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對話（一）

天國階梯204年，裏林帝國文明探測器或者說剛剛成立的地球殖民政府，釋放了第二批遊離基因。

基于隐藏自己宇宙社會學規律，裏林帝國地球殖民政府暫時撤去裏林帝國一切标志，對外僞裝成碳基生命聯盟加盟國。

碳基生命聯盟成立時曾締結一部法律，規定碳基生命人人平等，号曰碳基共産主義。然而，理論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由于種種現實條件制約，碳基生命平等主義長久停留在紙面上，哪怕碳基生命聯盟創始國也圍繞“生命的定義”而争論不休。落實到實處，碳基生命聯盟所能執行的僅是虛僞保障所有碳基生命的發展權。站在碳基生命聯盟角度俯視地球，豬馬牛羊貓狗雞鴨都與人類平等，人類拒絕教導（訓練）豬馬牛羊使用槍械計算機等工具的行爲，已然野蠻踐踏碳基平等憲章。正是因爲地球文明毫無碳基平等概念，艾奧聯邦文明探測器等一眼就瞧出地球不受碳基聯盟保護。

裏林帝國地球殖民政府需要碳基生命聯盟的僞裝保護，所以推廣碳基平等概念勢在必行。

最少，形式上平等。

裏林帝國地球殖民政府釋放第二批遊離基因的行動代号，即命名爲“碳基平等”。

第二批遊離基因比第一批遊離基因的開放性更高，它準許地球既有生物有條件删改基因強化自己的生存能力，進而走上一條與裏林帝國相似的基因文明崛起之路。于家禽野獸來說，裏林帝國或許是大公無私的種族解放者，遊離基因可以讓它們快速擁有與人類比肩的學習智慧；而于舊時代地球之主的人類來說，世界驟然變得劇烈殘酷起來，一夜回到人類發現工具之前的蠻荒時代。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全球基因進化浪潮中，人類的既有優勢幾乎被遊離基因抹殺殆盡。

第二輪大災變，随之而來。

第二批遊離基因仍舊起源于海洋，海洋兇獸們率先感受到碳基平等光輝。可惜，崇高光環之下的碳基平等，首先帶來的卻是連綿不止的瘋狂殺戮。第二批遊離基因覆蓋第一批遊離基因，解除海洋兇獸覆滅人類思想禁锢令其回歸到自由狀态，這些海洋兇獸失去基因約束之後，很快基于生物鏈本能自相殘殺起來。衛星偵測到海洋兇獸内亂畫面，幸存國家嘩然狂喜以爲祈福感動了神明，直至第二批遊離基因傳染擴散到内地，人類才遲遲意識到原來還是魔鬼的詛咒。

第一輪大災變影響尚未散去，新的災變又來。地面上走的，河湖中遊的，天空飛的，相繼變異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化能力。這些變異生物雖然不像第一波海洋兇獸那樣集中目标攻擊人類，但是變異生物絕對數量以及其本能令蒼蠅蚊子蟑螂老鼠等害蟲強勢複興，導緻人類世界快速陷入絕望境地。昨日幸存國家于新一輪災變浪潮中紛紛崩潰解體，短短十數日時間，國家政權已經成爲過去時态。所幸，人類也享有碳基平等發展權，也能和動植物一起參與全球進化，人類遠遠談不到滅絕危機。

可，新生的基因人類，還算人類嗎？

沒有人質疑，因爲地球已無純種人類。

不，或許還是有的……譬如五彩虎文明之墓的持有者，鄭祥文。籍借文明之墓完備自然科學體系和多維度光子探測器，鄭祥文提前覺察第二輪大災變并及時躲入防禦核彈襲擊的地下堡壘，繼續艱難開發抵禦遊離基因的解藥。協助他研發的仿生智能機器人助手，則用眼睛将資料複制一份上傳給共享服務器，交付私屬空間科研基地驗證。實事求是說，鄭祥文的文明複原工作非常低效，如果楊典得到文明之墓，極有可能已經找出出路，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魚州幸存點。

面對慘烈的全球進化浪潮，幸存點被迫縮小活動範圍，猶若遠古人類那樣與其它變異動物殘酷争奪生存空間。基于隐藏自己的思維，楊典沒有大規模傳播私屬空間科技樹，令幸存點的新人類和其他幸存人類一樣籍靠既有工業成果和基因強化與變異生物殘酷戰鬥。似基因強化皮膚結構導緻槍械失去應有威脅，新人類沒有能力研發新型槍械，就簡單選擇火箭筒，頗有些蒸汽朋克風格。

某日，火箭筒巡邏小隊忽然發現一名陌生人類。全球進化浪潮之後，個别人類快速異變崛起，間或有人到訪幸存點。陌生人類并沒有什麽好奇怪的，但是此人的相貌……赫然竟是傳聞中的瘋狂科學家鄭祥文。巡邏隊一邊火箭筒警告來人停止行動，一邊通訊儀器快速傳報梁好和楊典。驟聞鄭祥文歸來，梁好驚喜異常：“鄭祥文沒死？”

楊典攔住梁好，搖頭說：“遊離基因改變相貌不是難事。”

鄭祥文正與仿生智能機器人躲在北美大陸研發解藥，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橫跨太平洋來到魚州，來者必是他人。

梁好遲疑。

楊典：“按照程序檢查吧。”

面對巡邏隊盤查，僞鄭祥文并沒有僞裝鄭祥文的意思，直截了當說：“我不是鄭祥文，但我想見梁好、楊典。”

梁好失望歎氣。

考慮風險，楊典與梁好沒有面對面接見僞鄭祥文，臨時改爲視頻形式交流。

視頻剛剛接通，梁好就抓過話筒指責僞鄭祥文：“你是什麽人，爲何扮成鄭祥文的樣子？”

僞鄭祥文沉默片刻，說：“我感覺到你的憤怒，能解釋一下原因嗎？”

梁好怒視僞鄭祥文：“你扮成我朋友樣子，還說我不該生氣？”

僞鄭祥文點了點頭：“果然是文化沖突，不過請你原諒，我以鄭祥文面貌出現絕無惡意。于我國而言，常規相貌往往是自己最得意的藝術設計，而變成對方相貌是一種禮節，類似地球人類握手等等。雖然懷疑你們文化風俗與地球人類相似，但是考慮到我此行代表國家，仍然以我國國禮向你們表示尊重。如果我國禮節對你産生負面影響，請務必原諒，畢竟時間和距離造成的文化隔閡總是讓人無奈。”

說罷，僞鄭祥文面貌蠕動扭曲三五秒，異變成另外一副面孔。

梁好有些懵然：“什麽你國我國？”

楊典輕拍梁好肩膀示意她挪開位置，親自與僞鄭祥文交流：“直說你的來意吧。”

僞鄭祥文：“請問，貴國是否碳基文明？”

楊典急速思考一陣，不答反問：“你代表碳基生命聯盟還是裏林帝國？”

僞鄭祥文微微震動，與文明探測器私密聯系數分鍾之後，才緩聲回答說：“貴國的偵測能力令人敬佩。如果近些日莽撞舉措對閣下帶來困擾，請務必原諒我們的無知。”

楊典深知自己強大才是真的強大，心底不願仗着劇情線索走鋼絲，于是敷衍說：“碳基共産主義是非常崇高的理想。”

僞鄭祥文迅速裝純：“碳碳平等，是我們矢志不渝的追求。”

楊典又問：“你們準備将地球改造成什麽模樣？”

原著劇情裏，裏林帝國剛冒頭就被更高等文明拍死，信息非常非常少。可此位面由于劇情提前三十餘年啓動，裏林帝國打了個時間差成爲地球之主，它未來如何統治地球如何改造地球，楊典統統不得而知。僞鄭祥文模糊給出答案：“改造成碳基生命聯盟理想中的家園。”

梁好終于聽明白楊典與僞鄭祥文的對話，遲疑問：“你們是外星人？”

楊典指着僞鄭祥文屏幕：“喏，地球兩次大災變的真正幕後人。”

梁好呆滞。

良久，梁好将這爆炸性消息吸收完畢，紅着眼追問僞鄭祥文：“人類怎麽招惹你了，你就這麽狠心。”

僞鄭祥文沒有否認，面向梁好點了點頭：“我理解你的憤怒，不期而遇的變革常常沉重打擊部分人的自信心，可就像煤礦石油淘汰了燒炭行業，就像未來核能勢必淘汰煤礦石油，變革往往不受意志約束而轉移。”

梁好：“你說的什麽？我說的是人，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僞鄭祥文：“煤炭石油到核能是變革，基因進化難道就不是變革？地上走，海中遊，天空飛，這世界自此無處不可來，無處不可去，難道不比先前更加美好？瞧那舊人類，高矮鄙視，胖瘦鄙視，美醜鄙視，憑空增添多少罪孽。來到地球前，我萬萬沒有想到，世間竟然還有這樣一群種族，他們僅僅因爲一些皮膚結構就癔症似要生要死，甚至還以皮膚結構曲線殘酷分出美醜階層。這樣生來就被注定命運的體制，真的值得你留戀？解鎖了基因潛能，自此人類沒有相貌鄙視沒有智商鄙視，達到了夢想中的真正的人人生而平等，這樣難道不好嗎？”

梁好：“我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可你們肆無忌憚殺死數十億人，就是不對。”

僞鄭祥文：“對不起，我們不接受你的指責，因爲我們沒有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