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如此大陣仗的趙德芳,六神無主地站在原地愣神了片刻功夫後,便聽到了這一番聲音洪亮的話音後,登時,便換過射來。
隻待呆立在原地的趙德芳,循着方才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在他前方左側半丈之距的地方擺放着一張鋪着金黃色綢布的圓形桌案,就這一張桌子的地理位置而言,就他目之所及,應當是在整個二樓大廳中中央的位置。而桌案前面朝他坐在中中間位置的便是他的父皇趙官家,此時正沖着他滿帶微笑,并招了招手。
可以說,在曆朝曆代的皇帝面前,無論是臣子,還是妃子,抑或是皇女皇子,都得遵守着一個墨守成規的原則——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此時此刻,對于四皇子趙德芳來說,他也是概莫能外的。
隻見那正襟危坐的趙官家,頭戴通天冠,身穿方心圓領绛紗袍,腰束金玉大帶,足穿白襪黑舄,另挂佩绶。看得趙德芳是目瞪口呆,因爲在此之前,他見到自己的父皇都是一身素雅的淡黃色龍袍,可今個兒,見到的趙官家卻是如此一番朝服裝扮,登時,感覺自己仿佛進去到了他在前世看過上百部的古裝劇裏去了。
呆立在原地的趙德芳定了定神後,目視前方,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待他小心翼翼不緊不慢地邁着步伐,走到了趙官家近前後,便彎下腰去,拱手一揖,恭恭敬敬地唱了一聲諾,道:“孩兒德芳,參見父皇,孩兒來遲了,請求父皇責罰。”
由于趙德芳還未及成年,又沒有半分功名在身,趙官家又沒有冊封他任何的實職虛銜,故此,隻能夠自稱“孩兒”,是不能夠自稱爲“兒臣”的。
不過,今個兒就是他十六周歲的生辰,即将邁入古代男子成年的行列。而先前,趙官家曾經在垂拱殿答應要在今日他的生辰午宴上給他一個大大的賞賜,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十有**是要冊封爲王了。
方才坐在四周其他幾桌的朝中文武大臣們,還都左顧右盼地切切俗語着,聲如蚊呐,生怕驚擾到了趙官家。不過,待趙德芳落落大方地向他的父皇趙官家請完罪之後,話音一落,登時,整個二樓的大廳之内都在刹那間安靜了下來。
“皇兒,你來了就好。今個兒,你可是這裏的小壽星,距離開宴還有一個多時辰呢,皇兒你來的不算太晚。”正經未作在椅子上的趙官家,見到今個兒自己的這個穿着一身新衣的四子如此的恭敬知禮,心裏頗感欣慰,當即便了龍顔大悅地擺了擺手,面帶微笑地說道。
待趙官家頓了頓後,突然間,跟想起了什麽似的,用他那一雙虎目的餘光左顧右盼了片刻後,便繼續面帶微笑,伸手指了指跟他同桌的幾位身着朝服的彪形大漢們,在不易被人察覺間,給站在他跟前擡起頭來的趙德芳擠了擠眼,眉開眼笑地說道:“朕,今個兒高興,要說責罰你的話,朕不勝酒力,待會兒,皇兒你要多給朕身邊坐着的這幾位你的叔叔伯伯們敬幾杯酒可好,你這幾個叔叔伯伯如今都駐紮在邊關守護着我大宋的這一片淨土,他們爲了參加皇兒你的這一頓生辰宴,可是不辭勞苦,趕了好幾百裏的路才趕過來的,皇兒你定要照顧好了你的這些叔叔伯伯們才是。”
在趙官家所坐的這一張桌子上,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跟他相對而坐的晉王趙光義,以及其他六位遠道而來鎮守邊關的将領。按照親屬關系上來說,趙光義是官家的同袍兄弟,而其他六位将領隻是他的異性兄弟而已。誰親誰疏,明眼人一看明了了。
可是,春秋鼎盛的趙官家卻沒有叮囑自己的四子趙德芳多跟他的同胞兄弟趙光義敬酒,卻偏偏讓趙德芳多給其他六位将領敬酒,并一再地叮囑。在前世作爲留美博士的趙德芳,憑借他的智商和情商,不用趙官家的提醒,也已經對趙官家所要表達的意思心知肚明了。
“父皇的話,孩兒謹記在心,請父皇放心便是,待午宴開始後,孩兒定然不會讓父皇您失望的。”擡起頭來站直身子的趙德芳,同樣在不經意間,朝着端坐于身前的趙官家擠了擠眼,拱手作揖了一下,不假思索地滿口答應了下來。
趙官家和趙德芳他們父子的這一唱一和的一番對話,把坐在趙官家左右身側的那六位将領們吓得是面如土色,如坐針氈。
隻待趙德芳答完話後,面露苦色的他們在面面相觑了片刻後,便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分列兩側戰戰兢兢地走到趙官家的面前,忙不疊地彎腰拱手,異口同聲地紛紛爲自己求情道:“官家使不得,我等還要在用完午宴後趕回軍營,請官家體諒我等臣将,收回成命。”
方才還和顔悅色的趙官家,此時,在聽到了他們的這一番整齊劃一的請求後,當即,在那麽一瞬間,他的臉頰上閃耀着不悅之色。隻是,又在不經意間,一閃而過,重又恢複了原來平靜如水的面色,讓人猜不透他心中适合想法。
“諸位兄弟,你們這是爲何。今個兒,是我四子德芳十六歲的生辰,雖說咱們現在是君臣之分,可自打朕登基稱帝以來,都是一直拿你們當兄弟來對待的。之所以,朕下旨讓諸位兄弟們趕來,是朕把你們視作爲親人。再者說,諸位兄弟爲我大宋江山駐守邊疆實在勞苦功高,今個兒不如一醉方休,好好地放松一下,明個兒在各自返回軍營便是。”待趙官家的臉色恢複如常後,便趕緊站起射來,一一把躬身拱手作揖的這六位邊關将領們扶了起來,面帶微笑着一一跟他們握手,關切地說道。
“臣等惶恐,臣等不敢。”與趙官家一一握手完畢後,這六位邊關将領們聽到趙官家對他們一口一個“兄弟”和“親人”的叫着,吓得他們是面如土色、魂不附體。惶恐不安的他們,當即便再一次彎下腰去,拱手作揖地嗫嚅道。
原本趙官家還以爲經過自己的這一番好言相勸後,他今個兒要解除兵權的他們六個人會感恩戴德一番。可令他感到始料未及的是,他們六人不僅不對他感激涕零,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婉拒他的這一番美意,當即,就龍顔不悅起來。
“朕乃一國之君,所說的話乃一言九鼎,方才,朕讓朕的四子向你們敬酒,你們隻許吃下便是。朕意已決,若是膽敢不從的話,朕定然不饒。”面色濃重的趙官家見到他當年手下的這六個兄弟敬酒不吃吃罰酒,便不怒自威地說道。
見到方才還平心靜氣說話的趙官家,此時,一副龍顔不悅、勃然大怒的樣子,登時,讓坐在周遭其他桌上的衆大臣們,俱都看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起來,一個個的噤若寒蟬,俱都爲婉拒不從的那六個邊關大将們捏了一把冷汗。
被吓得身體瑟瑟發抖的這六個邊關将軍們,他們在見到平日裏的趙官家都是一副對待他們有商有量的樣子、從不強求于人。可今個兒,卻如此地不通情理,如今作爲臣子的他們卻隻好無可奈何地應下了,俱都拱手作揖地應了一聲道:“既如此,我,我等聽從管家的吩咐便是。”
至此,他們六人便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桌位上,繼續煎熬着坐下去。而一直站在趙匡胤身後還未入座的趙德芳,待趙官家回過身來後,便喚過服侍在旁側的一個宮女,搬來了一隻錦凳,放在了他的旁邊,讓趙德芳坐了下去。
在升平樓二樓偌大的大廳之内,體态有些發福的趙官家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俱都牽動着在座的這些個滿朝文武大臣們的心弦,誰也不敢在竊竊私語了,俱都安分守己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生辰午宴開始。
這不,跟他相對而坐的趙光義,自始至終都是用眼睛的餘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皇兄,見到自己的皇兄今日如此不同尋常的這一番表現後,讓他有些覺得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而且,在心裏生起了一種隐隐然的不祥的預感來,隻是他同胞的這位皇兄身居皇位後,君意難猜,難以揣度出他的這位表面上看起來粗犷卻心思缜密的皇兄心中所想。
不僅是晉王趙光義,就連坐在鄰座的宰相趙普和魏王趙德昭,俱都在用餘光方才觀察着趙官家的一舉一動,跟晉王趙光義一樣感覺會有大事發生,至于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麽大事,他們同樣是苦思冥想卻也依舊無從得知。
由于趙德芳自打進入了東宮後,就很少外出,這幾年俱都囚犯一般被囚禁在皇宮之内,自然對于小時候見過的他父皇麾下的軍中将領們的記憶被沖淡了許多,在趙德芳屁.股剛落定在錦凳上後,他左顧右盼了一番分列在趙官家左右兩側的那六個邊關将領,卻是連他們其中的一個人都記不起來。
此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趙官家,想要看一看方才自己的那一番舉動後,這廳内的朝中大臣們作何反應,見到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提出異議後,終于讓他松了一口氣來。
隻是片刻的功夫,趙官家餘光瞥見坐在他身側的四子趙德芳,望着坐在他面前的衆将領,卻目光呆滞,不發一言,這才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明白過來:我說芳兒爲何對坐在他面前的這些個回來還要敬酒的叔伯們隻看不說話呢,定是早已經記不起他們都是誰了吧。看來,我這個做父親的有些失職呐,得趕緊給他們互相介紹認識一下才是。
“皇兒,你别光顧着看呐。這些個将軍們以前你在你小的時候可是都見過的,想必現在都已經忘卻了吧。來,皇兒,朕爲你一一介紹一番,這位是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石守信石将軍,這位是殿前副都點檢高懷德高将軍,這位是武成軍節度使王審琦王将軍,這位是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侯張令铎張将軍,這位是建雄軍節度使,這位是遷散指揮都虞侯羅彥環羅将軍,他們可都是朕的義兄兄弟,皇兒你快些見過這些叔伯們。”
聽到身側的趙官家如此一番介紹後,聽的是暗自咋舌的趙德芳,面頰之上流露着不易被人察覺的驚訝神色,并暗自驚呼起來:呀吼,父皇給我介紹的這六位大臣,可不就是我在前世看過的曆史教科書上記載的被一杯酒給削了兵權的宋朝開國六大将麽。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一見不如百聞,這下他們可就要遭殃了,祝福他們六個好運吧。
接下來,趙德芳便一一向同樣也站起身來的這六個即将被削掉兵權的大将們微微鞠躬示意,望着面前這六張不同的面孔,這才跟記憶中的那六個令他傻傻分不清的面孔一一對上了号。
而與趙官家相對而坐的晉王趙光義,跟個沒事兒似的,面帶微笑着看他們卻不發一言,其實,他的那兩隻如老鷹的爪牙一般銳利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着趙官家和趙德芳他們父子二人的一舉一動,可謂俱都盡收到了他的眼底之中去了。
而坐在鄰桌的宰相趙普自以爲是趙官家作爲信賴和倚重之人,看到趙官家一連串的反常舉動後,突然覺得,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趙官家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讓他感到有些陌生起來。
跟宰相趙普相對而坐的魏王趙德昭,聽到他的父皇在自己面前,對着他的四弟趙德芳頗爲親昵地一口一個“皇兒”地叫着,登時,就讓他的醋意大發起來,看的他是眼睛酸酸,心裏也感到酸酸的。
因爲自打他的父皇冊封了趙德芳的生母王氏爲皇後,就再也沒有跟趙官家有過哪怕一次獨處的機會,更是從來沒有聽到過趙官家在外人面前叫他幾聲“皇兒”。通常最多的是,趙官家對他直呼其名,在外人面前也都是以君臣之禮相待,這讓他感到生分不少。
随着時間的推移,方才升平樓二樓大廳之内凝固空氣又慢慢地恢複如常了,衆大臣們又開始自覺或不覺地三三兩兩地跟相鄰而坐的同僚們竊竊私語起來。
而身爲一國之君的趙官家,卻也沒有閑着,跟他特意招徕的這六個将軍噓寒問暖好一會兒。在不知不覺中,一個月的時辰就在指縫間流逝了。
此時,午時已到,趙德芳十六周歲的生辰午宴,馬上就要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