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煙!
在時光即将跨進西曆1890年的門檻時,當上海租界裏的洋人們尚還未來得急歡慶新年的到來時,一個突然如其來的消息傳至上海租界,隻引得洋行頓時一片嘩然。
禁煙!
湖北全省禁煙!
消息最初并不是從武昌傳來的,而是從北京傳來的——湖廣總督張之洞上奏朝廷,痛陣煙害誓言禁煙!而了解他的人立即想到張之洞撫晉時的禁煙,沒有人以爲他隻是說說,更何況在在奏折還于北京争論的時候,在武昌“禁煙管理局”便已經悄悄的挂起牌了。
好嘛!
這個消息經漢口的洋行傳至上海的時候,頓時引起洋行的一陣慌亂,現在面臨危急,關心利益的大班們立即開始在私下開會讨論對策這些大班們比官員更機靈,時局的變化逃不過商人敏感的鼻子,他們早就得到消息,也比領事官員們更焦急擔心。
對于任何一家洋行來說,**都是他們最重要的經營項目之一,或許印度**被沙遜洋行、哈同洋行壟斷,但是其它洋行卻運來了伊朗**以及土耳其**,盡管現在中國國産**迅速崛起,但是他們并不擔心,因爲中國**的質量不及外國**,每年近十萬擔**輸入,爲各洋行帶來了數千萬兩白銀的利益。
現在,雖說隻是一個省宣布禁煙,但卻讓這些敏感的商人們意識到了危機,如果失去了**這一貿易,那麽不知會有多少家洋行因此蒙受巨額損失,以中國的市場,經營普通商品,何時才能彌補失去**帶來的利益損失呢?
他們每個人都在左思右想,反複計算,決定要想一個能夠确保自己利益的辦法,早在湖北禁煙的風聲傳出時,他們便曾與私下裏讨論過,而讨論的結果卻是讓人失望的——領事是不可能介入其中的,因爲湖北并沒有禁止**輸入——至少在名義上。
會議又一次抛開了,是由怡和洋行大班威廉馬地臣先生主持。在上海開埠之初,怡和洋行就和颠地洋行争先恐後地到上海,也是上海開辟租界的創始洋行,也正因如此,其在上海洋行界一直頗有威信的,在會議一開始,他便同沙遜熱情地交談着。看似平靜的背後,實際上他卻萬分嫉妒這個在**買賣上超過怡和、在地産貿易上領先于他的競争對手,每次見面,就從來不放過譏嘲的機會。
“親愛的沙遜先生,怡和于武昌每年隻銷售不到一千擔**,而你和伊萊斯斯的洋行去年卻在那裏銷售了近三千擔**,這次禁煙,你的損失應該是最大的。”
“不,”
阿爾伯特·沙遜搖搖頭,同時又朝着自己的侄子雅各布·沙遜看去,他的父親在十幾前創辦了新沙遜洋行,在表面新老沙遜洋行一直被人視爲一個整體,認爲其關系密切,自然也共同進退,但事實上,整個沙遜家族都将伊萊亞斯創辦新沙遜洋行視爲“叛逆”之舉,表面上他從來沒說過什麽,但心裏卻極爲反感,尤其是……看着雅各布身邊坐着的哈同,阿爾伯特的心底便是一惱,哈同離開老沙遜後所投靠的就是新沙遜,
“這涉及到我們每一個人的利益,而不僅僅隻是沙遜洋行!”
盡管明知道大伯阿爾伯特暗惱自己的父親,從父親創辦新沙遜時即意味着與沙遜家族的決裂,但是雅各布·沙遜卻知道,至少對于外人來說,新老沙遜仍然是一家的,而且他也需要這個“假想”,在阿爾伯特話聲落下後,他便舉着杯子,向怡和洋行大班敬酒後,直率提出:
“我們尊敬的馬地臣先生,你對當前的時局,有何高見?”
“我想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馬地臣将酒杯舉在眼前不停轉動,仿佛要從杯子裏觀察時局的趨向,
“不過,我認爲,中國人禁煙永遠隻是停留于表面!”
所有大班都停止動作,翹首相望,想知道這位在上海洋行界有着第一大班名聲的怡和大班的看法,按常過去的慣例,他們總會追随強者,盡管現在老沙遜洋行無論是在**亦或是地産,都已經遠遠超過了怡和,但怡和還是第一洋行,尤其是他們在英國政府間享有沙遜家族永遠無法企及的影響力。
“他們的官員或許可以爲了名聲去禁煙,但是先生們……”
馬地臣故作神秘地從容地抿了一口威士忌酒,咂咂嘴,
“他們能夠離開**帶來的稅收嗎?既然是英國,英國又怎麽能離開**稅呢?英國都離不開,更何況是中國呢?”
馬地臣說的是事實,事實是中國離不開**稅,英國同樣也離不開**稅,英國通過在印度實施**專買政策以及本土對**進口課以重稅,每年獲取上千萬英鎊巨額稅金,無論是中國亦或是英國都離開不**,政府更離不開**稅。
“我們可以看到的是,湖北禁煙,并非完全查禁,而是對**實施專賣政策,這意味着,以後我們要同中國的官府打交道,隻是購貨商變成了禁煙局而已,所以,我們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減少我們的損失,我想這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畢竟,在禁煙局控制着湖北的**采購與銷售權的前提下,我們也許會有額外的損失。”
有的人沒有聽懂,有的假裝明白,但減少損失這四個字深深印在腦裏。回去後又各自思考,探聽各方的消息,而沒有人注意到的是哈同的眼中卻閃動着一絲異樣的神采。
“哈同,你有什麽想法嗎?”
坐在馬車上的雅各布·沙遜看着沉默不語的哈同,四年前,中法戰争期間,在哈同的建議下,老沙遜洋行借戰争恐慌投機法租界土地,在戰争結束後,獲得了數百萬兩白銀的回報,而作爲功臣的哈同卻僅隻得到一千兩的“獎金”,這促成了哈同的離開,也就是從那時起,雅各布·沙遜便将其招入了新沙遜洋行,在過去的幾年間,哈同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現在雅各布·沙遜同樣在意他的意見,畢竟**對新沙遜洋行來說同樣是非常重要的。
“我想的是,他們在想什麽?”
哈同的語氣依然和過去一般謙卑。
“他們?”
“其它的洋行!”
“禁煙……”
沉吟片刻雅各布·沙遜朝車窗外的黃埔江看了一眼,然後開口說道。
“會帶來難以想象的暴利,任何一家洋行都不會錯過這一機會,甚至對于不少洋行而言,他們甚至期待湖北的禁煙,在條約下,**貿易是合法的,但是湖北隻是将**的購買、銷售納入政府的統一控制之中,在這一點上,并沒有違背條約,至少現在政府絕不會幹涉其中,在他們看來,這不過隻是地方政府爲獲得金錢的一種手段,他們沒必要去過問這一切,但對于洋行而言,這種管制存在着太多的漏洞,從上海裝100擔**,可以在隻運到武昌一擔,而漢江關卻不會追究船舶是否于沿江通商港出售**,這樣的話……他們會在進入湖北後,沿江高價出售**,洋行獲得的利益遠甚于過去。”
“是的,他們會走私……”
哈同點點頭,看着雅各布·沙遜認真的說道。
“可是,他們看到了走私帶來的利潤,但卻沒有看到另一點,禁煙同樣給我們帶來了好處!”
哈同的話讓雅各布·沙遜一愣,他望着哈同說道。
“好處?給我們帶來好處?”
“是的,先生!”
恰在這時,馬車經過了老沙遜洋行,哈同手指着窗外的老沙遜行洋說道。
“去年,江漢關進口的**是6752擔,其中我們和他們銷售了其中的半數,而如怡和颠地等老牌洋行,銷售了兩千擔,剩下的不足兩千擔爲數十家小洋行銷售,”
當哈同提及老沙遜洋行時,雅各布·沙遜的眉頭微微一皺,在外人的眼中,新老沙遜是一體的,在他們看來,沙遜洋行往武昌銷售了半數的**,但卻忽視了新沙遜洋行去年隻賣掉了不到一千擔**。
“你的意思是……”
“同中國人合作!”
哈同的目中閃動一絲異樣的光彩,他壓低聲音說道。
“配合中國人的禁煙,大班,根據我們的統計,湖北一省對**的需求量至少爲一萬五千擔以上,而外國煙土的份額隻占其10%,即便是湖北官府控制其中50%的份額,每年所需要的**不下三萬擔,如果我們能夠搶先與中國人達成協議的話,那麽我們很快就會把老沙遜抛在身後……”
哈同的建議讓雅各布·沙遜的眼前一亮,他在心底思索片刻,立即答應道。
“就這麽辦,哈同,你親自去一趟武昌,同那些中國人協商一下,帶上五,不,十萬兩白銀,你知道的,他們喜歡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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