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着閑下來,給二子蓋間小屋……”
就在心裏想着的功夫。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一二三四”聲,伴着海浪聲跳進了老梁頭的耳朵裏,隻震得他渾身上下爲之一驚,然後馬上立着腳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是海邊下傳來的,隔着葦草,倒是瞧不着人影,隻能聽着震耳的腳步聲。
那似有萬千人如萬馬奔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雖說老梁頭活了近五十年,可卻沒瞧過這樣的景,連忙停下牛過穿過葦草叢朝着海灘上看去,隻看到遠遠的一陣隊跑了過來,那些人跑的并不快,隻是慢跑。
映入眼簾的是一隊動作整齊劃一的人,瞧着那氣勢更是精神頭十足。不過穿的倒是不怎麽樣——一個個的隻是穿着件對襟無袖短打和大褲衩,腳上穿的似乎是草鞋,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從他們喉嚨間發出的聲音,隻讓老梁頭覺得的耳朵震的發痛。
不單是老梁頭,便是大沽炮台上的淮軍,現在也被那“操令”成天震的睡不踏實,瞧着那些人每日喝着操令,整齊劃一的“齊步走、正步走”,一個個的臉色都變了!
不過隻是短短幾十日的功夫,當初瞧不上眼的一群人,這會卻完全變了副模樣,不單走路的時候昂首挺胸的,那精氣神也全變了模樣,瞧着甚至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那昂首闊步的模樣,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這陣子,這大沽海灘上的幾千畝荒地,擱附近百姓眼裏似乎變成了熱鬧所在,初時隻是一些孩童少年來這瞧熱鬧,可現在十裏八鄉裏每日總有人在這地方看熱鬧,看得是駐朝大臣唐大人衛隊的熱鬧。
不過人們頂多也就是隔着栅欄瞧着,沒人敢進去,那木欄上可以寫着“軍中禁地,擅入者斬”的字校,甚至就連同裏面的人,也不能出來,早陣子可沒少有人私自出營,彎腰撐地挺着屁股被打軍棍。
外人怎麽看熱鬧,吳佩孚不知道,可在這營中卻沒有熱鬧可看,有的隻是咬牙苦撐着。
“突刺——刺!”
瞧着官長的一聲令,吳佩孚的嗓間立即迸發出一聲怒吼。
“殺!”
伴着喝吼,吳佩孚右腿猛然蹬直,身體前探成斜直線,雙手挺出是長五尺有餘的木槍,那木槍雖是木槍,可卻包着鐵,足有八斤多重。
“喊殺的時候,就當殺父仇人在你跟前,明白嗎?”
幾乎是貼着一個兵丁的耳朵,宋在禮大聲吼喊着,然後一把奪過木槍。
“殺……”
一聲沉喝吼出的時候,宋在禮的神情猙獰着,雙眼通紅的就像是面前的空氣便是他的殺父仇人一般。
在過去四十多天的訓練中,他的心裏隻有一種念頭,把自己遭的洋罪全都落數到這些人的身上,除去按着《教範》進行操練外,他還給分于他的一排兵開“小竈”,總之,瞧着這些人訓練完之後累得像死狗一般,他的心情就會舒坦些,盡管自己也累,可累歸累,那種“大仇得報”的感覺,着實讓人舒坦。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位唐大人在那邊瞧着,那《教範》全出自唐大人之手,若是能把這排兵練好了,入了唐大人的眼,沒準還能晉上一級,和其它46個人一樣,他也是鉚足了勁頭,好好的表現一番。
按着唐大人的那日的說法,這衛隊是一标的編制,每标三營、每營三隊,每隊三排,每排三棚,大家現在都是排長,而這隊官、管帶,都要從中挑選,而挑選的标準很簡單,以練兵成效爲憑。
隻要把這兵練好了,便能成隊官、管帶,甚至将來還能成爲一标标統,這不就是自己想謀的出身嗎?
心魂激蕩間,宋在禮隻想着把這些兵練好了,按照唐大人的說法這刺殺術可是兵膽、兵魂,若是不敢刺刀見紅,這兵也就白練了。
“殺!像我這樣,要發着狠、懷着恨,明白嗎?吳班長,若是這家夥再狠不起來,就把你的班長給摘了……”
當吳佩孚于這邊被排長訓斥着的功夫,在不遠處祖伯顔卻端着洋槍據肩瞄準着,槍頭用背包帶吊着兩塊紅磚,豆大的汗滴從他的額上滴着。
“奶奶的,胳膊撐不住了……”
祖伯顔的心裏不過是剛一洩氣,抵着槍托的肩窩便是一松,這邊剛一松,槍身便微微一晃。
一直盯着一排人的李可林瞧見這一幕,嘴解一揚,便走了過去,手中小指粗的竹條直接抽在了祖伯顔的肩上。
“啪……啊!”
一聲慘叫,祖伯顔的肩膀上便多出一條血印,李可林怒睜着雙眼,盯着他吼道。
“端住槍,抵好了,槍都拿不穩,打什麽槍!”
訓斥着兵丁的時候,李可林的眼睛不禁朝着一旁校台上,這些天來唐大人每天都有幾個鍾頭站在那,紋絲不動站着,瞧着是在那監督,可誰也不知道,這位唐大人會想出什麽整人的招術?然後在晚上的時候,把大家夥喊去一一訓示一番。
無論是練刺殺的叫出不叫收,亦或是槍口吊磚練瞄準、練端槍,總有這樣、那樣拾掇人的辦法,而這些辦法,一開始瞧起來似乎不怎麽樣,可練着練着,卻發現這些法子無不是精妙至極。
以往在淮軍中,刺刀基本上等待擺調,大家都是練排槍,不過這練排槍的時候,卻碰着這樣、那樣問題,特别是兵丁在進行射擊訓練的時候,由于槍的後坐力太強,因此常常往後跌倒,有的還傷了肩膀,可擱這裏,單就是一個端槍瞄準每日都需要練上幾個時辰,如此一來,槍拿穩了自然也就不至于發生被槍撞倒或傷了肩膀的事情。
就像昨日打靶子,不過是第二次射擊訓練,便做到了發發都打到了靶上,而不至脫靶,若是這般操練下去,沒準就直能練出一支精兵來。
不過今天這唐大人去那了?似乎從一大清早出了營,就一直沒來營中。
大沽那邊的臨時軍營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着,不過作爲駐朝大臣的唐浩然,并不能每日都呆在軍營中,随着啓程的時間日益臨近,諸多事情都需要最後敲定,比如說,那邊要同招商局敲定運兵的事宜,還要同海軍那邊商定船隻會和的事宜。雖說這些事情都由幕員們操辦着,可最後還是得唐浩然拍闆。
這不剛把從運兵船的事情定下來,唐浩然便乘着馬車往通衢胡同趕了過來,唐浩然這邊剛進春華泰棉布莊,那邊布莊的掌櫃與夥計便連跪着叩頭起來。
“小的見過唐大人!”
“都免了,怎麽樣,軍裝制齊了嗎?”
一進布莊,唐浩然便道出了自己的來意。
之所以來這,是督促進軍裝的,離啓程的日子可沒幾天了,軍裝瞧着是不起眼,可唐浩然卻知道軍裝于軍人、于一個團體特殊的意義,亦正因如此,他才會花費幾千大洋,于春華泰棉布莊定制了近四千套軍裝,之所以選擇這座布莊,是因爲這裏有上百台縫紉機,相較于其它布莊,這裏生産的号衣一直采用西式縫紉,較之手縫極爲堅實。
“制齊了,就說往營裏發那!”
佟掌櫃的鞠着腰,連忙示意夥計拿出一件樣衣,茶碣色的軍衣便呈在了唐浩然的面前,瞧那軍裝,唐浩然頓時生出一種熟悉感,這軍衣的型制類似65式軍裝的款式。
“大人,這是照着您繪的式樣,全洋式針腳,小的覺得便是洋人的軍衣,都沒大人您定的威風!”
佟掌櫃恭維的時候,唐浩然略點下頭,取過了布制軍帽特意摸了一個帽檐,這軍帽完全參照抗戰時的布軍帽,之所以選擇這種帽型,是因其實用,帽子周圍有一層護布,平時折疊起來,用兩顆鈕扣固定在正面,天冷時可以放下,以保護臉部及後頸部。
将軍帽戴在頭上,雖說頭後面的辮子稍有不便,可仍能穩穩的戴上,這倒讓唐浩然松了口氣,瞧着身邊的佟掌櫃的說道。
“用的全是美國出的卡其布?”
感受着軍衣那厚實堅挺的手感,唐浩然反問一聲。
“大人,全按着您的吩咐,針腳是西洋,外套布料是美利堅的卡其,襯衫用的是英國18支紗的細棉布,唐大人,您瞧瞧這靴子,雖說是東洋貨,可也是雙雙驗過的,上等牛皮面,牛皮底,38顆銅制防滑釘和馬蹄鐵後掌,單就是這雙鞋,進價都得一塊大洋……”
聽老佟說那軍靴是日本産的,唐浩然心裏着實有些不舒服,這也是沒辦法,這年頭,天津的衣布莊、東局子的皮具坊,依着樣子便能制出軍衣、攜具來,但造的靴子卻是傳統式的布皮靴,全顯不出威武來,實在沒辦法,還是這老佟引着從東洋買來了兩千五百多雙,就是價格高了點,差不多要一兩銀子一雙。
“行了,老佟,别抱怨了,一雙靴子,你可是收了本大人一兩銀子,一套軍裝裏裏外外的也才一兩半,這麽着,三天後,把軍裝裝箱直接送到碼頭上!”
唐浩然這麽一吩咐,佟掌櫃連忙堆着笑詢道。
“大人,您這是要去赴任了?要不今個晚上,小号作東,給大人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