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黃海至渤海灣一帶時常出沒的軍艦不同,這艘軍艦懸挂的并非是北洋艦隊的三角龍旗,而是一面赤旗,赤旗下方帶有四道藍白相間條紋,這駐朝艦隊的旗幟,而這艘所謂的軍艦,其實不過隻是一艘4860噸的鋼殼洋式帆船,在被駐朝海軍收購前,其不過是用于運輸的商船,現在卻是駐朝海軍最大的一艘訓練艦。
盡管風帆在現代海軍中早已經開始被淘汰,但是風帆訓練艦仍然能提供很多和普通訓練不一樣的鍛煉,上艦的海軍學校學員和水兵從最基礎的爬桅杆開始,到最後參加全程的操縱訓練,加上遠洋航行,體驗以人力和海洋搏鬥的感覺,不僅可以使實習學員實踐在學校學到的理論知識,同時通過風帆操縱訓練能夠鍛煉和培養官兵的勇氣、膽量和信心。
與往日出海時船上滿載上千名水兵和學員不同,今天的“大洋号”訓練艦上的水兵卻隻有百餘人,那些水兵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他們偶爾會把視線投向遠處的地平線,此時朦胧中已經能夠看到旅順港周圍的山嶺了。
“準确進港!”
艦橋上,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的秋山真之沖着身邊學員吩咐道,作爲海軍學校教員的他同樣是“大洋号”訓練艦的艦長,在接受這個任務之後,他便義無反顧的投入到這個堪稱“九死一生”的奇襲中。
“左轉舵!”
随着帆船轉向旅順口,艦上的氣氛頓時爲之一緊,在訓練艦距離旅順口越來越近時,即将駛進灣口時,岸上方才傳來詢問的燈光,那是标準的國際通用燈亮信号。
“艦長,他們在詢問我們的身份!”
“告訴他們我艦了駐朝艦隊“大洋号”訓練艦,于鐵山一帶觸礁,請求緊急進港!”
這并不是“大洋号”訓練艦第一次駛入旅順口,實際上的自從去年大洋号開始正常海訓之後,一直以北洋艦隊爲假想敵的秋山真之便借着北洋一體的名義,先後數次率“大洋号”駛入劉公島、旅順口以及青泥窪,幾次往來後,自然對這裏的一切極爲熟悉。
果然旅順口的燈塔兵在獲得這一消息,不過片刻後立即給出了同意進港的燈光,畢竟這駐朝艦隊也是大清國海軍的一部分,唯一的區别就是他們的兵都沒有辮子,而且看起來更有精氣神。
對于旅順口的清軍兵佐來說,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想到,“大洋号”上的官兵會是懷揣着奪城的心思來旅順,隻當他們和過去一樣,臨時靠港而已,若是外國的兵艦或許會引起他們的些許警惕,但問題是這“大洋号”也是大清國的兵艦。
在秋山真之按照計劃的發出信号,獲得許可後,指揮訓練艦進港時,在擁擠的艙室内,穿着海軍軍服吳佩孚卻又一次對身邊三名連長重複着最後的命令。
“七連的任務是拿下老蛎嘴炮台,八連是黃金山炮台,九連是将軍台炮台……”
奪取炮台,這關系到此次奇襲能否成功,而在旅順口沿岸清軍修築了十座炮台中,這十座炮台上有大小口徑火炮近兩百門,非但如此,旅順還是北洋艦隊的軍械庫,擁有充足的彈藥和軍糧,足以在圍攻下支撐兩三年以上。
在作出以打促和的決策後,統監府便将攻占旅順視爲“确保行動的關鍵”,認爲隻要占領了旅順,再配備一支艦隊,渤海便成了鎖口之囊。而所謂的艦隊,實際上就是一艘赤誠号以及兩艘訓練艦,當然,現在海軍卻已經把眼睛盯上了正于旅順船塢維護的“經遠”号裝甲巡洋艦。
而如何奪取擁有數千炮台兵、水師陸營保護的旅順,則成爲任務的重中之重,正面進攻?費時耗力,在一番讨論後,利用訓練艦進港維護爲理由,搭載陸軍奇襲則成爲最好的選擇。而吳佩服所在的第一團則受命執行這一任務,與過去作戰不同,這次參與進攻的隻有全團十個連隊的戰鬥部隊,甚至絕大多數士兵隻有短槍。
“奪取炮台後,立即于第一時間搶奪武器,我們在港口内部,隻要行動夠快,縱是他們反應過來了,我們也能控制其中最重要的八個炮台……”
半個小時後,在“水兵們”的等待中,伴着一陣撞擊“大洋号”撞上旅順口港内的淺灘,這是标準的應急措施,在其撞灘擱淺的同時,于水師營内的“經遠号”管帶林永升則從幫帶陳榮那裏知道了這個消息。
“喲,“大洋号”居然觸礁了!”
聽着這個消息的林永升,先是一愣,然後笑說道。
“這船上那麽多新手,這觸礁也是難免的,不過,也就是那幫東洋人,一出海就是一兩個月,虧得是把新手當老兵用,這麽着陳幫帶,你親自安排一下,讓船上的學兵這幾日暫時到水師營留宿。”
雖說朝鮮水師與北洋并非一體,可畢竟朝鮮統監府與北洋衙門間也算是親密無間,更何況這艦隊用的煤也多虧朝鮮那邊的燃料廠幫襯,這會對方有難林永升自然是能幫多少是多少。
“還有,催一下船塢那邊,進度快點,咱們出了塢,他們才能進塢不是!”
水師營這邊招呼着爲這群“落了難”的從朝鮮來的水兵騰兵營的時候,在旅順口港内的淺灘上,擱淺的大洋号上站滿了水兵,而旅順口的守軍顯然未對這些意外之客加以防範,幾艘汽船更是奉命将船上的水兵接轉到岸上。
相比于北洋艦隊的訓練艦,噸位近五千噸的大洋号上在訓水兵、軍官多達一千五百餘人,除去損管隊外,其它的水兵都需要撤到岸上,而爲了避免艦上槍械被盜,随艦槍械亦依照慣例由艦上官兵自行保管,畢竟大家夥都是“大清國”的兵,誰也沒有想那麽多。
當秋山真之誠惶誠恐的感激着旅順口同僚提供的幫助時,下船的水兵卻好奇十足的打量着周圍的環境,而一些軍官更是親近的同的旅順口淮軍守軍的官佐交談着,不過隻是瞬間,雙方的距離似乎便拉近了不少。
“喲,您是老蛎嘴炮台的?失敬、失敬!”
吳佩孚一聽面前的官佐是老蛎嘴炮台上的哨官,立即熱情的同對方招呼起來。
“就是一守炮台的,比不得你們,瞧你們這身軍裝,那個闆直……”
操着一口合肥話的聶雲林,見對方這般客氣,立即招呼了起來,手一點身上的雲裳号衣,就有些無奈的說道。
“咱們原本也尋思着,這艦隊都換了洋式的軍衣,還想挎着洋刀威風、威風,可誰曾想,中堂大人那邊隻準艦上換,咱們岸上兵……嘿,夢裏頭想想就行了。比不得你們那,一色的洋人派頭……”
性格直爽非常的聶雲林,這會到是沒隐瞞自己的想法,這雲裳号衣穿着怎麽也不如洋式軍裝威風,就是旅順城裏頭的**瞧着穿白軍衣的水兵,那眼都冒着光。
“瞧您說的,沒準這會中堂大人正給你們制着軍衣哪……”
中堂大人制沒制,吳佩孚不知道,可他卻知道根據命令,要盡量減少殺傷,這些炮台兵府中還能用得着,将來還要靠他們操作要塞炮。若是成了府中的兵,那第一件事可不就是得換軍衣。
“喲,那可得托您吉言,兄弟,這附近就有一家館子,我這洋點九點得回台上去,若不然,咱們叫上幾個弟兄,我做東,咱爺們一起喝上兩杯!”
“喲,那能勞着您做東,我來,我來……”
對眼前這個打探情報的機會,吳佩孚自然沒有拒絕,甚至更委婉的套起情報來。
“老兄,您這可都官居哨長了,怎麽這晚上還要回台上啊?”
“不回不成啊!”
聶雲林無奈的聳了下肩膀,隻覺得眼前這比自己小上十來歲的海軍官長很是對味品的他立即抱怨了起來。
“這老蛎嘴炮台上一個營官,三個哨官,這夜班排的哨官,一人一天,誰也落不得差,旁人去不去,我不管,可咱爺們拿着朝廷的銀子,就得去,要不然對不起那銀子,老弟,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喲!
居然是這麽一主,吳佩孚心裏咯噔一聲,心知這老蛎嘴炮台今天晚上怕是個硬骨頭,心思一轉他立即嚷着。
“馬猴子,孫大力、李幹,你們都給我過來,咱們今天晚上和炮台上的兄弟不醉不歸!”
既然是個認真的主,那就……喝死他!吳佩孚喊來的這幾位,無不是酒量極好的兵。
“不醉不歸,那可不成,老弟不是……”
聶雲林一聽吳佩孚說這話,頓時便要辯解,可吳佩孚卻一把拉着他的手笑說道。
“老兄,你我兄弟一見如故,可不帶旁的意思,今個晚上,圖的就是盡性,再說,這出海一個半月,嘴裏早都淡出個鳥來,老兄,您可得陪我!”
這邊雙方的官佐們熱情的招呼着彼此的時候,那邊卻有一名海軍軍官悄無聲息的閃進了一旁的街巷中,幾乎是在他閃進街巷的同時,他便随手脫去了身上的軍裝,然後巷子邊的一個筐内取出了一包包裹,包裹中放着的一些衣物,在罩上灰布袍,并戴上帶着辮子的帽子後,他才朝左右看了一眼,然後直接走出了巷子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與國内絕大多數市鎮不同,這旅順口入夜後卻亮着電燈,那路邊的路燈通亮,穿着灰布袍的青年走出百餘丈後,看到路燈映着的“春秋書社”的招牌,便直接走了進去,書社中可以看到幾名水師官佐,相比之下,這旅順口駐的陸師居多,但陸師卻大都不識字,自然也就鮮有人來這裏看書了。
“今天讀到那一章?”
進入書店的青年沒頭沒腦的問了一聲,同時将一本書放在櫃台上,那本書赫然是《泰西策》,隻不過與普通的版本不同,這本書是日文版的。
“這兩天沒怎麽看書,才讀到十四章。”
接過書的書店老闆看了面前的青年,又朝着店中看了一眼。
“我今天剛看過三十五章。”
聽到他的回答之後,書店老闆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青年。片刻後,青年假着入廁的名義,來到了後院書店掌櫃的屋子。
“……上個星期毅軍統領宋慶前往天津向北洋大臣述職,當下旅順、青泥窪一帶九營一哨毅軍群龍無首……”
電燈下,那書店老闆一邊說,一邊向青年展示着簡易的地圖。
“咱們現在策反了多少人?”
眼前的這個書店老闆是情報局設到旅順的暗線,他執行的任務是:要摸一下旅順口的底,包括其軍隊數量、大炮數量,當然更爲重要的任務是策反這裏的官員。
“因爲剛來到這裏,所以……”
“你的意思是,并沒有内部接受的人員是嗎?”
青年稍停一會,盯着那書店老闆繼續說道,
“你應該知道這次任務的重要性,如果沒有人接應的話……”
“我們的工作重點一直在海軍中,至于旅順口,這裏的防禦沒有外界想象的那麽強,而且防衛部隊極爲松懈……”
在回答的時候,書店老闆稍有猶豫,最後又肯定的說道:
“即便是有少數的幾名内線,也是在海軍之中,對奪取炮台并沒有多少幫助——”
這才是最關鍵的,他過去的工作集中于海軍艦隊中,而不是炮台上,自然不能給予更多的幫助。聽他這麽一說,年輕人便不再說話了,那眉頭緊鎖着,而書店老闆似乎也覺察到青年的異樣,于是便猶豫着說到。
“今天一定要行動的話,也許,也許我可以安排幾個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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