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北京,正值寒冬,大雪紛飛,寒風刺骨,一夜的大雪之後,整個北京都蓋上了一層白雪。看上去一片寒澈潔白,令人頓起清明之氣。對于許多并不習慣北京起風時的滿面飛塵的人們來,雖是寒風,但這卻是好天氣。相比于雨時,寒冷使得積雪不至融化爲惱人的泥水,這正是出遊的好時機,至少對于住在北京洋人來說就是如此。
今天一大清早,赫德卻推掉了幾份邀請,這位被醇親王稱之爲“我們的赫德”作爲大清總稅務司,每天總會有許多工作等待着他,畢竟,大清的海關,不僅僅隻是征收關稅,早已變成了一個具有廣泛權力的機構,不單兼辦郵政,甚至代大清國辦理處交,至于清政府的洋務同樣也是事事參與,自然的作爲海關的最高負責人,他每天總會被種種事務纏身,不過今天清晨,當他拆開一份從江漢關發來的電報時,整個人都被驚呆了。
這是一份來江漢關代轉的電文,電文是由湖廣總督張之洞發出,而電文的核心隻有一個——湖北欲實施禁煙,并成立禁煙局,望海關給予支持與配合,但這不是最吸引人的,在中國這麽多年,赫德見識過地方官府的禁煙,同樣也見識過地方官府對**稅的依賴。真正吸引他注意的卻是其中的那句“禁煙局一應章俱效海關制”
“馬士,你怎麽看!”
赫德笑看着他的助手——統計秘書馬士;
“說實話,我很好奇!”
放下手中的電報,馬士笑着說道。
“我所好奇的是,如果由清國人自己主掌禁煙局,即便是其仿效海關的各種制度,其又如何抗拒密中國如蛛網的人事關系呢?”
“這确實很讓人好奇!”
赫德點頭贊同道,來到清國已經整整三十年的他,如果說對于清國最深切的體會是什麽,就是這個腐朽而沒落的東方帝國那讓人頭痛的人際關系,即便是作爲外國人,他亦不得不混淆其中,以至無法自拔,更何況是一個中國人?
“閣下,盡管自您上書《局外旁觀論》之後,清國便展開所謂的洋務,可是他們學習西方,卻僅隻局限于皮毛,我想禁煙局即便是仿效海關制,其最終亦會毀于清國内部複雜的官場之中,即便是如唐浩然,亦将深陷而無以自拔,”
馬士信誓旦旦的說道。
“或許,相比于其它人,唐浩然無疑是當今清國最了解西方者,甚至對歐美的了解,遠勝于我們自己,但,了解歸了解,正因爲他太過了解西方,而不了解東方,閣下,如果你不是一個英國人,而是一個清國人,那麽會有今天的海關總稅務司嗎?”
馬士的反問讓赫德略點下頭,如果他不是英國人,中國官場内部的鬥争早在十數年前恐怕就已經将他吞噬。
“既然有時閣下亦不得不爲諸多事物頭痛,那麽作爲清國人的唐浩然又如何回避這一切呢?閣下,于我看來,在未來的一兩年内,我們将會目睹發生在湖北的一場鬧劇,它會以一場鬧劇的形式開始,同樣也會以鬧劇的方式結束,至于唐浩然……”
無奈的聳聳肩膀,馬士感歎道。
“也許到那時,他會後悔回到清國,也許,他應該留在歐洲,以其對曆史學的造詣,相信會有很多大學願意聘請其作爲教授,作清國第一個教授,但禁煙,閣下,這隻是一場鬧劇!”
馬士的回答,讓赫德沉思片刻,他又一次看了眼電文的内容。
“或許,這是一場鬧劇,但是,卻與海關有很大的關系,張之洞希望海關能夠給予配合,”
拿起電報赫德指着電文說道。
“他要求我們未持禁煙局特許證者,不得入關私賣,所有煙土隻得與禁煙局貿易,這違背了1858年英國同中國達成的有關條約,從那時起,**就是合法貿易,我們沒有權力制止**通過江漢關!”
“閣下,關于這一條,要看如何理解**的合法化,或許,其它人的清國人無法理解,但唐浩然卻換了一種方式。”
沉吟片刻,馬士繼續說道。
“首先,湖北并沒有否認**的合法化,他們沒有權力否認中央與外國達成的條約,同樣,外國亦沒有權力阻止地方政府禁煙,這是他們的權力,其要求洋行隻得與禁煙局交易,禁止私售**于商販,這确實違背了自由貿易原則,但是,閣下,如果其逮捕所有的本地煙商,那麽洋行又把**賣給誰呢?公使館會爲武昌本地煙商的損失,而出頭嗎?再則,其并非是沒收洋行的**,而是要求洋行隻能與禁煙局交易,我敢說,洋行甚至樂意看到這一切的發生,因爲……”
“有管制才有暴利!在其禁煙後,必然導緻**走私的盛行,洋行自然樂意看到這一切的發生!”
赫德點點頭,對于沿江的湖北而言,其禁煙過程中充斥着太多的漏洞,洋行可以在那些漏洞中尋求難以想象的暴利。
“那麽,我們應該怎麽辦呢?馬士!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張總督。”
“閣下,我認爲,天津的李總督,更希望看到這件事以鬧劇收場!”
馬士的提醒讓赫德歎了口氣,雖說是英國人,但是他同樣知道李鴻章與張之洞兩位總督之間的矛盾,看似是個人矛盾,但實際上卻是地方與中央的矛盾,中央之所以扶持張之洞,是爲了阻止以李鴻章爲首地方督撫對洋務的控制,進而擺脫他們。在這種情況下,李鴻章自然看到張之洞的禁煙以悲劇收場。思索片刻,赫德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哼哼,這個張南皮!”
天津北洋大臣衙内,放下手中邸報,李鴻章冷冷一笑。
“大人,若是讓他禁了煙的話,到時候,這湖北的事沒準也就成了!”
周馥惴惴不安地看着李鴻章說道:
“現在朝廷之所以信用張之洞,爲的就是由其辦洋務而分我等,若是其于湖北事成,必爲朝廷所喜,這樣子下去,如何得了?”
這麽多年,大人靠着什麽居于不倒之位?靠的不就是朝廷需要大人辦洋務,需要同洋人打交道嗎?這些話周馥沒說,畢竟“攜洋以自重”的事,早都扯上了朝廷,可朝廷沒辦法,因爲除了李鴻章沒人會與洋人打交道,更沒人會辦洋務。
也正因如此,從朝廷扶持張之洞的那天起,便注定了兩人之間的矛盾。在這種情況下,周馥自然不願看到張之洞事成。
“玉山,這事能阻止的了嗎?”
李鴻章看着周馥說道,
“他張南皮打着禁煙的名義,若是我上折子阻止其禁煙,我必爲清流所攻,此時又豈能落人口實。”
從張之洞于廣東開辦洋務的那一刻起,李鴻章便對其已大起戒心。自然要設法抑制,而他拿準其好大喜功的性格,令接任其兩廣總督之位的兄長,将鐵廠、紗廠以及槍炮廠盡數返歸于張南皮,原本以爲張之洞以湖北的财力根本就撐不起那麽大的局面,等到一切變成爛攤子後,他再出面收拾,可誰曾想卻冒出了一個唐子然,在一旁爲其出謀劃策,現在又打着禁煙的名義斂财,若是他李鴻章出面阻止,那批清流不知又會在這事上動何腦筋。
“大人,既然如此,那又當如何?難道坐視其事成而代我?”
“沒事!”
冷笑一聲李鴻章想到赫德發來的密電。
“他張南皮以爲用對了人,便成辦成了事,可他卻忘記了一點,在咱們大清國的官場上,能辦事的人,不見得能爲得了官,若是他委唐浩然爲洋務總辦,倒也是人盡其用,可他偏偏委其爲官,玉山,這件事,咱們就任其去辦!”
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周馥的眉頭微微一鎖。
“大人你的意思是……”
見周馥似有不解。李鴻章笑說道。
“若是他張南皮不辦這件事,又豈能把這事辦砸了!”
“可,大人,若是辦成了呢?”
周馥的擔心,卻讓李鴻章很不以爲然,他搖頭說道。
“這事沒那麽好辦,湖北不同山西,且不說周圍山路複雜,單就是千裏長江又何能控?受禁煙暴利驅使,洋行于長江沿長販煙,他張之洞又如何阻之。阻不了私煙,這公煙又如何售出?”
“看來,他唐子然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周馥的話讓李鴻章搖搖頭,
“不是他唐子然把事情想簡單了,而是他把中國的事情看的太簡單了,官府、地方還有洋人,這煙土一事牽涉甚多,又豈是他唐子然說禁便禁!不過……”
話聲稍頓,李鴻章卻又可惜道。
“隻是可惜唐子然了,不是他唐子然無才,實在是……”
一聲長歎後,李鴻章看着周馥說道。
“若是這件事他張南皮辦砸了,到時候,老夫也能有機會收唐子然入幕我府了!”
“這倒也是。就怕到時候張南皮心裏不高興。”
“不礙。”
李鴻章搖搖頭說道。
“到時候,隻怕他自己自顧不暇,那裏顧得了别人,玉山,湖北的事你盯住了,若是你有變故,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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