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10月的東京,完全籠罩于一片沉悶的氣氛中,更準确的來說是一種凄慘慘的氣氛。作爲日本的首都,它正在陷落,或者說即将陷落,盡管在城市中尚還聽不到炮聲,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隻是時間問題,而随着指針的轉動,每一分鍾都是這座城市的倒計時。
日本即将戰敗!
一如其它地方的日本人一般,在“關東戰役”結束後,面對露國、軍在日本國土上的燒殺搶掠,東京的人們紛紛将家産轉移至農村,甚至許多女孩也逃入了農村,而報紙上也登了一些自求的方法——逃跑,逃到農村去。
面臨戰敗男人們的臉上明顯的流露出憂愁與沮喪,而女人們則面無表情的裹着肥大的和服,那衣服顯得極不合體,完全見不到任何女性之美,甚至剪短了頭發,女扮男裝以躲避在城市中追逐女人的露國、軍,這完全是按報紙上的教導。
多年來,日本人一直談論着紅頭發、藍眼睛的“洋夷”,盡管他們口口聲聲的表示着要開化維新,要向西洋學習,甚至還要脫亞入歐,成爲“洋夷”的一部分,但實際上,那些紅頭發、藍眼睛的“洋夷”在他們的眼中,依然是殘暴的強盜,依然是不知文明,隻知野蠻的“鬼畜”。過去那“洋夷鬼畜”的威脅隻是壓力,而現在這“鬼畜”卻已經踏到了日本的大地,甚至已經占領了日本大部分國土。
大部分國土被占領,千萬國民淪落于敵手,陷入紅頭發、藍眼睛的“洋夷鬼畜”的奴役之中,非但如此,這些“鬼畜”還正朝着東京逼來,如何能讓普通的日本民衆感到恐懼呢?
而在這惶恐之中,各地傳來的消息也讓他們認識到露國人确實不負“強盜”之名,那些露國士兵會随時沖進的百姓的家中,搶走佛像、菩薩,甚至就連同老婦人的那些不值錢的首飾,也會成爲露國兵眼中的寶貝,對于那些露國兵來說,他們對于日本的印象,恐怕還是馬可波羅筆下的黃金之國,盡管這是虛構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于戰場上搜集各種戰利品。
當然除去值錢的、不值錢的東西之外,在日本的家庭之中,常見的尤其是每一個女人都應該有的絲質和服,同樣也是他們哄搶的目标,而更讓日本人驚恐的卻是露國、軍對女人的渴望。
或許正應了那麽一句話“國破民賤”,露國、軍所到之處,不僅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且還會大聲高聲呼喊:“Fraukomm(女人來)”。然後挨家挨戶搜集婦人,從未成年的小姑娘到中年以上婦女,進行集體的QJ、LJ。很多婦女不堪暴行而慘死,更多的婦人不能忍受侮辱而自殺。
有些婦女不想落到露國、軍的手上而自殺了,有人感到羞辱而将親生女兒殺死,還有學校的女生集體自殺。在淪陷區的各個城市中,每到夜晚,就有一些零散的喝的爛醉的露國、軍士兵,就會攔路搶劫行人和追逐婦女,有時還持槍闖入民宅,随意搶劫,搶走他們認爲的每一個值錢的東西。
諸如此類的有關“侵略軍暴行”的消息傳至東京時,非但沒有令東京的市民們感到同仇敵忾,反而令東京的民衆更加惶恐了,爲了生存人們的大腦開始發昏,他們發了瘋的逃出城,有許多人爲躲避殘暴的露國、軍而逃往山區,對于他們來說,逃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在面臨危險時,人們總是自私的。
而在這混亂與惶恐之中,東京這座曾頗爲繁華的城市,因數十萬民衆的逃離反倒是日漸冷清,而在這冷清之中,日本僅存的最後的武力——近衛師團以及其它六個臨時征召的師團,正在東京構建着防禦,這些來自各地的日本軍人,盡管缺槍少彈,甚至許多人不得不用原始的前裝槍作爲武器,但他們卻發誓要發揚“武士道”精神,誓死保衛天皇。
天皇仍在東京!
或許對于這些“忠勇”的士兵而言,這是最大的安慰了,也是唯一支撐着他們的精神安慰。盡管天皇在民衆心中的地位并不算重要,但在這個時候,有這麽一點安慰至少勝過沒有任何安慰。
天皇并沒有逃出東京,在東京市中區碧水環流的護城河畔,繁茂的樹木掩映着巍峨的日本皇宮,這裏就是是日本帝國的心髒,而那所謂的“萬世一系”的天皇就居住于此,繁茂的柏樹分外的蒼翠,宮牆外的二重橋下護城河畔,可以看到執行警戒的日軍士兵,不過這些衣衫破舊的士兵,臉上卻看不到多少精神,走動起來也是有力無氣的模樣。
而每當有那些背負着包裹匆匆離開的路人時,他們的目光中會流露出一絲向往,甚至渴望的模樣,人性總是自私的,在這個時候,即便是這些曾發誓保護天皇的衛兵的意志,同樣也在動搖着,搖擺着。
是逃,還是留,對于此時的每一個留在東京的人們來說都是問題。同樣,對于日本的天皇明治而言,也是一個問題。
在宮牆内,在那繁茂的花園中的碎石路上,明治天皇正心緒煩亂地慢步踱着,此時的他已經脫去了軍裝,換上了日式的黑色和服,對于主張全盤西化,開化維新的明治而言,過去縱是在私下裏,他也會穿着西裝而不是和服,他正是通過這種行爲,向身邊的臣侍們表明着他的态度以及決心,但是現在當日本面臨西洋的入侵時,他卻穿上了和服,曾如許多日本人一樣,他于内心中渴望着“神風”的降臨,幫助日本擊敗可怕而又殘暴的露國、軍,也曾祈求軍隊中的官兵如小說中的武士一般爲其盡忠,用他們的武勇擊敗露國人。
可這一切不過隻是渴望,隻是祈禱罷了,失敗!
自從戰争爆發以來,露國人赢得了一次又一次勝利,而在“關東戰役”結束之後,盡管并不願意面對現實,但作爲天皇的他也明白,戰敗已經不可避免了,正因如此他的内心才會煩燥非常,心中的陰雲才會愈聚愈濃。
是離開,還是留在這裏?
明治沒有想到,自己需要去考慮這個問題,離開,又能去什麽地方呢?也許可以去九州,也許……可到了九州又能怎麽樣呢?現在露西亞可是要占領整個日本的!
都是那些大臣們,如果當初接受最後通牒的話,又豈會有這樣的問題!
當初在是否接受露西亞最後通牒的問題上,明治天皇便一直希望能夠接受最後通牒,從而換取日本的生存,但許多大臣們卻拒絕了,他們希望能夠維持國體,他們認爲日本還有一搏之力,認爲通過日本的抵抗,能夠争取到更好的條件。
日本那弱小的軀體上經在過近三十年開化維新後,多少長出的一點兒肌肉讓人們有了些勇氣。但最終的事實證明,弱小的日本盡管長出了些許肌肉,但是在露西亞這樣的西洋大國的面前,仍然是不堪一擊的。
現在看起來,一切就像是個笑話,而更可笑的是自以爲有些肌肉的日本,試圖用那點肌肉保衛自己時,卻親手把自己送上了斷頭台。
“真是無謂的抵抗啊!”
一聲感歎後,明治默默的閉上了眼睛,面對一次又一次失敗,在茶不思,飯不想的神情恍惚狀态中,飯量降不到平時的三分之一的明治天皇的氣色顯得有些不佳,尤其是最近半個月來,在露國人再次恢複了進攻之後,有時候一整天也不過隻是粗粗了吃了幾口米飯罷了。
“哎,早知道,真不應該抵抗啊,一切全都完了……”
明治自言自語着,盡管他曾主張接受最後通牒,但是他的心裏還有是那麽一絲僥幸,作爲一個雄心勃勃意欲将日本帶入強國之列的統治者,盡管隻是名義上的統治者,所以他并不希望日本在自己的手中失去大片國土。
賭的話,至少還有一線希望,若是不賭,那日本可就全完了,露西亞是西洋大國,但卻是西洋中的弱國,他們沒有強大的海軍,即便是擁有被稱爲壓路機的世界上最強大的陸軍,可又能怎麽樣呢?他們怎麽把軍隊運到日本呢?
曾幾何時,在将軍們看來,這是日本最大的依持了。而每每想到鐮倉席卷大陸的蒙古人兵敗神風之下,将軍們甚至覺得日本是受神風的庇佑。
可露國人偏偏做到了,他們把數十萬軍隊運到了遠東,運上了日本的大地,一切已經注定了!從露國人在日本登陸後,實際上日本的命運已經注定了。至于國民們所期待的神風,也從未能展現它的存在。
以至于現在明治甚至隐隐覺得,是不是因爲二十餘年間的一味西化,使得日本不再受神明庇佑,畢竟神明是東方的,而不是西洋的,當然這樣的聲音最初隻是在民間流傳,但現在明治甚至也在某種程度上接受了這一觀點,這或許正是絕望的一種表現——在希望完全破滅之後,則隻能寄希望于那些虛幻之物了。
“……“關東會戰”之後,盡管我們咬緊牙關擴充軍備,好容易才組建到20個師團,而這些師團無一例外的欠缺武器,因露國海軍的封鎖,我們甚至不得不依靠走私武器武裝這些師團……而相比于露西亞在我國的40個師,露國、軍爲日本的兩倍以上,要知道露西亞……”
“談判吧!趁着還有那麽一點機會的時候!”
陷入禦前會議中的争吵中的明治,爲那無休止的争吵而心煩意亂時,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轉身看去,一名侍從武官向他低頭行禮道。
“伊藤首相求見陛下!”
伊藤博文來了,他還想說什麽?去年歲末,面對戰線不斷失利的現實,被重新委任爲首相的伊藤博文,相比于其它人的燥動,他卻一直主張談判,不過他所主張的談判卻不爲露西亞所接受。
但是面對露國人的拒絕,伊藤并不氣餒,最終正是他一手促成了“關東會戰”。他試圖通過軍事上的勝利,赢得外交斡旋的機會,事實證明了他的判斷,至少曾經日本還有那麽一線的通過外交解決的希望,但這一希望卻因爲會戰的失敗而化爲泡影。
好了,那場會戰耗盡了日本最後一點元氣,自此之後,日本再也沒有力量阻擋的露國、軍的進攻了,盡管表面了,現在又擁有了二十個師團,但這些甚至連步槍都沒有的師團完全沒有任何意義,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
難道要讓士兵們用太刀去阻擋露國人的進攻嗎?
即便是如此,在山縣有朋等人依然固執的認爲,必須要戰鬥下去,即便是全數戰死,也要讓世界見識日本人的驕傲,可在驕傲之後呢?
再也沒有日本了!到那時,誰又能記住日本呢?
相比于山縣有朋等人的固執,伊藤無疑是極爲現實的,他主張立即投降,趁着日本還有那麽一點兒本錢的時候,投降也許可以争取更好的條件。但是做爲一國之君的他,又怎麽能夠投降呢?可除了投降之外,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哦,朕知道了!”
點點頭,明治天皇朝着觐見廳的方向走去,所謂的觐見廳是天皇私下接見外臣的所在,與殿中接見在大臣不同,在觐見廳中,他可以更直接的詢問一些問題。走着走着,明治忍不住想到另一個問題。
這一次,伊藤博文又會帶來什麽樣的消息呢?
會不會是什麽好消息呢?比如說英國人決心幹涉此事了?比如說,米國人,總之,盡管對戰争已經絕望了,但并不意味着明治會完全放棄希望,至少在他的心底,還心存着那一線的希望,或許,這一切希望正是他一支堅持下來的根本原因。
想到這裏,明治不禁加快了腳步,以至于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急切,一定會是什麽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