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這釜山是沒落了!”
站在窗邊,瞧着被暴風雨籠罩的釜山,劉玉傑在心裏這般尋思着,朝鮮海關是中國的一部分,作爲關員的他三年前從天津關調派至朝鮮,于朝鮮而言位于半島最南端釜山港是朝鮮最重要的一個港口。許多糧食、皮毛、海藻、魚類、大麻以及銅礦的大宗貿易在這裏進行,租界裏面幾乎都是日本人,盡管這裏同樣有華租界,可相比之下,其規模卻無法同日租界相比,釜山的繁華是因爲日本對朝鮮大米以原料的需求。
當時與釜山港相比位于西端仁川更是稍遜一籌。然而,現在那個城市卻因爲統監府設立特區而得到了飛速的發展,一座座新型的工廠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數以萬計的國人湧入仁川甚至鎮南浦。
相比之下,釜山卻已經沒落了,準确的來說,從這場戰争爆發之後,釜山迅速沒落了,在戰争爆發之後,爲“避免”戰争引入朝鮮,在統監府的命令下,釜山警察局在府中派來的機動中隊的配合下,進駐日租界,同時宣布廢除一切與日本有關的條約,收回日租界。
面對統監府的行動,盡管日本領事多次抗議,但日本僑民大都表示了理解,甚至在他們看來,如此一來便使釜山遠離了戰争的陰影,他們的财産也将受到中國的保護。
可惜這座城市卻繁華不再了——俄羅斯海軍的封鎖,使得日本商人無法再像過去一般将糧食以及其它農礦原料輸入日本,與橫濱定期往來的郵輪亦停止了航行,不過大多數日本人并沒有離開,非但沒有離去,甚至在過去的三個月裏,港口中又多出了十幾艘日本船隻——逃入釜山以躲避俄軍的日本商船,在船上甚至還有不少日本人,他們相信在這場戰争後日本将不複存在,隻是提前作好準備,許多人爲了家人和财産的安全選擇逃到釜山,再由釜山前往他處,不過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在釜山住了下來,相比于其它地區,舊時的租界多少總給他們帶來故鄉的感。
“日本啊!”
搖頭輕歎之餘,突然港口入口處些許異樣吸引了劉玉傑的注意,他急忙拿出望遠鏡,走出辦公室往着灣口看去,在風浪中隻看到一艘灰色的船舶正奮力的駛進釜山。
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有船過來,難道是避風的? 可以下一瞬間,待看清了船隻之後,汗水頓時從額頭上流了下來——是一艘軍艦,而且那艘軍艦上,還懸挂旭日旗。
日本軍艦!
頂暴風雨,穿着雨衣的孫國偉帶着一班警察出現在港口上,遠遠的看着那于泊位上随浪搖擺的日本軍艦,他那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這外國、軍艦如入無人之境般的進入釜山港,那炮台上的朝鮮人都是幹什麽吃的!
“一群蠢貨!”
心裏咒罵着,孫國偉便跳上海關的小火輪,随行的十幾名警察亦跟着跳了上去,在風浪中小火輪搖擺的非常劇烈,以至于必須抓住火輪邊扶攔方才能站穩。
“劉關員,麻煩您了!”
在火輪啓動的時候,孫國偉的向海關的劉關員道着謝,而劉玉傑又同其客氣了一番,有時候海關也需要警察的配合,而在朝鮮這地方,大家都是中國人,自然要互相照應。
“孫局長,到了船上怎麽辦?”
“怎麽辦?當然是按照中立章程來,讓他們在風暴後離港。”
孫國偉口中的“中立章程”是朝廷頒布的,各國公使同意的“章程”。
“如果他們拒絕呢?”
“那……就解除他們的武裝,把船置于咱們的控制下!”
嘴上這麽說着,孫國偉朝着那軍艦看去時,還是忍不住有些發虛,人家那一艘船上的水兵再怎麽着也有百十,整個釜山警察局也就幾十人,就是包括機動中隊,也就二百來人,日本軍艦上還有大炮,那些日本兵若是不願意走,還不願意解除武裝,到時候怎麽辦?
步槍子彈可打不沉兵艦,不行,回頭非得建議部裏頭把朝鮮炮台接收下來不可,那些克虜伯大炮在朝鮮人手裏頭,估計連個燒火棍也不如。
真特麽一群飯桶!
嘴裏這麽罵着,火輪已經靠上了日本軍艦,在靠近的時候孫國偉看到艦艏上嵌着銅鑄的“赤城”兩字,連忙對劉玉傑說道。
“劉關員,我不會說英語,接下來可看你的了!”
像是給你打氣一般,孫國偉拍了下腰間槍套上的轉輪手槍。
“您放心,爺們的槍杆子全都給您墊着那!”
狗-屁,槍,拿槍和軍艦打,頂着屁用!
心裏這般罵了一聲瞧着舷邊已經冒出了一名日本軍官,劉玉傑連忙大聲用英語喊道。
“我是大清國釜山關關員劉玉傑,貴國、軍艦擅闖釜山港,已侵犯我國之中立,還請貴長官出來說話!”
就在他聲音落下的時候,卻聽到那名軍官大聲回答道。
“閣下,我們爲侵犯貴國之中立感到萬分抱怨,我等志願向貴國解除武裝,還請貴國長官上船,查驗我艦武器……”
一問一答間,劉玉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這,這是過去那些跋扈的日本人嗎?
“什麽!”
瞪大眼睛,唐浩然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闖入釜山港的日本軍艦要投降?
“少川,你确定日本軍艦要投降?”
唐浩然愣愣的反問道,投降,至少在所熟悉的曆史中,對于日本軍人而言,這個詞可以說是極爲罕見的,可現在到好,一艘軍艦愣生生闖進釜山港,沒提出其它的要求,反倒直接幹脆利落的要“投降”。
“大人,不是投降,是願意拆下的武器和機器,将軍艦置于中國的控制下!”
唐昭儀連忙解釋道,這是《中立章程》的規定,進入中國港口的交戰國、軍艦,除兩國協商進塢維修、保養外,軍艦進港後必須于24小時内離開,或拆下武器和機器,将軍艦置于中國政府控制之下,對于俄國以及日本公使都表示同意。
“哦,他們想幹什麽?”
這些日本人想幹什麽?唐浩然反問一聲,這才是他最關心的,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弄清楚那些日本兵爲什麽要“投降”。
“這……大人,……”
唐昭儀把聲音壓低說道:
“大人,按其艦上派來的交涉官秋山中尉的說法,他們,他們希望我們能夠接納他們!”
“秋山中尉?接納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大人,按秋山中尉的說法,在俄國、軍隊登陸北海道後,日本的滅亡隻是時間問題,因此,他認爲再戰鬥下去,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他希望中國能夠接納他們,畢竟中日同爲東亞國家,兩國更是同文同種,所以希望我們能夠在日本亡國時,準許他們爲中國效力……”
引述着釜山地方事務廳外事處的秘電,唐昭儀不時的看着大人,在東亞第一個提出“同文同種”的可眼前的大人,在過去的一年裏,府中可是沒少于朝鮮宣揚這種思想,可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就連東洋也受其影響。
“嗯……”
目瞪口呆的唐浩然不可思議的看着唐昭儀,日本人,日本軍人相信自己說的那一套了?原本于日本宣傳“東亞各國,同文同種,攜手并進”不過隻是爲了打破日本内部形成的“大陸擴張共識”,可誰曾想到,這個時候,在日本面臨亡國的時候,竟然有日本軍人打着這個旗号投奔自己來了。
這可是赤裸裸的“日奸”啊!
日奸……嗯,不錯!
“爲中國效力,他的意思是……加入中國、軍隊!”
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唐浩然的心髒還是猛然跳動數下,日本人爲中國效力!
他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二戰結束後,曾于中國效力的那些日本人,其中即有軍人也有技術人員,甚至新中國空軍的第一批飛行員亦是由其培養,既然後世可以利用那些日本“友人”,爲何自己就不能利用?
一直以來都爲人才的匮乏而煩惱不已的唐浩然,就如同看到一絲意外的光亮一般,從二十三年前日本宣布維新變法,二十三年來培養了數以萬計的人才,如果能夠引入其中一部分人才, 縱是他們不如西洋技術人員,但至少能夠暫時彌補特區以及公司在技術人員上的匮乏。
而更爲重要的一點是,通過這一個例子,唐浩然似乎看到了這場日俄戰争對中國的另一個益處——非但日本滅亡可以引進明治維新以來的開智二十餘年之力爲助,甚至還能夠爲将來打下基礎,于流亡中國的日本人中培養一批親華派,也許在将來,這些人能夠發揮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還有,那個秋山中尉是誰?”
此時唐浩然反倒對那第一個“日奸”充滿了興趣,于是便好奇的追問道:
“大人,他叫秋山真之……”
(引進“日奸”,這個腦洞應該還湊合吧,既然曆史上我國能夠留用日裔人員,那麽我想唐大人自然也可以在東亞同文的思想基礎上使用日本人員吧!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