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家齊君昀也是查過,妻子病得太莫名,他什麽都查過。
看來,他還是大意了。
“是誰?”齊君昀又扶了椅子坐下,淡淡地道。
長哀帝手撐着頭,看着案面突然說起了不相幹的,“表哥,你說,朕還有幾年?”
齊君昀垂着眼看着腿,不語。
“尊兒說,你對他比以往生疏多了去了。”長哀帝看着桌面,嘴角翹了起來。
他也是活到了這份上,才懂以前那些昏庸的皇帝爲何讀了那麽多聖賢書,明辨那麽多的道理,最後卻當了個昏帝的原因了。
不論天資,當個昏帝,可比當個明君容易多了,至少自己是痛快了,至少是成全了自己。
隻可惜,他就是想當個昏帝,也沒幾年了。
江山還要交給兒子,他也不能毀了。
真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桎梏性。
就連他一向自持甚重的表哥,涉及到了他那表嫂,也願意昏饋些。
長哀帝不想對他這表哥弄那套帝王權術,哪怕,等他去了,外戚幹政。
隻是,長哀帝倒不覺得以後他兒會對他這表伯父幹政有何言詞,到時候反抗最強烈的怕是群臣。
他們不會坐視齊相一統朝廷的。
他表哥這心裏倒是真裝着天下的,可這天下是肯定沒裝着他的。
他還可令史官在史書上颠倒黑白替他美言幾句,他表哥若是幹政下去,最後被定爲佞臣的可能性就大了。
說來也是好笑,他那位父皇活着的時候打壓了他這個表哥十幾年,但那十幾年,卻成就了他表哥如日中天的良臣之名。
可在他跟他兒子的手下,他們要是放任他繼續幹政下去,外面也好,群臣也好,就會拿齊相的把權當外戚幹政了。
所以,他這表哥肯定也是想到這點了,對他們親近歸親近,但卻跟以前還是不一樣了,長哀帝想着,擡起了雙目,微笑着看向了緘默不語的齊相。
齊君昀對上皇帝那些含着悲哀的雙目,他還是沉默着。
隻是,在一陣的沉默後,他輕歎了口氣,“你沒有幾年了。”
表弟成爲了皇帝,皇帝跟太子的身份畢竟是不一樣的,以前太子是太子,但還是他的表弟,就是太子後來兵權牢固,他還是把他有點當表弟看的,隻是,太子繼位爲帝後,對他來說,太子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皇帝。
他對太子确實不如以前親近了。
隻是,在聽到皇帝問他還有幾年後,齊國公的心中的不好受翻滾成了熾焰,最終還是把胸口燒穿了。
就幾年了,還真讓他孤家寡人地過不成?
“你也多陪他一點,哪怕隻是跟他說些沒用的話,那些大道理,就由太傅和我來講罷。”齊君昀說罷,見長哀帝又閉上了悲傷的雙目,他垂着頭,也是難掩心中悲哀,握拳抵嘴輕咳了幾聲。
他這表弟啊,哪怕是心能随着時間再活過來,可老天也沒給他什麽時間去治愈了。
江山美人,他就是想貪,都沒什麽時間貪了——他如若不顧忌皇長孫,他倒是還可以對這天下恣意妄爲一番,可皇帝又怎麽舍得?
這對相依爲命的父子,也就隻能這麽熬了。
“呵。”長哀帝本來打算跟他這表哥講講他們君臣以後的往後,可他起了個頭,齊相也接了個中間,可這末尾,他卻不想再說下去了,他終究不是個好皇帝,不夠心狠,也不夠自私。
長哀帝自嘲地笑了笑,睜開眼,平靜地朝齊君昀道,“谷府老夫的表妹,工部侍郎餘通之妻是先帝的人。”
齊君昀一聽就了悟了。
原來是親戚。
還是跟他妻子相熟的親戚。
這就說得通了。
妻子谷府送葬,好幾天都是跟這些女眷們呆在一塊的,再防也有防不勝防的時候,被下了藥也是無人可知了。
誰能想得到,是谷府的親戚要害谷府有着絕對利害關系的國公夫人的命。
且餘通還是挂着他國公府的名聲走這條官路的人,也算是他國公府的屬臣了。
被自家人謀害,齊君昀這些嘴角揚起的笑也是冷極了。
“多謝皇上。”他站了起來。
“要走了?”長哀帝笑道。
見齊國公沒動,長哀帝無所謂地道,“走吧,你還病着,早些回去,省得嫂嫂擔心。”
齊君昀看着無所謂,臉頰帶着病意的绯紅的太子,在嘴裏無聲地歎了口氣,他張了口,卻是道,“不急,如若皇上沒什麽事,就留我一頓膳罷。”
長哀帝愣了愣,随後,他輕笑了起來,爾後輕輕地點了下頭,也把歎息聲掩在了嘴裏。
皇位僅在殿堂的幾步上面,卻跟人間隔了千重水萬重山似的。
高處實在不勝寒啊。
長哀帝撐着龍椅站了起來,走下了那那幾步殿階,站到了齊國公的面前,無限惆怅也無限悲哀地道,“我是真沒幾年了,表哥。”
所以,别防他那麽緊。
他這一生,也就僅有那麽幾個親人了。
“知道了。”齊國公扶了他,垂下了雙眼。
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
**
京城九月的天也涼了,但天氣沒有去年那般寒冷,齊君昀一連半個月都不斷咳嗽,半夜爲恐擾着她睡了,他偶爾咳嗽一聲,謝慧齊也是聽得出他有多容忍,她心煩得很,見府裏的藥不管用,就又叫了表姐夫過來。
這一次,表姐跟表弟都随着餘小英來了。
國公府一窩的女人,老的正當年輕的,還有那個最小最粉嫩的都圍着國公爺,擔心不已地看着他。
三代美人一個不缺,憂心忡忡地直盯着他,齊國公嘴邊也是一直挂着笑意,在餘小英給他把脈的時候,又是連着輕咳了幾聲,吓得那幾個老少美人膽顫心驚地看着他。
見他一咳,他府裏的那幾個女人就跟被踩了腳的貓一樣不安,時深受府中女人愛戴的齊國公隻能搖頭了。
餘小英把過脈,小心翼翼地問他這表妹夫,“是思慮過多罷?”
他口氣也不敢說重了,生怕表妹夫認爲他是說他心眼多。
但他這表妹夫着實是他認識的人中心眼最大的。
這麽多年來,他隻見過他弄死别人,沒見過别人弄殘過他。
他着實是有些害怕他的。
他現在不當太醫了,開了藥鋪,但手裏的藥材都是他這表妹夫給他走後門弄來的,他也不得不怕。
當然他也怕表妹夫倒了,他也得跟着一樣倒黴。
來京這麽多年了,餘小英早就明白被連坐是一件多麽凄慘的事了。
他日子過得好好的,晚上睡覺有媳婦,白天睜眼了能看見兒子,連太醫都不用當了在宮裏膽顫心驚,現在靠着當過太醫的名聲在京城能吃一輩子的飯,這種小日子他很珍惜的。
“嗯?”齊君昀瞄了餘小英一眼。
餘小英頓時就搖了頭,“我再把把,我再把把。”
這次把完脈,他也就不說話了,隻顧埋頭寫單子,完了當謝慧齊拿過去看後,他道,“先喝幾日試試。”
謝慧齊給了一直站在旁邊府裏的老大夫左讓,見左讓點頭說他下去煎藥後,她也是朝餘小英松了口氣,“你的偏方向來有用,也許喝幾劑喝了呢。”
她實在是怕了他咳了,怕得每晚都睡不踏實。
餘小英診過脈,谷芝堇就開口她帶弟弟來的事,跟國公府的兩個老主母,還有表妹道,“我想趁着父親的百日還未過,想給翼雲擡門媳婦進門。”
謝慧齊輕“啊”了一聲,與婆婆和二嬸看過一眼後,她朝表姐開了口,“那有看中的人家?”
翼雲一直在邊境,回來後也是父親重病,加之家裏是家姐當家,又連着是災年,年景不好過,朝廷都縮衣節食,富貴人家嫁娶之事也不多,謝慧齊這邊也是沒聽到他婚事的動靜,這還是頭一次聽到。
但就是有看中的人家了,百日之内就擡進門來,這是不是有點緊了?
姑娘家也不知道會不會答應。
謝慧齊思忖着看着表姐,谷芝堇淡道,“看中一戶人家,是個孤女,且無兄弟,現寄借在廟中。”
已借住在廟中,那就等于半腳已進空門了?
表親家要娶半個尼姑,齊二嬸眉眼忍不住跳了跳,朝表親家的小姐看去,“可是恰當?”
這家裏無親也就算了,可娶個尼姑?
現在谷家現在的這個當家可是再年輕有爲不過的兵部侍郎!
齊項氏忍不住朝谷家現在的當家看去,見他眉眼不動,不動如山地坐在那,這谷家的兒郎也是身材高大,一表人材,樣貌能耐每樣都拿得出手,配個尼姑?
齊項氏眉頭忍不住皺得死緊。
“回二嬸的話,”谷芝堇人有點冷,但對老齊二夫人卻是再恭敬不過的,“我這也隻是看中,還沒定,也是過來跟老夫人和您來商量着看的。”
“我看不妥。”齊項氏一聽她這麽說,想也不想地搖了頭,否決了。
再怎麽樣,也不至于配這麽個孤女。
“慧慧,你說呢?”齊容氏看向了謝慧齊。
謝慧齊聽表姐這麽說,也沒驚着,表姐既然提了出來,那肯定是有她的想法的,聽了婆婆的話她開口便道,“我覺得是個孤女也沒什麽不好的,我當初嫁進來的時候,身邊也隻有大郎二郎他們。”
“豈是能跟你相提并論的?”齊項氏見她拿個孤女跟她比,很是不快。
謝慧齊嘴角揚了揚,眼睛溫柔地看向齊二嬸,“也是差不了許多的,當初您也沒有嫌棄我什麽。”
齊項氏一聽,“嘁”了一聲,還是不快地道,“在你眼中,就沒什麽是不好不妥的。”
谷芝堇接了話,道,“那孤女我以前見過幾次,性子是個好的,沉得住氣,人也安靜。”
“那這兩個在一起……”齊項氏一聽都傻眼了,拿出了兩手,還指着一動不動的谷家大爺道,“一天到晚,氣都不吭一聲,這日子怎麽過?”
說着就朝坐在旁邊,此時正皺着眉頭喝冰糖梨汁的國公爺道,“君昀,你說,你夫人天天跟你一聲不吭過嗎?”
齊國公拿眼睛漫不經心地掃了在座的人一樣,朝他二嬸搖了搖頭。
一得到支持,齊項氏馬上朝谷芝堇道,“那根本跟你表妹沒什麽可比的。”
“二嬸……”謝慧齊搖了下頭。
人家也不是要娶個跟她一樣的,不過是因爲身份是個孤女,跟她以前有點相似罷了。
再說,是孤女的話,若是這個孤女肯嫁,她家裏沒人,百日之内成婚,也是比家裏有人的規矩要少一些,嫁娶之事也要來得及一些。
“谷家大爺,你怎麽說?”齊項氏不想理會她,直接問谷翼雲。
“我聽長輩和家姐的。”谷家大爺淡淡道。
“唉。”一聽這話,齊項氏就歎了口氣,轉頭朝谷芝堇道,“有這麽個聽話的弟弟,你還是多想一想罷。”
谷芝堇是尊敬國公府的老夫人們,但她從來都不是個沒主意的,她若是拿不了主意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死多謝遍了,聽了齊項氏的話也還是淡然道,“也不是沒想過娶個好人家的,願意嫁過來的也是有,隻是,我們家畢竟是不一樣的,在我活着的時候,我是要跟翼雲住在一起的,二嬸,您說,到時候哪家的貴女嫁過來,是容得下我們一家的?”
到時候隻會攆了他們一家出去罷?
“我的病,需要姐夫時時看着。”谷翼雲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谷芝堇聽了轉過頭,看了眼怕她被誤解的弟弟。
“是個姑娘就行。”谷翼雲又淡道了一句,起身朝齊項氏作了個揖,賠了插話的禮,方才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
齊項氏一想,也是如此,但還是道,“找個身後娘家沒那麽強勢的。”
總比找個什麽都沒有,還會被人诟病的孤女好。
“一時之間,也是找不到性情跟家境都行的女兒家了,”谷芝堇淡淡道,“再三年的話,那時候翼雲也是太大了。”
齊項氏也是無話可說。
“那孤女是住在哪個廟裏,哪家的姑娘?”齊容氏這時候開了口。
谷芝堇見老國公夫人問到正題,心中也是松了口氣,對着老國公夫人細細地說了起來,“是翰林院一個老編修的女兒,是這位老編修與妻子中年才得來的女兒,隻是家境貧寒了些,其夫人重病也花光了家中的積蓄,沒兩月,這老編修也過了,這姑娘在京中也隻有幾個家境不好的親戚,無一接納她的,便受了一位師太的好意,去了一家庵堂,這庵堂名叫水月庵。”
“水月庵?”沒聽過這庵堂的齊容氏重複了一次。
“是京郊樂山上的一府小廟,說是一位中年喪夫喪子的婦人所建的,裏面專收納身後無所依靠的老少婦孺。”
“倒是個有幾分善心的地方。”齊容氏淡淡點頭。
“是。”
“那孤女可是知情了?”齊容氏也是聽出來這位表小姐鐵了心了。
“還沒有,”谷芝堇搖搖頭,淡道,“我想從您這邊得了首肯,再去跟她提這意。”
“你覺着好的就是好的……”這時候齊項氏動了一動,齊容氏掃了話有點過多的二弟媳一眼,見她收住了嘴,就又轉眼看向了谷芝堇,“我們都歡喜,是不,媳婦?”
謝慧齊點點頭,看向表弟。
谷翼雲也是轉頭看向了她,朝她颔了下首,示意他對這事也贊同得很。
他姐姐看中了就好。
谷家帶着跟國公府通過氣的事走了,謝慧齊說來也不操心表弟的大事——這等事,她表姐肯定不可能馬虎,她就一個弟弟。
她便以爲這事肯定是差不多了,也是開始替谷府準備着成婚的事來——谷府得從國公府的布莊和米糧鋪等地方拿東西才行。
國公府下面的這些鋪子的存貨就那麽一點,不預留着一些下來,谷府到時候到别處買也不好買。
鋪子裏給谷府留着點,她再從府裏分着點出來,這婚事也就能操辦起來了。
之前爲辦喪事,谷府也是沒什麽存着的米糧了。
這已是連着快五年的災荒了,現在這京裏,也就那麽幾家家裏有富裕的存糧的,現在誰家不是算着家裏的那點米糧過日子的。
隻是謝慧齊準備得差不多,就等谷府來話差人把東西送過去,卻聽去了趟谷家給谷府送點南方來的水果齊昱跟她道這事那孤女沒答應。
謝慧齊聽了都愣了了一下,随即又覺得這等事,姑娘家可能有姑娘家的想法,便也覺得這事就是不成,那也隻能說是表弟與這位姑娘沒緣份。
不過,等到十月下旬時候,谷府來了消息,說婚事就定在十月二十九日。
谷府送來了消息,不日,谷芝堇就過來借東西了。
谷芝堇帶來了比市價還貴了一點的銀兩過來,謝慧齊算了算帳,把多的那點給退了回去。
清點好東西,她跟表姐喝茶的時候問起了這事,“這定的有點急罷?”
現在已經二十日了。
見表妹等帳算好,東西都清點好了才問這事,谷芝堇也是搖了下頭。
表妹這性子也是太沉得住了,現在才想起來問,她還以爲她一進門她就會問的,早準備了話了。
“是見過翼雲之後才決定嫁的,那姑娘說了,她身無一物,沒什麽嫁妝要擡進來的,這婚事也簡單點就好,當日拿花轎去擡了她,能帶着她拜天地高堂就行。”谷芝堇淡淡道,“所以這事也從簡了,我們家也沒打算請幾家人,到時候辦個幾桌,你們到了就行了。”
“倒是答應得幹脆,是個好姑娘。”謝慧齊對這姑娘頓時有了點好感,尤其聽到那句能拜天地高堂後這好感度就上來了。
幹脆,又不随便。
“嗯。”谷芝堇自己挑的,也是對這個弟媳婦沒什麽不喜歡的。
谷翼雲的婚事訂得急,成的更是急,成婚那天上門的也沒幾個人,就是谷家舅母那邊的親戚也沒來,不過等謝慧齊聽表姐說這幾家人被皇上調到外地去任職了後,也就點了頭,根本沒多想。
因着謝慧齊的面子,國公府的兩個老夫人都來了,不過吃過喜宴就走了,謝慧齊倒是留了段時間,等到進了洞房見過了新媳婦,等新媳婦朝她敬了茶又跟那位長相清雅,行爲與她想得不同,甚是大方明朗的小姑娘聊了一會。
等到國公府說要回去了,她這才出了門。
谷芝堇送了她出去。
“看不出不愛說話啊?”謝慧齊想了想剛才小姑娘跟她所說的她在廟裏每日所做之事,一一娓娓道來,清清楚楚,實在看不來是個寡言之人。
“待人還是大方的,私下有些不愛說話罷了。”谷芝堇說完頓了一下,又道,“是個好伴。”
叽叽喳喳不知道待人處物的,那于他們家來說才是負累。
她是瞧了好久,才挑出個這樣出挑的來。
看剛才弟媳婦對表妹不卑不亢,又恭敬得體的應對,也就不枉費她弟弟特地誠心去求娶她這一遭了。
“看來是。”謝慧齊也是舒了口氣。
看來确實是個好媳婦。
定得是急了一點,但表姐過了目,想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他們夫妻走的時候,餘小英也來送了他們,謝慧齊見表姐看到表姐夫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看一眼的,她有些納悶,在上馬車之前拉了她到一邊,輕聲問了句,“怎麽了?”
“沒事。”
“表姐?”
谷芝堇看着她,臉色微霁,“真沒事。”
謝慧齊有些無奈地看着這萬事都一肩擔的表姐。
她又不是瞎的,她正前方,她表姐夫正跟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看着她這表姐的背影,就跟快要被主人抛棄了一樣。
“姐姐……”她又叫了一聲。
谷芝堇頓了頓,終于說了,神色之間也還是冷淡,“他藥房裏收了兩個女徒弟,說要嫁給他,就是當小妾也無妨,求到了我跟前,我打算過幾天,就讓他搬出去。”
謝慧齊愣了。
“回罷,沒什麽事。”谷芝堇淡道。
她雖然傷心,但也還好。
對她來說,這等小事傷不了她的什麽根本。
“那表姐夫的意思呢?”見她推她往馬車那邊走,謝慧齊忙抓住了她的手。
“沒事,你先回……”谷芝堇扶了她往馬車走。
“姐姐,我不放心。”謝慧齊實在擔心這恩愛了這麽久的倆夫妻出什麽事。
還讓人搬出去,這……
尤其眼前表姐夫這時候那天都要塌了的樣子,謝慧齊心想這事怕是善了不不了。
但谷芝堇推了她上馬車,身邊這麽多下人看着,謝慧齊也不好再問,天也快黑了,府裏的兒女們也在盼着她回去,隻能随着馬車走了。
馬車上,謝慧齊推了下閉着眼睛在養神的國公爺,“哥哥,我表姐跟表姐夫怎麽了?”
齊國公沒理會她。
“哥哥!”
齊國公這才掀了掀眼皮,懶洋洋地道,“我怎麽知道?”
謝慧齊幹脆不說話了,用拳手捶他。
被捶了兩下,齊國公擡起手抓住了她的手,睜開眼無奈地看着她,“别人夫妻之間的事,你管這麽多幹什麽?”
謝慧齊去咬他的手。
被她咬了兩口,齊君昀更是無奈了,把人抱到了懷裏讓她老實坐着,這才與她道,“你表姐夫中美人計了。”
“怎麽個說法?”怎麽中的?
“許是有人瞄中了他,賣身葬父賣到了他的眼前,他也就買了……”齊君昀想了想又道,“不過也許是你表姐夫看中了人家的姿色也不一定。”
畢竟,有了功名利祿就貪求美色的人,京中從來不缺。
“你怎麽知道是看中了人家的姿色?”謝慧齊斜眼看到,“你知道她們長什麽樣?”
齊國公笑了起來,臉色柔和地看着她。
他這半生,什麽美色沒見過,什麽美人計沒見過?
她又不是心中沒數。
問他這話,這是遷怒不成?
謝慧齊被他笑得更是憤怒了,轉身又捶了他一下,眉頭皺了起來,心中還是不信,“不會罷?”
看剛才她表姐沒看他一眼,表姐夫那急得就要汪汪亂叫的樣子,不像是變心啊。
不過,謝慧齊畢竟不是什麽天真的女人,她知道對很多男人來說,再愛又如何?再愛也抵不住新鮮*對眼球的吸引力。
對心志不堅的人來說,他們的人生中充滿了無數的一時心動,尤其對送上門來的,一時的心動很快就會化爲行動,就是對妻子的愧疚也鬥不過那一時的沖動。
但是,就是她有這個認知,她還是不覺得她表姐夫是那種人。
他要是,她那聰明絕頂的表姐會看得上他?把心全放在他身上?
絕不可能!
“别操心人家的事……”齊君昀攬緊了她的腰,讓她靠在了身上,拍了拍她的背,淡道,“你隻要記得堇娘子是你的表姐就成。”
到時候,就是餘小英變心了又如何?
捏死他,不過是她一根手指頭的事。
她表姐可不是個什麽心軟的人,不會跟背叛她的人粘粘乎乎的。
餘小英若是不懂他妻子是個什麽樣的人,那他要是走錯了道,最後找了死,頂多也就得他買的那兩個還當了女徒弟的一聲哭罷了。
**
與齊國公想的不同,餘大夫還是知道他妻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的。
所以當他随着大管家的送行了府中的客人,回屋沒見到妻子後,他想也不想就回頭去找人去了。
他終是在客房找到了谷芝堇。
谷芝堇見到他來也不奇怪,隻是在他靠近她床邊後,她朝他搖了頭。
太近了。
餘小英停了步子,滿眼無奈地看着她,艱難地道,“我當時真沒想那麽多,你也知道,我當年也是這樣被我師傅買回去,當了徒弟的。”
他隻是沒想到,徒弟轉過臉,就到她面前哭着說要給他當小妾。
他看那兩個小姑娘很是聰明,又是大夫之女,懂些藥理,埋沒了很可惜,他當時根本沒想那麽多。
谷芝堇卻也不是爲那兩個小姑娘生氣,而是對他。
她知道他不是京城出生之人,京城人懂的很多東西,他不懂,但那些陰謀詭計和麻煩事他先前不懂可以,但在經過這麽多事後,在她教了他那麽多後,他還不懂?
如果還不懂,那她隻能承認,他還是不适合她的。
谷芝堇也是滿心的疲憊,這麽些年,她也把全心全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了,最初一開始她對他沒有企盼也就無所謂失望了,隻是付出了這麽多後,卻發現他還是不适合,那種鋪天蓋地的失望差點把她整個人都埋了。
“堇堇,如果這是别人的計,那你跟我分房,豈不就是中了别人的計了?”這幾天他都見不到她,餘小英也是徹底的慌了,“我已把人送走了,你别跟我生氣了,我以後再也不了,也會留着心眼防人的。”
“你累嗎?”谷芝堇聽完他的話,看着他滿臉的慌張,也是歎了口氣,她撐着床面下了床,把衣裳披上,這一次她走到了他的跟前,清楚地問他,“這麽多年來,你累嗎?”
爲了配得上她,他累嗎?
餘小英搖頭不已,“不累,真的,我不累。”
“那以後呢?”谷芝堇碰了碰他冰冷的臉,淡淡地道,“一輩子都這樣,你不累?”
他累的。
所以,碰到跟他以前相似的人,他那麽欣喜若狂,救她們于水火當中,還想把她們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不懂自己,她卻是懂的。
她在他的背後看了他這麽多年,如何能看不穿他的心思?
谷芝堇也是爲自己有些悲哀了。
她娘生前老說她太聰明,看得太透了不好,可是,她就是如此,看不透,她就不是她了。
她隻能過看得透的日子。
如若他們還是不适合,他也就隻能搬出去了。
“累的話,”見他沒了聲音,谷芝堇收回了手,淡淡道,“就搬出去吧,不要擔心兒子們,他們是你的兒子,從一開始,我跟谷家都沒想搶你的兒子。”
她都讓他們跟着他姓了。
餘小英突然抽了抽鼻子,“你還是想趕我走……”
他忍住了鼻酸,但沒忍住眼睛裏掉出的淚,“你還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他已經很努力追趕她了。
可無論怎麽做,她都有辦法讓他覺得他配不上她。
可就是這樣,又如何?
“我不滾的,反正我不滾……”餘小英不顧三七二十一死死地抱住了她,“就是兒子們跟你姓我也不滾,你休想擺脫我!”
說着他就扯着嗓子嚎,“翼雲,翼雲,你趕緊過來看看,你姐姐不要我了,我不活了……”
谷芝堇頓時僵住了。
眼看他又要嚎,她趕緊攔了他的嘴。
餘小英拿濕漉漉的眼睛看她,大有她再敢趕他,他就要把她新婚的弟弟嚎過來之勢。
但這時候,谷翼雲沒被他嚎來,他們的長子餘谷卻被他嚎來了。
餘谷抱着雙臂站在門邊,冷眼在他們身上掃了掃,過了一會,他朝他母親皺了皺眉,“你又欺負他?”
這下換谷芝堇無奈了。
“别欺負他了……”見被母親攔着嘴的父親狂喜地看着他,餘谷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傻。”
這下,餘小英真傻了。
他兒子說他傻?
“你不正喜歡他這點?”餘谷不想多看他那傻子父親一眼,不認可地看着母親道,“他不在身邊就天天看着他的東西發呆,他在你就趕他走。”
被兒子無情揭短的谷芝堇皺着眉頭不快地看着兒子。
“他要是敢納小妾,”餘谷不爲所動,抱着雙臂繼續淡淡道,“打斷他的腿就是,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幫你下就是。”
說完,自認爲交待好了的餘谷就走了。
他一走,谷芝堇剛把手放下,餘小英就抱着妻子嗚咽了起來,“堇堇,咱們兒子說要打斷我的腿。”
他真的不想活了。
谷芝堇任他抱着,若有所思了起來。
“堇堇……”
被他凄烈地叫着,谷芝堇沒法子,手不自覺地就擡起安撫起他的背來了。
她剛撫弄了一下,就被他抱得更緊了。
谷芝堇被他勒得生疼,過了一會,當她聽他在她耳邊說他要回去繼續當太醫後,她苦澀地歎了口氣,與他道,“是我爲難你了。”
這本來不該是他承受的。
他應該過他雲遊四海,四處行醫的日子的。
說來,也是她拖累了他,卻對他沒有耐性,對自己的付出可惜憐愛不已,卻對他的努力總是嫌不夠。
而既然他選擇了留了下來,她确實不應該把他往外推,也許這一推,還便宜了别人。
“小英,”谷芝堇閉了閉眼,決定把兒子的話重複一遍,“不要再發生一次了,你記着,要是你再給我招這樣的禍事出來,不用你兒子動手,我親自打斷你的腿。”
餘小英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她,“打斷哪條腿啊?”
“你想的那條腿。”谷芝堇淡淡地道。
餘小英下意識就攏了攏雙腿,這還沒打斷,他就感覺疼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