也是其此次随李玉新來東北的原因,現在東北與北洋之間,需要一個溝通的渠道,而李經述與唐浩然之間的舊識,則是再好不好的選擇了。
尤其是在這個時候,面對東北這邊的“外起頻起”,李鴻章本人更是希望知道唐浩然的想法,他想弄清這東北到底是什麽态度,什麽想法。
“隻是家父不知,既然東北處境如此之憂,浩然又爲何于南洋起以邊事?”
這正是李鴻章的疑惑之處,誰都能看出來,唐浩然不過是想借南洋一事轉移視線,可另一方面,卻又有些摸不着頭腦,畢竟這北洋的眼光不是普通的老百姓,普通的百姓或許會爲其所吸引,但對于北洋來說,卻隻能加以警惕。
“又豈是浩然所願?”
無奈的苦笑一聲,唐浩然走到那個地球儀面前,轉動地球儀,對李經述說道。
“若非是機緣巧合,我又豈會冒天下之大不韪,現在去得罪那些洋人,老弟,你要知道,現在我唯恐不能結交洋人,以其爲助力,以阻俄人之野心,這荷蘭人可是英國之傳統盟友,這一次啊……”
苦苦連連唐浩然手點着地球儀說道,
“可雖是如此,爲中國計,爲東北計,我卻不得不這麽做,既便是得罪了洋人,得罪了英國,也隻能這麽去做!”
似乎在這一瞬間,唐浩然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憂國憂民”的位置上,好像他這麽做絕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國家,甚至是爲了他李鴻章。
原因爲何?
“老弟,你且過來看……”
指着地球儀,在李經述來到身邊時,唐浩然便一手點着俄羅斯,一手劃着線說道。
“俄國在這裏,遠東在這,日本在這,現在遠東、日本皆爲俄據,而俄人對東北以至中國之野心,可謂是衆所周知,一但中俄起以兵事,東北全境既可能淪爲戰場,非但如此,俄人之艦隊,勢必會四下而擊,屆時雖說北洋全力阻其******,若如若俄人幾年前進占日本一般,自本土增派艦隊,北洋又如何自處?”
說話時,唐浩然的手指在地球儀上劃動着,他一邊劃動着手指,一邊說道。
“波羅的海、大西洋,地中海,與黑海艦隊彙合,再經蘇伊士,入紅海,入印度洋,經馬六甲,再入南海,再入台灣海峽……”
“啪!”
巴掌猛的拍了下地球儀上的中國,在李經述被吓了一跳的時候,唐浩然擡頭直視着他,沉聲反問道。
“經述,你告訴我,到時候,咱們該如何阻擋合流之俄國艦隊?”
得益于俄國人爲征服日本實施的跨過半個地球的遠征,這個奇迹般地的航程,奠定了俄國人勝利,也令李經述心知唐浩然說的是實話,如果是那樣,北洋可不僅僅隻是腹背受敵那麽簡單,實力空前膨脹的俄國人必可沿海加以轟擊,甚至占領沿海要地,到那時……隻需稍動念頭,李經述便隻覺後背一涼,于唇邊喃道着。
“這,這可如何是好!”
當他把惶恐的眼光投向唐浩然時,隻見其神色凝重的說道。
“所以,這次南洋的僑事,讓我看到了機會,看到了一個能夠斬斷俄國之魔爪的良機!”
手指地球儀上的婆羅洲,唐浩然用盡可能平緩的語氣說道。
“經述你看婆羅洲的位置,”
“嗯?”
從地球儀上可以看到唐浩然所指的位置恰好就在俄國人的必經之路上。
“因此,我的想法是,如我東北艦隊能夠駐屯于南洋的話,那麽俄人增援艦隊,勢必将從我之眼前經過,而屆時,俄國經萬裏遠航,早已疲憊不堪,我海軍雖經驗不足,卻是養精蓄銳多時,自可于南海以至馬六甲加以攔截,屆時,我東北海軍必将盡其全力,以求擊敗或重創俄人艦隊,即使是我東北海軍全數戰沒,亦足以保證北洋可力挽海上戰局于不失!如此一來,自可切斷俄人之魔爪!”
“浩然兄,你的意思是……”
李經述驚訝的看着唐浩然,一時間甚至還未曾明白其用意,他這是什麽意思?東北海軍駐屯南洋?難道……
“請經述兄轉告荃帥,浩然雖有私心,然後浩然卻是中國之人,所謀所做之事,皆是爲國事計!至于其它……哎”
似痛苦的閉上眼睛,唐浩然手扶着地球儀長歎道。
“就看他人是否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