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讓站在門口聽到屋内說話聲便止了聲音的兩人止了口。
齊君昀微皺着眉頭走了進去,一進去就看到妻弟的頭靠在妻子的肩上,眉頭更是擰了起來。
“來了……”謝慧齊一見他,連忙起身,“今日朝中無事?”
她忙上前去挽他的手,習慣性地又去握他的手。
冬日風大,國公爺雖是個不怕冷的,但偏愛騎馬不愛坐馬車,也就跟她一道出去的時候坐坐馬車,她生怕風吹着了他。
見他的手不是冷的,謝慧齊也是松了口氣,又朝小麥她們吩咐,“去端點參粥上來。”
說罷就去看大弟弟,她嘴角翹着,眼睛裏也有着溫柔的笑意,“帖子送完了?”
“還有幾家明日送。”
“不多了罷?”
“不多了。”
謝慧齊等他們姐夫在主位坐下,随着他也相繼坐下,嘴裏還問着話,“外面風大嗎?”
“有點。”謝晉平自進來就朝弟弟颔了下首,等姐夫坐下,見弟弟在身邊安穩地坐下了,他那皺着眉頭的姐夫似也沒那麽可怖了,心裏頭也略松了口氣。
有家姐在,當着她的面,姐夫就是裝的,也不會拔他們的臉。
“國公爺,你今兒還是騎馬來的?”謝慧齊回頭問人,又把桌前自己先前喝的那盞茶拿來,試了試溫度,見還溫熱,就拿開了茶蓋放到了他面前。
“嗯。”齊君昀随意輕應了一聲,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潤了潤口。
“風大的話,就坐幾天馬車罷。”轎子就算了,她丈夫最不喜坐轎子那種比馬車空間還封閉的東西了,“我怕你冷着呢。”
“好。”齊君昀最聽不得她這樣講話,她這般一開口,基本對她則是百依百順。
謝慧齊見他應了,也是笑了兩下,把頭在他肩頭磨了一下,這才回過頭去看兩個弟弟,朝二郎道,“趁你姐夫來了,就跟你們姐夫說說罷。”
謝晉慶一直在聽她柔聲柔氣地跟姐夫講話,嘴角歪撇着都扳不過來了,聽她發了話,還朝她擠着鼻子皺着眉頭,“偏心眼兒。”
謝慧齊見他不改混帳,瞪了他一眼。
“姐夫,皇上召我們明日進宮,這事你應當知曉罷?”謝晉慶不情不願地張了口。
“嗯,知道了,明日早朝我會替你們推了。”齊君昀看向那就是獨臂在外也不改灑脫磊落,但在他們姐姐面前就跟個要不着糖就會生氣的小孩的小妻弟,淡淡道,說罷轉向大妻弟,“你的意思?”
“回姐夫的話,與晉慶一樣。”
齊君昀點點頭,不再多置一詞。
“那皇上那……”謝慧齊還是有點擔心。
“沒事,我會跟皇上說清的。”面對她的擔憂,齊君昀臉色溫和了許多,也不贅言語,安慰着她道。
這廂謝慧齊也不再多問,把手頭的事處理好了,又帶了兩兄弟回國公府用晚膳。
她是想着要到初八才讓大弟弟住回來,平時還是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好。
這晚用了晚膳,謝慧齊又把齊璞跟齊望還有小惡霸齊潤交給了弟弟們帶着回他們的院子,讓孩子們跟弟弟們呆一塊。
回頭看着像小仙女一樣的小閨女,國公夫人也是感慨萬分地跟婆婆她們道,“還好我肚子争氣,生了個小閨女,若是生的都是惹是生非的男孩兒,我都不知道要哭成什麽樣了。”
摟着小金珠的齊二嬸吃吃地笑,不斷低頭看着自家侄孫女的臉,也是感慨,“多好看啊。”
一出去了,誰的眼睛都盯她身上。
實在讓她們這些當長輩的不放心。
“你們回罷……”齊二嬸見時候不早了,就催他們夫妻倆,“我們跟奚兒說會兒話也要睡了。”
“阿父,阿娘……”齊奚趕緊從二嬸的懷裏站了起來,“孩兒送你們。”
齊奚現在就住在青陽院,早不呆鶴心院了,但謝慧齊一般都還是等她睡了再走,這時候見女兒都趕他們,走到門口忍不住轉身就捏女兒的小臉蛋,“大了,連阿娘都不要了?”
齊奚笑了起來,把母親的手拿到嘴邊輕咬了一口,擡起明亮的雙目與她道,“你又不把阿父讓給我。”
她也隻好陪婆婆她們了。
謝慧齊一聽女兒又是要搶丈夫,當下就毫不留戀轉過身去,“國公爺,咱們走。”
齊君昀擡手摸了下女兒的小臉蛋,又抱了下她拍了拍她的頭,這才與她一道離開。
“阿父……”齊奚在後面叫着,又引得齊國公回頭看向她,嘴角還有點笑。
謝慧齊沒好氣回頭瞪她,“壞丫頭。”
說着腳下步子都快了。
走到半路,謝慧齊就拍齊君昀的手,“哥哥,腳疼。”
姜是老的辣,當娘的比當女兒的要更會撒嬌,齊君昀是二話沒說半蹲下身,把人背到了背上。
“你可以多疼疼她,但不要疼她甚過我。”就是人到了背上,謝慧齊還是不忘給自己争取權益,跟女兒争寵。
人生百态,世間夫妻也是萬萬樣,但能從她愛的人這裏應該得的,她希望在這生這世裏一點也不會少。
齊君昀回頭看她,眉毛微挑,“什麽時候疼她甚于你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謝慧齊略有些不好意思了,把頭埋在他溫暖的勁間蹭了蹭,咕噜着道,“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我們生小姑娘,本來就是要用來疼的,以後等大了,想放到跟前好好疼愛都不成……”
一想以後小姑娘長大要嫁出去,謝慧齊就已經覺得不好受了。
“嗯,奚兒的事你無需多想,想想璞兒他們罷……”
齊國公一說,一想在外已經“盛名遠播”到已經有媒人踏門的長公子,謝慧齊當下頭就疼了起來,那本來再安甯不過的心也沉重了起來,嘴裏也是喃喃着,“隻有望兒才是好的,大的和最小的,簡直就是來要我的命的。”
齊國公因此笑了起來。
聽着他的笑聲,謝慧齊又探出了點頭,就着下人打起的燈籠的那點燭火下看着他的臉,眼睛都癡了。
齊君昀回首,看着她癡然的眼,嘴角微微一翹,把輕吻落在了她的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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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十這天很快就到了,謝慧齊初九就住到了謝府,一大早,國公府下面屬臣的夫人也是悉數皆到過來幫忙了。
人是都到了,謝慧齊也還是隻挑了先前打過招呼的楚,扈兩家的夫人幫忙。
她手下人多,還用不到用到屬臣家的人。
能用的,自是與國公府親近的。
這幾年裏頭,天下大變,朝廷也是大變,國公府屬臣下面的親疏遠近也是變了不少,最親近的衛家因種種事情的發生,現已排在了扈家之後,而後來的楚家後來居上,眼看要超過衛家了。
衛家自四年前衛老夫人過逝後,衛家大爺丁憂,九門提督之位便換了人當,現在守孝時期已過,但在長哀帝那,衛家先前的大爺,現在的大老爺還未在他那排上号。
爲着此事,衛家這一兩年沒少造訪國公府。
可衛家當年心屬太子妃之位的事到底還是棋差了一着,這事衛家開了口,就不是他們想掀過就能掀過去的。
衛家的大夫人也不是早前那個大爺夫人了,先前那位幫着衛家籌謀的衛大夫人已經過折,新夫人是續娶的,這續娶的夫人是個小姑娘,做事也沒之前那位讓謝慧齊順心,便招呼了管事娘子把人騰得遠遠的,省得這等日子,小姑娘還沒眼色,到她跟前沒事找事。
國公府來了十幾個管事和管事娘子,寶丫夫妻這日也是來了,下面的事都有了人管,之前該操心的都操心完了,這日謝慧齊什麽都無需過問,隻需見見客,等着新娘子進門就好。
這日她也是邀了那幾個她看中的名門淑女家的長輩帶着她們過來,也是爲二郎掌眼,所以今天這客她是要陪的。
謝家這次喜宴請了不少客,來的人甚多,這自有齊國公府國公夫人的心思在裏面,但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許多人家不僅帶了閨女,連孫女兒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帶來了。
齊國公府的那三個能随意進出皇宮,跟太子同榻而眠的公子個個都是她們眼中的香饽饽。
想跟齊國公府結親的人多得是,這時候想來博個眼熟的夫人都是一個帶着五六個的大閨女,小閨女來了,謝府這還沒半天,女客堂都擠滿了。
這人比以爲要來的人不到半日要多出數倍來了,好在謝家大,這日每個房間都燒了炭盆,多騰出幾間屋子來當客堂也是拿得出的,這才沒人滿爲患。
廚房裏的吃食也是早早備了多的,多些人自也是無需擔憂。
隻是謝慧齊是真沒想到這些夫人把家裏隻要沒嫁出去的大小閨女們都帶來了,連四五歲的小女孩都也是帶來了露臉,她這見的人也委實是多,一時也是看花了眼。
孩子多了就是不妙,小孩兒哪有什麽自制力,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就哭,就是有大人管着,在人多的時候也往往隻會适得其反,不一會,因怕生哭成一團的小姑娘們拔高了嗓子都尖聲哭着,一個哭出來,就有十來個附和的,那慘況看得跟在母親身邊的齊潤小公子眼睛鼓得大大的,拉着他身邊小哥哥的手都緊了,繃緊着後背如臨大敵地看着這些個醜醜的小扭扭蟲們。
“不聽話得很,”見這些扭扭蟲們被伺候她們的婆子們一個個抱走了,直到廳裏沒有尖叫聲了,吓出了一身汗來的齊潤老成地搖了搖頭,搖着小哥哥的手擡頭與他道,“小哥哥,我看我們就是長大了,也還是别娶這些嬌嬌蟲的好。”
他們縮在主位母親的大座背後,離下面的客椅有點距離,别人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站在母親的身邊,他們前面的齊奚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回過頭笑嘻嘻地與小弟弟道,“把哭得最兇的那個給你,可好?”
“你莫吓我喽……”小公子一哆嗦,拉着小哥哥的手就往偏門走,“跟婆娘是講不了什麽道理的,小哥哥,咱們找大哥跟二舅舅去。”
謝慧齊用眼睛的餘光看着自家的兩個小公子溜了,也不管,示意盯着他們的護衛跟上,她則微微偏頭與身邊的小女兒輕聲道,“你看如何?”
“阿娘……”小金珠也是咽了咽口水,忍住掏耳朵的沖動,也是小聲地道,“其實我也好想回祖母她們身邊去的。”
這些個夫人見着他們眼睛一個比一個亮,就差活吞他們了。
那些小姐姐小妹妹哭的聲音就差一點把她的耳朵刺破了,她也是怕的。
後院狀況不斷,前面也是熱鬧非凡,謝府外面也是因要施粥一日,側門那邊更是人不少,等到傍晚新娘子進門,半個京城的百姓都擠在謝府門口了。
這喜堂一拜,喜宴一開,鞭炮聲理是震耳欲聾。
謝慧齊也是在半時辰後,在鞭炮聲的間隙得下人來報,說京城有一半的百姓都拿鞭炮過來放了,可能要放到宴後去了。
謝慧齊一想,這時候也是沒那麽多銀子打發這些來随喜的人,就讓人拿油布包幾把米,幾把玉米包成一個包封,隻要放了鞭炮的就打發給他們,也算是謝府一點心意。
類似如此的情況不斷,還好謝慧齊早做了準備,人手夠,主事的也多,東西也準備得足夠,場面是熱鬧了點亂了點,但事情還是能得到及時解決的。
謝慧齊也是直忙到喜宴的末端,等外面的人沒那麽多,快要散的時候才去洞房看和甯。
和甯早喝了棗粥,在謝府的下人們的服伺下半椅着軟榻歇了一會了。
謝慧齊身爲國公夫人,在外确是個規矩大的,但在家裏,她是怎麽疼愛人就怎麽來,自是不會委屈了她這個弟媳,早就吩咐了身邊的人過去伺候小姑娘,不至于讓她一嫁進來就必須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等君郎來。
算着大郎要進洞房的時間,謝慧齊快步過來跟和甯交待了些事。
“等會大郎進來,應是會喝多,他姐夫今日要帶着他不少大人的酒,這個是省不了的,醒酒湯就放在門口,沐湯也是燒着,就在你們的隔屋,這左邊有道門,等會你們就從那直接進去就行,不用出去了……”謝慧齊見過和甯多次,也就不跟這個聰慧的小姑娘多廢話了,一開口就很直接,“下人你吩咐他們就在門邊候着,大郎要是還能走路,你們倆夫妻就好好呆着,若是不能,你就叫下人來幫忙,知道了嗎?”
“姐姐……”和甯從嫁裳裏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點頭道,“知道了。”
大郎姐姐的嗓子都沙啞了,她在喜房裏聽了許久未停的鞭炮聲,光想就已經知道外面有多忙了。
“夫人……”外面,小綠在叫着他們夫人。
謝慧齊也是知道時辰差不多了,就起身道,“伺候的人就在外面,有事你記得叫他們。”
“是。”
“國公夫人,辛苦您了。”陪嫁過來的和甯郡主的奶娘易氏跪了下來,給謝慧齊磕了個頭。
謝慧齊親自扶了她起來,朝她微笑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今日我就不多說了,明日咱們還要呆一天呢,明日我還得把謝家的事交給弟妹,我聽休王爺說,你是個能幹的,這家裏,以後也得你多爲着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易奶娘聽她這麽說,惶恐得很,等謝慧齊走到門邊還是跪下又磕了頭。
齊國公夫人和善,可就是過于和善,反倒讓人惶恐得緊。
喜宴那邊也是散了,謝慧齊這廂忙着去侍候婆婆們睡下,今日國公府的主子們都來了,要等明天喝完謝府大媳婦的茶才回。
謝慧齊一到婆婆們的客屋,見小金珠正坐在她們的面前,盯着她們泡藥水腳,她不由笑了起來。
小金珠一回頭看到她,也是笑眼彎彎,還跟她告狀,“阿娘,二祖母偷懶,說不泡腳,你說說她……”
齊二嬸指着她的小鼻子,笑罵道,“小沒良心的,我哪有?我以爲今日不是在家中,就省了這道便罷了,你倒好,還告我的狀……”
小金珠笑眯了眼,把放在祖母盆裏的小腳丫擡起放到了二祖母的盆裏,嘴裏道,“二祖母,我問你,我踩得你疼不疼啊?”
齊二嬸都顧不上她們還隔着點距離,彎下腰就去親她的小臉,笑得眼睛都成了條縫,“不疼呢,我的心肝小金珠。”
謝慧齊笑着上前抱了孩子出來,坐到了下人飛快搬來的椅子上給小女兒拿幹布擦腳。
孩子還小,藥水腳不能泡太久。
“娘,二嬸,今晚你們帶小金珠睡啊,我跟哥哥就睡旁邊,你們有事叫我們。”
“好,把孩子給我罷,你現在就去歇會……”見媳婦說話的聲音都是沙啞的,齊容氏伸出了手,把小孫女抱到了腿上。
“诶。”
謝慧齊見婆婆她們這邊沒事了,出了門就問來禀事的下人,“前面散了?”
“回夫人,散了,”來禀事的管事趕緊道,“國公爺扶了舅大爺他們回來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舅家二爺好似喝多了,有點……”管事的吞吞吐吐。
“耍酒瘋了?”
管事不語。
“在哪?”
“就在前面不遠的如意庭。”
謝慧齊這也是連口水都顧不上去喝了,加快了步子就往連着後院的如意庭走去。
這人還沒走遠,她就聽到她小弟弟的嚎聲了,還有她兒子們的,一陣陣的鬼哭狼嚎的在冬日的冷風下顯得格外的滲人……
謝慧齊都顧不上這夜晚冷風有多冷了,迎着風就快步往前走,然後在被下人手中的燈提得一片燈火通明的小亭閣中,就見她小弟弟抱着他姐夫的手不放,正在哭着喊,“姐夫,你不把我阿姐還給我,那你至少得還我一個小外甥罷?我不要多的,你給我兩個就行……”
“給,給,給!”齊大的懷裏,兩頰通紅的小醉漢,也就是齊國公府的小公子齊潤拍着手鼓着雙頰,甕聲甕氣地全力爲他二舅舅鼓勁。
丈夫兒子弟弟們都在,把亭子都擠滿了,謝慧齊一看他們個個都臉頰通紅,連她的小心肝小乖乖也是一臉的紅韻,正抱着他阿父的腿,一臉的不想撒手……
她快步進了亭子,心在這一刻都顫抖了起來,“怎麽回事?”
“給!”在齊管事懷裏的小醉漢把頭都點到胸口了,還不忘努力睜大雙眼铿锵發聲。
“阿父,别給我,我要陪您和阿娘。”另一個小醉漢齊望淚眼汪汪看着他阿父。
“姐夫,不還就給,給!”老醉漢謝二郎比劃着手指,比劃出了一個巴掌出來,晃了又晃,晃了又晃,打着酒嗝以氣吞山河之勢繼續單方面的讨價還價,“一定要給足了這個數,不給,沒門!”
齊國公也是被人灌足了酒,這時候想吐得不行了,他閉着眼試圖挽回一點心神,但饒是他自制力甚強,被妻弟搖晃着手的他也隻差一點就要抽劍了……
這時候,扶着自家大舅的齊小國公爺見他們娘拍着胸口給自己順氣的樣子,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扶着他大舅從另一個口子下去了,嘴裏還道,“大舅,我今日隻救得了你一個了。”
剩下的,他就管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