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謝慧齊回握了下女兒的臉,對她一笑,“看着。”

說着她抽開了手,把身上的披風解下,對小麥道,“你跟着小姐。”

“夫人……”站她們面前咬着牙,額頭上全是汗的齊恫看着殺場頭也沒回道,“您不能去。”

“齊恫你跟着我去,其他人留下。”謝慧齊把帕子把劍柄吊上,繃在了手中,淡道。

齊恫是殺将,他不上場,就太浪費了。

謝慧齊手指飛快地把劍繃在了手腕上,到時要是脫力長劍飛出也不會掉在地上,這是她以前閑來無事爲自己做的兵器,她以爲她一輩子都會呆在京城,從來沒有想到用到它的一天。

“娘……”齊奚怆惶地叫着。

謝慧齊回頭對她微微一笑。

“夫人。”已是綠姑姑紅姑姑的小綠小紅這時候也抓住了她們手中的武器,沉聲叫了她一聲,跟着了已經往外走的夫人身後。

敵人來了一批又一批,現在除了來去被夾擊的路就是兩面的石壁,他們無處可逃,隻能把人殺光殺退,等主母提着劍往護衛外圍走時,齊恫聽了小綠小紅的應戰聲,他知道他也隻能咬牙跟上。

現在的局勢是他們夾在中間,兩頭迎敵,石壁上還埋伏了弓箭手,齊國公府一行人被他們堵了個甕中捉鼈,現在最安全的地方隻有齊奚呆的石壁下。

馬兒因慌亂嘶吼,人群混亂,這種時候論的是誰的反應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才是最恰當的,謝慧齊沖出去指着山上就對齊恫道,“你上去。”

說着她就貓着身滾到了最近的自己人身邊,眯着眼握着劍往對手的腿上用力劈去,在一聲劇烈的慘叫聲後,她無動于衷翻過身來冷靜地打量了一眼局勢,随即跑去了另一邊勝勢明顯的己方,在人的脖子上劈了一刀。

她剛才在馬上已經看出了這些人是穿着盔甲來的,但盔甲護住的隻是他們的上半身以及大腿的部位,想讓他們瞬間喪失武力,要麽砍頭,要麽宰斷他們的腿。

謝慧齊也知道自己的命珍貴,她也不逞強,隻是補刀,更多的時候隻是躲在中間自己人的地方判斷補刀方位,等她衣裳上都沾滿了血腥後,她也沒找到突然她家的父子三人。

她是在他們突然離開後才決定提劍進場的,想來也是解決山上的弓箭手去了。

“主母……”喘着粗氣的國公府護衛在她面前道,“這裏有我們就行了,您還是回山壁下罷!”

“無礙,”謝慧齊冷靜地說着,“齊風?”

“是!”護衛沉聲應道。

謝慧齊記得他,他手下管着人,她有時也會見見他的夫人和孩子給點賞,聽他應了聲,也知道她沒叫錯名字,接道,“看到你左邊斜南邊對着的那一波人沒有?”

齊風看了過去,靠着山壁那邊,有人朝小姐的方向逼進,他們的人在阻攔,敵方後面的人接連不斷,他們殺過去沒幾步,就又被人逼了回來。

“看到了,主母。”

“好,你等會跟着我去,”謝慧齊拉了拉手腕上的帕子,對靠過來接位,護着她後背的小紅小綠道,“等我殺的第一個人殺了再靠過來。”

綠姑紅姑不解,但這時也沉住氣沒問。

“齊風,用劈的,從腦袋中間劈下去,我試試,你也試試。”謝慧齊繃緊了劍後又道了一句。

“是,夫人。”齊風明了她的用意。

随即,沒多久,空氣中又響起了劇烈的慘叫聲,鮮血在冰冷的空氣中飛揚四濺,等厮殺的人被慘叫聲引得回過頭往山壁下看的時候,就看到了那一分爲二,從中間掰作兩半掉在了地上的腦袋。

饒是是來殺人的,也有人被這樣的慘景震懾得忘了動彈。

“殺。”在人頭剛落地那一時分,謝慧齊輕輕地道了一句,隻有她身邊的齊風聽見了。

“殺!”齊風吹起了國公府死衛的暗号,就在敵方愣神的那一瞬間,無數聲慘叫聲又再次響起。

“娘!”謝慧齊轉過背打算再次動手的時候,她的上空響起了齊望叫她的聲音。

“娘!”再次叫她的,是齊潤。

謝慧齊背後發涼,也就在那一瞬間,一隻箭飛過了她的耳際,射中了她前方的國公府護衛,同時,又有護衛出手,替她擋了一箭……

她迅速一個轉身,就看到她家國公爺到從十幾米的石山上借勢不斷跳了下來,飛奔向她。

“回去。”謝慧齊聽到了他緊繃的聲音。

他已回來,謝慧齊也沒再逞強,等國公爺把她塞到女兒的身邊,等女兒驚呼聲起,她才收回追着他身影的眼睛,發現劍柄已經生生陷進了她的手中。

她卻不知疼,許是神經繃得太緊了。

石山上的弓箭此時隻有淩落的幾箭,國公府的人馬已可全力厮殺,不久後,戰場上的慘叫聲已不再如之前那樣緊密,沒過多久,齊望被護衛抱了回來。

他身上中了箭。

齊潤飛奔跟在抱着兄長的護衛身邊,小臉上全是淚水,但一聲也沒吱。

“抱去大夫那……”在護衛向她跑來的時候,謝慧齊指着左前方那一塊呆着沈從這些人的地方嘶吼,她看到了兒子身前的箭。

護衛改道飛向了那方,謝慧齊心口劇烈地跳動着,她緊緊抓着女兒的手往那邊兇狠地跑去,在同一時間跑到了他們面前。

“夫人,箭上有毒。”府中這次跟來的藥堂二掌櫃錢三一看傷勢就擡頭道。

謝慧齊咬着牙把手上帶着的清毒丸拿了出來,塞到了女兒懷裏,“奚兒,趕緊。”

她的聲音都是啞的。

她的手滿是血,抖得不成形,齊奚也沒好到哪裏去,她抓到瓷瓶就倒在了地上,顫顫抖抖地把瓶塞拔開,還好沈從已經蹲下接手,把藥塞進了齊望的嘴裏。

齊潤在一旁不斷地流着眼淚。

齊國公過來的時候,他的三子被他的夫人抱在懷裏,半個肩膀露了出來,帶着黑血的箭頭被拔在了一邊,剛從酒精裏□□的刀子割上了他的肉。

“嗚……”齊望醒了過來,閉着眼睛無聲地嗚咽着,他身後的母親抱着他已把牙咬痛,嘴裏一片的血腥味。

齊君昀放下了手中的劍,在他們身後連妻帶兒抱在了懷裏。

齊潤臉上的眼淚依舊流個不停,他張着嘴喊着“三哥”,但一個字也沒發出聲來。

他三哥是爲他擋的箭。

**

齊望當夜發起了高燒,冬天的夜冷,他身上卻燙得離奇,謝慧齊抱了他一晚沒撒手,一滴淚都沒流,等到第二天懷時的兒子輕聲叫她娘的時候,她還給了他一個笑容。

齊望用了藥再次睡了過去後,謝慧齊才把孩子放在了被中。

國公府這次的損傷也清點了出來,他們死了一百三十五個,而對方來了七百人,石頭上埋伏的弓箭手就有兩百個多個,他們沒有死絕,隻是因弓箭手不強,沒有幾個真正的高手,隻能亂箭射人。

弓箭上如人所料有十成新,沒有鑄碼,被活捉的人一夜被審訊出來,居然隻是拿錢辦事的土匪和镖師,但就是這些武力不強的人,以圍攻的陣仗和人數逼進,讓齊國公死亡了花了無數心血培養起來的精衛。

還好的是沈從等人沒有死傷。

在當地休整了一日,就一日,在三子的燒退後,齊君昀下令,帶着人馬全力奔赴梧州,同時,齊國公府的信使往京城飛去。

寶豐四年十二月,謝晉慶帶着五千鐵兵日夜兼程,奔赴江南。

同月,齊君昀帶領齊國公府一行人又經過了兩次埋伏進入梧州城,住進了昔日先皇所住的行宮,如今被改成廟宇的天清觀。

齊望在此途中瘦得皮包骨,齊潤也在一路中不再喜愛嬉笑玩鬧,那些往日藏于他眉宇之間的跳脫在前往梧州的路中消失了。

齊奚也不再問母親爲什麽,她不再有許多的問題可問,人卻變得更忙碌了起來,她安排家中的人手,親手替三弟煎藥,找總是一個人呆着的小弟說話,也會親手做一碗甜湯送去與父母喝。

人忙起來就沒那麽多可想的,許多事你隻有去做了才會有答案可見,這是母親曾與她說過的話,齊奚真的做到了,才發現原來磨難能讓人這麽快快長大,把她想了幾年都沒想透的明白,用事實在短短的時日就教會了她,從此刻骨銘心,再也不能忘卻。

齊國公一入梧州,梧州知州謝元景當天就帶了人在城門口迎了他們,齊國公要進天清觀,謝元景見不能勸說他去已經準備好的府邸,便也隻能送了齊國公入了天清觀。

沒幾天,齊國公府把所有天清觀的奴仆都送回了州衙,謝元景當天又去了天清觀罪,得知齊國公府有自己的奴仆即好,不是他對齊國公不誠,告罪了幾番便出來了。

謝慧齊把天清觀裏他們所住的地方的人都挪了出去,但已經入住天清觀的道士就沒那麽好打發了。

在天清觀住下後,齊望的臉色也好了些,自入梧州就沒出天清觀的齊國公也開始出門。

梧州的冬天格外的冷,齊君昀往往回來臉都是冰涼一片。

梧州上下的官員他帶着沈從他們見了衆多,上下一片悲憤,個個都念着張大人的好,說張大人一定是被人栽災陷害才污蔑齊國公的,他們一定會幫着齊國公洗清張異身上的污名。

但齊君昀未提他們一路被刺殺之事,他沒有刺問,這些人也沒有一個提起,所有人都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裝着無知,都不去捅那一塊人人心知肚明,一捅天就會破的皮。

“爺,裏面的人自成了一張無衣無縫的網……”這日從府衙的會堂出來,沈從走到了還未上轎,背着手看着空無一人的坪堂的齊國公身邊,“自己人已經不再是自己人了,即便是我師兄,他們一個都不可信了。”

謝元景是他的師兄,他們乃同一個授業恩師,同窗十餘年載,後來學業有成,他們也同投國公府門下,在先帝在位期間,他師兄受國公爺之令前來江南投入張大人其下爲官,而他留在了京城入了順天府當了個主薄,同爲國公府門客,他一直以爲等他師兄回京,兩人還能入金銮殿同朝拜見聖上,他們師兄弟二人能成爲他們授人恩師一輩子的驕傲。

但現今看來,這個願望怕要成空了。

“嗯。”齊君昀轉了轉手中夫人塞給他的山核桃,淡應了一聲。

“國公爺,您還沒走?”謝元景一出來連忙舉揖,“您恕罪,下官已跟諸位大人告了個假,公事下午再談,先出來送您一趟。”

齊君昀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

“牧之……”齊君昀又回過了頭去,叫了他的字。

“學生在,國公爺。”謝元景快走到了他的身邊。

江南的冬天陰雨不斷,齊君昀來了七天,下了五天的雨,這天色陰氣沉沉也死氣沉沉,今天難得的沒有雨,天色也還是一點都不見亮,“你長子今年多大了?”

謝元景頓了頓,随即沉聲道,“回國公府,今年虛齡二十有一了。”

“大了,”齊君昀又看了看天色,半晌後方低下頭看向他,淡道,“成親了?”

“成親了。”

“有孫兒了罷?”

“有兩個。”謝元景回答得甚是簡潔。

“我記得你乃宜安人士,你們謝家在當地也算是望族罷?”

“回國公爺,算是。”謝元景虛虛應着,低下了腦袋。

“族中有多少人來着?”齊君昀淡然。

“這個,學生不知,許是四五百人罷。”謝元景面無表情,他低着頭垂着眼,山羊胡在空中飄着,聲音也顯得有點虛空了起來。

“主子,這個屬下知道,謝大人的宜安謝家人丁旺盛,族譜上還在世的人一共九百八十餘人,這還隻是五服以内的。”齊恫在旁開了口,彎腰拱手禀道。

就是不連坐誅連九族,光謝家本家的人也夠殺的。

“你看,齊恫說的可對?”齊君昀又回過頭,看向低着頭的謝元景,溫和地道,“天冷又下雨,這幾日你就在家裏好好呆着,等天氣好了,就到天清觀來坐坐。”

他說罷,上了轎,帶着護衛離去。

沈從等人離開前,潦草地朝他拱了拱手,謝元景也面無表情地朝他們拱了拱手,等一幹人等上了轎陸續離去,随從過來扶他,他這才知背後一片冰涼。

就在剛才,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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