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齊找了一輪沒找到她帶來的管事,也就是小麥的夫郎齊原,便對小麥道,“找你家原哥來。”
小麥欠欠身,飛快去了。
“咱們還要呆幾日啊?”謝慧齊拉了國公爺回主位,嫌桌子隔在兩張椅子上不方便說話,她讓他坐下,又颔首讓媳婦子搬了張椅子到他身邊,方才坐下。
“許還要一段時日。”
見不是三五日,謝慧齊也不願意湊合了,點頭道,“是水的問題?”
“言令說是。”
言令一聽到國公爺回來了,也是急急過來了,這時候在門外沉聲道,“禀夫人,确是水土不服,國公爺的背後還起了些許疙瘩。”
謝慧齊一聽就往他背後看,現在夏日炎熱,也不知道這疙瘩起得有多重。
“無妨。”齊國公拍了拍妻子的書。
謝慧齊心裏有點亂,也沒答話,這時候齊原也是跟着小麥匆匆進來了,一進來就躬身,“國公爺,夫人,小的來了。”
“安遠你熟?”
“熟。”齊原很快地回道。
府裏安遠州跟鄰州寬河州他都熟,他每年年中跟年末都要爲府裏來走一遭,此時恰逢年中,就是夫人不過來,他也是跟女主子請幾日過來走一輪。
“找處舊宅子,這處宅子翻新過,有點油漆味。”謝慧齊的話一出,國公爺身邊的齊了那老臉紅了起來,嘴唇喏喏,話也說不出來。
“出門在外,沒那麽講究,”謝慧齊也不怪人,這年頭的油漆用的人不多,還貴重,一般人家還用不起,隻是她鼻子又敏感,油漆味也是不聞的好,國公府這些年也大修過兩次,用的要麽是最天然折原料,要麽是已經處理過的顔料,這味是萬萬沒有的,“找幹淨的宅子就好。”
“也不用太多,擠點也無礙,橫豎也不會呆太久。”謝慧齊揮揮手,讓齊原下去,又讓言令進來。
言令的措詞還是跟之前的差不多,就是水土不服,清毒排熱的藥方子也開了兩劑,喝了也不管用。
謝慧齊這就又吩咐小麥等會帶着人去把寝室裏的被褥換上她帶來的。
國公爺用的也是府裏的人帶來的,但換上她這裏帶來的,她也安心些。
堂屋裏進進出出不少聽令的下人,國公爺被妻子塞了碗冰粥到手裏喝着,也不言不語,尤自由她處事。
謝慧齊又問了個仔細,把寝室都挪了個地,一家幾口都住到了沒有大門,比較偏遠的一個離湖的小院去了,那處因爲之前幾年休整過模樣還好,又離主宅遠,成了沒被重新梳妝的漏水之魚。
等她把晚上主廚的廚娘也定了,小紅把她煮上給她吃的魚湯也送上來了,謝慧齊讓給了國公爺喝,看他胃口還好,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喝着,也沒說不用,她也是歎道,“才幾日沒見着你。”
她沒事,她男人倒成病嬌花了。
安遠濕熱,即便置了冰的屋子,那涼也涼得讓人不舒坦,加之身上不适,齊國公這幾日心思有點沉,這時聽她說說話,這胃口也開了些,等喝完湯見她擰了冰帕子往他的頭上來,他放了空碗方才開口,“沒京裏舒服。”
他也是不如之前了,以前這些都是忍得住的,以前他一個人帶着幾個随從到處都去,許是年歲大了,沒以前那般能耐得住了。
“這兩月正是最熱的時候,還是得再忍忍。”謝慧齊也不寬慰他,心想着她還是得多費點心思讓他舒服點。
齊國公點點頭。
謝慧齊聽他還要出去,帶他去洗了個溫水澡,因着想看看他身上怎麽樣了,也沒讓小厮去侍候,她自己去侍候的,一看到他背後一背的紅疙瘩,她還是忍不住道,“真不是中了毒?”
“沒,清毒丸也吃了。”齊國公被她擦着背,背沒癢,下身半卻疼了,想着等會就要出門不能耽誤時辰,也沒廢話,拉着她進了浴桶,草草行了事。
謝慧齊一直抱着他的頭,看着他一臉的汗津連連,心想他身子不差,隻是畢竟養尊處優了這麽多年,外面再好也好不過家裏,是要有段适應時間的。
而且,人有了依靠,總是會松懈些的。
有女人的男人總歸是不一樣的,國公夫人來了兩天,第二天就搬了住處,第二天晚上,國公爺背上的紅疙瘩就消退了許多。
找的住處也是當地富戶的舊宅子,四進的房子也不少了,也夠國公府一行人住了,謝慧齊等安置好了,才給她送了帖子請她做客的知州夫人和刺史夫人回了話,她便不去了,讓她們上門來趟。
她也沒給帖子,就由人送了句話。
劉知府是劉侯爺的堂弟,但劉侯爺夫人想見她,都不帶遞帖子讓她上門去見的——許是地方官跟京裏的規矩不一樣。
人家不按着她的規矩來,她便連個帖子也懶得給。
謝慧齊送了話,這晚等國公爺風塵仆仆地回來了,等把他收拾幹淨領出了門坐下喝茶等膳用的間隔才問國公爺兩個美人的事,國公爺聽了眼皮一撩,指了指宣崖。
宣崖以前一直在暗處,是探子頭目,現在有了接替者,這才換到明處來給國公爺打下手,這時候看到主母眼睛朝他看來,尴尬得眼睛直往地下瞧。
“美人歸你得了?”謝慧齊笑了。
宣崖臉全紅了,“不是,夫人。”
“那……”
“是我家那兩個不成器的得了。”宣崖愧疚地道,兒子好色,并不是在主子面前拿得出來的事,尤其是在主母面前。
他家主子素來自持,但也不管他們娶妻納妾之事,隻是他也隻娶了一妻,隻及得上當護衛的兒子卻上妻妾齊全,如若不是他們這班上家中娶妾的不少,他都無顔見主子主母。
爲人奴者,反倒要比主子過得放縱。
國公爺不管下屬的家事,國公夫人也不是個管的,聽過後點了頭,回過頭笑着問國公爺,“我怎麽聽說還在你屋裏呆過一宿?”
小兒子這兩天沒歸家,昨晚三子回來跟她請了個安,也匆匆去了,說是兩兄弟被帶着去見安遠下面的一個武術之鄉見一個老前輩去了,謝慧齊沒見着小兒子在跟前被揍得鬼哭狼嚎,這短短一來多天也就現在才想起問美人兒的事。
“呆的不是我。”國公爺淡淡道。
結果毫無懸念,國公夫人失笑,自喃道,“不知道小兔崽子回來身上有塊幹淨的沒。”
莫不要被教訓得鼻青臉腫才歸才好。
沒跟她通氣就已經安排好了教訓的國公爺當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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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爺不知到底是水土不服,還是過敏,但情況還是好了些,謝慧齊也不瞎擔心了,隻是讓身邊人還是注意着點,出門在外,還是酒别亂喝,飯别亂吃的好。
國公夫人晚上難得說了甜言蜜語,在國公爺耳邊嘀咕了好幾句“你的命對我挺重要的”,第二天國公爺神情氣爽地出了門,一進州衙,劉世同見着他不像是來要他老命的,心中更狐疑了起來。
這廂上午,一個鼻子出氣的知州夫人和刺史夫人來了,她們是一對姓左的姐妹花兒。
安遠州不算江南,但水路跟陸路都發達,離江南不遠,進京也近,曆來富庶,天災那幾年,安遠也還算得上安穩,曆來安穩的地方什麽都要活泛一點,所以知州夫人跟刺史夫人打扮得珠光寶器,一身豔麗來見謝慧齊的時候,還是看得出安遠的經濟文化水平來的。
謝慧齊是早上才聽齊恫報這兩姐妹花的事,這兩姐妹花兒是以色上位的那一種戰績頗佳的人物,原本隻是花樓從小豢養的花姐,隻是後來莫名得了朝廷一位還鄉的官員的眼,替她們贖了身,收了當義女,沒幾年,大的那個嫁了當時年過五旬的刺史汪池當繼室,另一個更美的也被劉世同娶進了家當繼室。
劉世同的元配是死在劉世同的手裏的,由此也看得出爲了娶這個美人兒進門是狠了多大的心。
當然這是他們國公府查出來的老底,外面傳言還是道這兩姐妹是身出名門的。
謝慧齊見到了真人,也覺得她們确實很光彩奪目,等她們走近出聲請安,也是聲如莺啼,姿如拂柳。
謝慧齊還在守孝,穿的依舊是白裳,戴的是白簪,人清淡了些,也就顯得過于年輕了,知州夫人小左跟刺史夫人小左一見到她,還愣了愣,等她們請了安,也沒見人來扶,知州夫人小左就擡了頭,有些天真無邪地道,“國公夫人,您真年輕。”
樣子美極,聲音好聽,神态無辜,确是讓人易心生好感。
這時候刺史夫人大左也是擡頭微微一笑,笑靥如花,媚眼如絲。
想來教她們的人把她們的長處都發揮出來了……
食色性也,每個人都喜歡美色,這個其實男女都一樣的,隻要有能力的都想消費美色這個東西,自古以來腦袋再靈光的男人也會沖冠一怒爲紅顔,也多的是女人爲了皮相奮不顧身,孤注一擲,但美人窩也是英雄冢,英雄沒腦子的事做多了也會變狗熊,美人持美爲生,也很容易被自己腦袋的不管用,跟被腦子不管用的“英雄”帶得薄命。
謝慧齊很清楚這對姐妹花的下場,但見到她們本人,還真是生不出太多的惡感來,但不讨厭,也喜歡不上來,聽了恭維也沒笑,隻是溫和地與她們道,“都坐罷。”
兩個人聽她說話溫柔,頓時一喜,歡歡喜喜地把帶來的禮物獻了上來。
隻是她們終歸是年輕了一些,也一直所向無敵了些,沒沉穩半刻就打蛇上棍,小左夫人就歡快地笑着道,“國公夫人,你這麽好看,我能叫你姐姐嗎?”
謝慧齊當下都快笑了,還是身邊的婆子管用,聽了闆着張臉道,“我家國公夫人何曾有過妹妹?劉夫人自重。”
小左夫人頓時臉都僵,沒兩下,眼睛裏就含了淚,楚楚可憐得很,讓人愛憐至極,活生生把眼前的國公夫人當男人對付了。
“我妹妹太唐突了,還望夫人别見怪。”小左夫人楚楚可憐,眼睛帶淚,大左夫人也已是跪了下來,抽泣上了。
跟身份比她們高的夫人還耍嘴皮子,這麽多年謝慧齊在京也沒見過幾個,都快被她們逗得笑出來了,她搖搖頭,後背往後倚,笑意吟吟地看着這對姐妹花,也沒再說什麽,道,“知道你們來了,心意我也收到了,我身子疲,就不多招待你們了,且回吧。”
這對姐妹花面面相觑,這時候國公府的婆子媳婦出手,十幾個人一起動手,把人扶了出去了。
沒一會下人回來報,說這兩位夫人出門的時候皆低頭抽泣拭淚。
這對活寶姐妹也是真逗。
也沒半日,安遠城裏就有新來的齊國公夫人欺負大左小左姐妹花的傳言了。
謝慧齊也是真不在乎這點名聲,也不在意這事,畢竟這種傳言傳出去,傳得越大,場面越不可收拾,劉世同跟汪池就會死得越慘。
有時候不鬧騰,死相還能好瞧些。
謝慧齊也不是個對人掉以輕心的人,隻是姐妹花的表現太輕浮了,如果這是劉世同跟汪池授意她們來的,那她确實也可不用把他們這種人放在眼裏了,這些人的手段品性注定他們就是把一時的路走通了,也走不了一世。
官場相争,可不是女人的幾滴眼淚能改變得了的。
他依舊可以來看她,她依舊會與他溫一壺薄酒,對酒歡言。
江鎮遠因言兩手執起酒杯,對她對執相碰,又是一杯一飲而盡。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他放下酒杯,低頭微笑,心想,“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此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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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鎮遠這一去,數年未回,數十年未歸。
每年三月桃花開的那天,賴雲煙就會把大門大打開,坐于門中,等着人歸來。
隻可惜,一生都未等到那人回來,再與她執酒相對,把酒言歡。
她也就隻能依舊不規矩地抱着琴,懶懶散散地哼着調子,想着那往昔的,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