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升平樓二樓大廳之内的衆滿朝文武大臣們,噤若寒蟬地度過了一個多時辰後,終于等到了開宴的時間,忐忑不安的情緒這才安穩了許多,俱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額頭上冒着的一層細密的汗珠也慢慢地被風幹。
眼看着午宴的時辰已到,在表面上看起來談笑風生的趙官家,便緩緩地站起射來,先是虎目一掃,環顧了一番四周後,便擲地有聲地宣告道:“諸位愛卿,今個兒是我皇兒德芳的十六歲生辰,感謝各位愛卿前來赴宴。此時,時辰已到,傳朕旨意,開宴!”
隻待趙官家話音一落,便緊接着又侍候在一旁的小内侍,從二樓的大廳一直傳遞到了一樓大廳,不到片刻的功夫,候在升平樓禦膳房的宮女們,便俱都一個個地邁着輕快的步伐,每個手上端着一隻托盤,托盤之上放着一碟精緻唯美的佳肴,有條不紊地送到了升平樓二樓大廳之内的宴席上。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後,每一桌上起初擺放的滿滿當當的各色美味佳肴,已經是被不知道是餓壞了肚子還是這次上來的菜肴實在是好吃,反正是沒有一張桌子上的碗碟内有餘下的剩菜。當然,菜湯和肉骨頭就除外了。
坐在錦櫈上的趙德芳,先是看到跟自己同桌的人,俱都吃得肚子渾圓。而他又用餘光瞥見相鄰的幾桌上的文武大臣們,也俱都是這般摸樣。
更加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前來赴宴的可是個個都是大宋建國的功勳大臣,吃其飯菜來,俱都一副狼吞虎咽的樣子,跟餓了三天才放出來的餓狼似的。
在趙德芳向來,要說他們要身份有身份,有地位有地位,本就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雖說他們不經常在宮内食用禦膳,可他們每個大臣府中的廚子也都是高薪聘請來的燒菜做飯的高手。如果按照他在前世對于廚師評定的标準,在座的這些個朝中文武大臣們府中的廚子們個頂個都是特級廚師才對。
其實,整日裏被“幽禁”在東宮之内的趙德芳,并不知曉在他面前的這些個平日裏儀表堂堂的文武大臣們,之所以會表現出一副餓死鬼投胎而成的樣子,是因爲在大宋建國之初,趙官家就在全國範圍内力推節儉之風,而趙官家又是一個以身作則的好皇帝,平常除了上朝和參加接見外賓使節和節目大典,都是穿着一套樸素的衣裳。
不僅如此,趙官家起初就是在平日裏吃的飯菜,也都是普普通通尋常百姓人家的飯食。這幾年,在評定了荊湖後,又沒有遭到外敵入侵大宋内部也是沒有忤逆的亂臣賊子,可謂是國泰民安。因此,食用的飯菜這才稍微奢侈了一些。可即便如此,趙官家也都是從自身做起,對于陳舊衣裳和美味教育都是絕不鋪張浪費的。同時,他也要求身邊的後果嫔妃和皇子們,也都要養成節儉的習慣來。
作爲朝中大臣的他們自然也是要嚴于利己的。今個兒,趙德芳生日的午宴頗爲豐盛,又是宮廷禦膳,他們平日裏很少吃到,而且,趙官家又在場,他們自然是不敢在自己落座的桌子上剩下太多的飯菜,自然是要吃不了也要用肚子給兜走了。
除了豐盛的飯菜之外,有了好菜自然是少不了好酒的。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了兩攤上等禦酒。衆大臣們在填飽肚子的同時,這上等的禦酒也是沒少吃。這不,才一個多時辰的功夫,衆大臣們已經俱都吃的面紅耳赤、兩眼泛紅了。
可古代的酒水不比現代的酒水,因爲古代酒水一般都是用米或者高粱釀制,酒精度數很低,略微比現代的啤酒度數高一些而已。這不,作爲一個現代人的趙德芳,起初當他的父皇趙官家讓他陪酒時還一臉的苦色,待他親自吃了一大碗禦酒後,在敬了幾次酒後,幾碗酒水下肚,感覺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意識非常清楚,頭腦一點兒也不犯暈。
見此情景後,趙德芳仔細地品了一口碗中的禦酒後,覺得這禦酒的酒勁兒跟他在前世吃過的動辄都要五十度以上的白酒簡直是不能夠同日而語的。
況且,自打上大學開始,無人看管的趙德芳就跟同宿舍的舍友們,一代周末就在一起聚一聚,每一次聚餐自然都是少不了喝酒的。這酒從起初酒精度數低的稻花香,慢慢提升到衡水老白幹,等到上了研究生時,又變成了牛欄山二鍋頭了。這度數可是随着上大學的時間越長越高。
在酒桌上,喝個一斤沒有任何問題的趙德芳,自然是不在此時一點兒都不怯場了。待他回過味來後,便站起射來,按照事先他的父皇趙官家的吩咐,依計行事,頻頻向在座的那六個即将被罷黜兵權的軍中将領們舉碗敬酒,幾個回合一下來,石守信他們俱都喝的面紅耳赤、頭腦眩暈起來,而小小年紀的趙德芳卻是面色如常,沒有一絲醉意。
起初,趙官家在心中所想的是,讓他的這個四皇子給他的這六個兵權在握的結拜兄弟們端酒就是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個今日剛滿十六歲的兒子竟然端起酒來就往嘴巴裏灌,跟吃茶喝水一般。在四五個回合下來後,臉頰上竟然沒有一絲醉意的紅色,夾菜倒酒時,兩隻手也是活動自如,一點兒醉意都沒有,登時,讓他驚訝不已。
待桌子上的飯菜都吃得幹淨的隻剩下菜湯和骨頭,壇子裏俱都空空如也後,隻是吃了三四碗領酒的趙官家虎目一掃,餘光換股了一下四周後,見到衆大臣們俱都醉意濃濃,便就當即宣布宴會結束,讓他們自行返各自的府中。
隻待趙官家發完話後,雖然肚子吃飽了、酒水也喝好了,但是心裏卻一直提醒吊膽的衆文武大臣們,趕緊站起身來,俱都向趙官家躬身行禮了一番後,這才悻悻然地告退而去。
其他桌子上的文武大臣們俱都四散離去後,趙官家便讓一直作陪卻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晉王趙光義返回了他的晉王府中,唯獨留下來了他的四皇子趙德芳,以及被下旨傳喚過來的這六個駐紮在大宋邊關要塞的将軍們留了下來。
此時此刻,在偌大的升平樓二樓的大廳之内,隻剩下了趙官家餓壞趙德芳他們父子二人,以及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張令铎、趙彥徽、羅彥環等六位遠道而來的邊關大将。其餘的閑雜人等,都被趙官家大手一揮,俱都下了樓。
“守信、懷德、審琦、令铎、彥徽、彥環,你們六位将軍與朕是結拜多年的兄弟,今日你們能夠千裏迢迢的從邊關趕來,實乃讓朕大感欣慰。朕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們才是,此時,這大廳内隻剩下了朕和朕的四皇子德芳,以及六位兄弟,這裏便就再也沒有外人在了,咱們不如再痛痛快快地暢飲一番如何?”端坐于禦椅上的趙官家,見到分列坐在他左右兩側的這六個義兄結拜兄弟俱都低着頭,一副喪眉搭眼的樣子,可以看出士氣很是低落。于是,他便趁機開口繼續挽留他們留下來吃酒,以此來表達自己對他們的感謝之情。
“官,官,管家,使,使不得。我,我等方才已經吃了不少酒水,這,這肚子裏恐怕是裝不下多少酒水了。還,還請官家開恩,收,收回成命才是。”在他們六個人中間,身爲老大哥的石守信,在見到其他在座的五個人俱都不敢應話,他用餘光見到此時的趙官家面色如常中還微微帶着笑意,便就壯大着膽子,站起身來,拱手一揖,乞求着道。
見到他們中間的老大哥石守信率先挺身而出,如果他們再坐以待斃的話,就有些太說不過去了。于是,其餘的五個人便也跟着站起身聲援起石守信來,不約而同地随聲附和道:“官家,石将軍所言極是,往官家開恩。”
“呃,朕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君無戲言。朕既然把此話說出了口,哪裏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們幾個就不要再勸解朕了,俱都坐下來,一切聽從朕的安排便是,如有違抗……”眉目之間流露出幾絲殺人之色的趙官家,頓了頓,待面色恢複如常後,故作一副面色凝重的樣子,虎目掃視了站在他身前苦苦哀求的他們六個人後,不怒自威地說道。
還未等到趙官家把後邊的話說完,已經把石守信他們六個人吓得是魂不附體了,俱都趕緊異口同聲地道:“請官家息怒,我等聽從官家的安排便是。”
待石守信他們六個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趙官家面頰布滿的凝重神色這才漸漸地隐去,繼而又換上了幾絲淺淺的笑意。隻見他轉過身來,朝向坐在他身側錦櫈上的趙德芳,和顔悅色地吩咐道:“芳兒,這二樓大廳之内的禦案上俱都沒有酒水了,你且下去端上一壇上等的禦酒來,朕要和你這六位叔伯痛痛快快地暢飲一番。”
在聽到了趙官家的這一番吩咐後,愣在原地的趙德芳忙從錦櫈上站起身來,彎腰躬身,拱手一揖,從嘴巴裏吐出了四個字來,道:“兒臣領旨!”
待趙德芳“噔噔噔”地下了樓去後,趙官家便面帶微笑地朝着在座的這六位如坐針氈的将軍,一本正經地問詢道:“六位兄弟,你們都來說說,朕的這位四皇子如何?你們也都好些年頭沒有見到我的這個四皇子了,今日見過之後,跟朕說一說你們的看法。你們一定要告訴朕,您們内心深處的真實想法,若是誰敢哄騙朕,朕知曉後決不輕饒。”
“回官家的話,這四皇子在很小的時候,被皇後娘娘帶在身邊嬌生慣養,造成了他頑劣成性。而互别了幾年後,今日得見,四皇子雖然今日剛滿十六周歲,在言談舉止待人接物上,彬彬有禮,落落大方,實乃是官家之福氣也。”
坐在趙官家左手邊的石守信,再一次見到趙官家話音落了好大一會兒後竟然無人應答,頭腦發麻的他隻好趕鴨子上架,站起身來,面朝趙官家躬身拱手一揖,嘴巴上跟抹了蜜似的,不靈溢美之詞對趙德芳褒獎了一番。
“官家,石将軍所言極是。不過,四皇子雖然小小的年紀,還不及弱冠之年,他的酒量卻在我等之上。方才他等在與四皇子對飲了七八個回合下來,四皇子卻臉色沒有任何的異樣。方才四皇子走下樓梯也是健步如飛。依屬下看,這四皇子在吃酒上定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坐在趙官家右手邊的高懷德,眼下已經是吃酒吃的滿臉通紅,頭腦意識也有些迷迷瞪瞪,一聽到趙官家和石守信說到四皇子,他首先在腦子裏想到的就是方才趙德芳大口幹酒的畫面,因此,他這才如此評價趙德芳。
聽完了高懷德對于自己如今頗爲寵愛信賴的四子做了一個“酒鬼”的評價,甚是讓趙官家心裏感到頗爲不悅。不過,在表面上他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流露出心底的不悅來,依然如故地臉頰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朝着石、高二人颔了颔首。
接下來,其他四個人俱都随聲附和了一番,有些微醺的他們把對趙德芳的評價都聚焦在了他方才吃了十幾碗酒卻沒有任何的醉意上,這讓趙官家聽的是心裏很是惱火,可是,他依然在表面上不動聲色,臉頰上繼續挂着淡淡笑意。
“既然,幾位都認爲朕的這個四皇子還是孺子可教也的。那麽,朕也就放心了。待朕年老體衰之後,便把皇位傳于朕的四子。不過,眼下朕的這個四子還未在軍中立半分戰功,而待朕駕鶴西去後,在座的六位兄弟,你們可都是手握兵權的将軍,萬一哪天,你們身邊手下的弟兄們像幾年前在陳橋驿,給你們都準備了一件黃袍,朕的四皇子豈不是就成了前朝遜位的小皇帝了麽。”端坐着的趙官家,用虎目掃視了一下分列左右坐在他身側的石守信他們六個将軍後,輕歎了一口氣,故作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若有所思地說道。
“臣等不敢,臣等誓死效忠趙官家,誓死效忠四皇子!”聽到趙官家那一番意有所指的話後,如坐針氈、芒刺在背的石守信他們六個人,隻待趙官家話音一落,他們仿佛跟聽到了平地一聲雷一般,登時,就感到了“轟轟隆隆”地震耳欲聾聲,當即便站起射來,趕緊站在趙官家面前,個個額頭直冒冷汗,低頭彎腰、拱手一揖,異口同聲地道。
“六位好兄弟呐,我知道你們定然會誓死捍衛我大宋,效忠朕的。可是,朕相信,将來繼承朕大統之位的朕的四皇子未必相信。以及朝中的衆文武百官們也未必相信。你們不能夠隻是動動嘴皮子,應該拿出實際行動來,給他們看上一看,你們誓死效忠朝廷的決心才是呐。”見到石守信他們六人一副面如土色、魂不附體的樣子,趙官家心裏高興不已,表面上卻是佯裝出一副憂慮重重的樣子,當即站起身來,走到他們跟前,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說道。
“臣,臣等,甘,甘願交出各自的兵權,以,以此來表達臣等對官家和四皇子的衷心。”聽完了趙官家頗有深意的這一番話後,他們六個人這才明白過來,趙官家前來宴請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了,不過,一想到他們可能因爲各自手握兵權而保不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俱跪伏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跪地求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