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謝慧齊一進去剛叫了婆婆跟二娘,就聽大兒子拖着長長凄厲的聲音叫了她一聲,叫得她肩膀就是一縮,眼睛就是一抖,往主位看去……
主位的方向,在坐的男主子眼睛從妻子和人相握的手上掃過,轉到了她的臉上,不發一言,看向了她那個所謂好姐妹,見隻是個尋常婦人,也懶得多看一眼,朝她淡淡道,“回來了?”
長子正兩腳蹲立,頭頂上還頂着一盆水,謝慧齊見他還輕描淡寫了一句“你回來了”也是哭笑不得,正要放下手去他身邊說話,卻看見她寶丫姐姐正垂着頭,有點怯懦地看着她。
寶丫先前也隻是心中因這國公府的富貴犯嘀咕,可一進來見到兩個富貴逼人的夫人,還有被那個坐在主位的不知道是什麽的男子掃了一眼,她不知道爲何,現在怕得腿都是軟的。
她可不敢放開慧齊妹妹的手。
謝慧齊這下也顧不上去拯救正凄涼地看着她的兒子,拉着寶丫的手就朝婆婆的方向笑道,“娘,二嬸,這就是在河西一同與我長大的寶丫姐姐,寶丫姐姐,這是我娘,我二嬸……”
謝慧齊拉着寶丫就過去,給她行禮。
“寶丫姐姐,你就我娘跟二嬸大伯娘和二伯娘就好了,二嬸,你說這樣叫成不成?”謝慧齊朝長輩們笑着望去。
“就這麽叫罷。”現在齊項氏更是對這個侄媳婦疼愛無比了,她所說之事無一不應的。
“寶丫姐姐,還有李當家的,請快快過來……”謝慧齊朝後面那彎着腰一動都不敢動的粗壯漢子道。
這時候她倒不能叫姐夫了,國公爺在這,她可不能随便叫人姐夫,亂認親。
“當家的……”寶丫也是細聲地叫了他一聲。
李圍西佝着腰過來了,兩夫妻皆小聲地跟齊容氏跟齊項氏見了禮。
見他們有些怕,謝慧齊也不奇怪,她家這兩位老主母一輩子都是活在富貴裏頭的,且還是極緻的富貴,加上那脾氣,一輩子就是跟太後皇帝都沒認過輸,氣勢豈是尋常人家婦人能比的?平民百姓哪見過這等人,心存畏懼倒也是說得過去的。
見他們拜完,謝慧齊又張了口,“那娘,二嬸,我帶他們去見見國公爺啊。”
“去吧。”齊容氏沒說話,抱着在打瞌睡的小侄孫女的齊項氏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頗有點調侃地道,“趕緊去,你哥哥可是盼你一上午了,再不去請個安,我看他一回房就得跟你闆冷臉了。”
國公爺聽了,冷冰冰地朝他二嬸看來。
齊項氏悶笑着低下頭,不說話了。
這侄子也可真夠丢人的,媳婦隻是在家裏認個親,他小半個時辰就要差下人走一趟,下人把消息傳過來了,隻說他們說說笑笑得甚是高興,他就不高興了。
“去吧……”見媳婦一臉的哭笑不得,齊容氏搖搖頭,讓她過去。
這時候,一直安靜坐在父親腿上的齊望下了地,朝母親走來,拉了她的袖子就往父親那邊走,“阿娘,阿娘,阿父……”
阿父想你。
齊望牽着他阿娘往前走,把他阿娘的手放到他阿父手裏,當場就松了氣,水汪汪的眼睛擡起就看向他阿父,眼帶祈求。
阿父,阿娘回來了,不罰阿兄了罷?
謝慧齊這時候真真是哭笑不得至極,她轉身要去叫寶丫,那手就動了,但隻動了一下,就被人緊緊握了住,就像怕她抽走似的,謝慧齊回頭無奈地看了她家國公爺一眼,朝他搖搖頭,步子都沒邁,就朝前面一動都不敢動的寶丫和她丈夫道,“寶丫姐姐,你跟你家李幫主過來見過我家國公爺罷……”
寶丫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這下是完全明白爲何她家當家的一進門來,平時總是細心觀察周遭的當家總是低着頭不擡……
這些人,豈是容人好打量的。
“寶丫姐姐……”謝慧齊又叫了一聲。
“李當家的,李夫人……”齊昱跟小麥上前去請他們了。
這廂,齊望見他們阿父隻看着阿娘不放,上前搖了搖他的腿,用着嬌嫩的小嗓子弱弱地叫了他一聲,“阿父。”
别罰阿兄了嘛。
齊君昀一聽小兒子的叫聲,這下總算把頭低下去了,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後,就把小兒子一把抱起放到了腿上坐着,冷冷地對着長子道,“知錯了?”
齊璞欲哭無淚,兩手握着頭上的水盆凄苦地道,“阿父,孩兒到底錯在了哪兒啊?您給我說說,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啊,阿娘,您也幫我想想,看看孩兒到底錯在哪兒了……”
娘啊,他這長子當得太苦了,可要救救他啊。
“祖母,二祖母,肉包子好冤啊……”一看他專打圓場的娘也來了,齊璞趕緊爲自己高聲鳴冤。
之前他嚎了幾句,被他阿父抽了腦袋兩記,說他再叫就把他送回書院去,肉包子識時務爲俊傑,當下就不叫了,現在絕不可能放他回書院去的娘回來了,他覺得屬于他的時機到了。
“是啊,好冤……”齊二嬸一聽,趕緊附和,隻是小長公子這一嚎,把她懷中的嬌嬌孫女兒也給叫醒了,當下齊二嬸棄長孫不顧,低下頭專心去安撫揉着眼睛不明所以迷糊看着她的嬌孫女去了,“小金珠乖,沒事,是哥哥在說話,再睡會啊?二祖奶奶抱着你再睡會啊……”
“阿娘!”小長公子又在凄厲地喊,吓得被下人帶到跟前的寶丫就是肩膀一縮,小心地擡起眼皮去望那粉雕玉琢,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子看去。
“咦?”小長公子這下也不喊了,他困惑地看向走到他跟前的寶丫,見這個嬸娘朝着他笑,顯得怯生生又可憐,當下,憐香惜玉的小公子朝她就揚起了一個燦爛如陽的笑容,小胸脯下意識地就是充滿英雄氣概地一挺,朝她道,“這位嬸娘好生漂亮,可是哪裏來的?”
謝慧齊一聽他登徒子一樣的口氣,當下都有點傻眼了,她眨巴了下眼睛,回過頭就朝她的國公爺望去,“這……這……”
他們孩子怎麽長成這個樣了?
怎麽說話的口氣快跟他二舅舅一模一樣了?
“哼……”國公爺冷嘲地輕哼了一聲,滿是嘲諷地道,“你當我爲何罰他?”
一聽說他阿娘見以前認識的姐姐去了,這小子開口就是一句“肯定是個好姐姐,漂亮姐姐,若不阿娘也不會去見她的”,說罷一句不算,下人再來報她的消息,這小子又是滿嘴的胡話,還敢跟他說什麽他阿娘看厭了他的臉,所以來了漂亮姐姐才這般高興,齊君昀覺得這小子如若不是他們的頭一個兒子,他肯定把他丢到莊子裏去面避思過,而不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礙他的眼,還得想法設法教導他。
現下見小妻子也吓着了,齊君昀冷哼了一聲又一聲,冷眼帶着嘲笑朝大兒看去。
小長公子正打算要問這位漂亮嬸娘來自何方,要往哪去,可能在他們國公府作客幾日,但一看到他阿父的眼掃到他的身上,當下小胸脯就是一抖,腦袋就是一蔫,差點沒讓腦袋上的水盆掉下來。
他可憐兮兮地朝他母親看去,“阿娘……”
“别叫我,沒用的,”謝慧齊此刻非常沒有同情心地搖了搖頭,“你阿父就是罰你頂十個水盆,我都覺得該。”
說罷都不屑于瞧她這個小小樣子就登徒子作派的大兒子,朝寶丫和她家當家的微笑道,“寶丫姐姐,和你家當家的見過我家當家的罷……”
說着就要起身去拉她,但還這起身的勢還起,就被他轉頭瞄了一眼。
這一眼瞄得她都不敢起了。
“小的見過齊國公爺。”
“民……民婦見國公爺。”這時候還是當家的得力,帶頭起了句話,寶丫也趕緊跟上了。
“嗯,坐。”
“李當家的,李夫人,請坐。”齊昱見這兩個人一點也不懂,不是傻站就是傻站着,幹脆挨了起來,輕聲細語微笑着領着他們去下首坐了。
“國公爺,先别讓肉包子頂水盆了,我帶他跟金珠饅頭見過長輩你再罰他,我看你罰他罰的都是輕的,若我說,這水盆還得接着頂,中午午膳的時候,隻準他喝白粥,就是肉湯都不能喝一口,你看成嗎?”知子莫若母,比起丈夫,謝慧齊更知道怎麽對付她生的兒子。
果然,她話還沒落音,齊國公府的小長公子那尖利的嗓子都能劃破國公府頭上的上空了,“阿娘,我還是不是您兒了啊……”
他這日子過得這比撿來的還要凄慘罷?
謝慧齊都懶得理會他,這時候齊二嬸把侄孫女往一直冷眼旁觀的大嫂懷裏一放,走過來就挨着謝慧齊坐下,眼睛看着可憐兮兮的長孫朝侄媳婦小聲地道,“我看是在書院裏才學壞的,你别擔心,以後不放他出去了,就在府裏教着,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扳正回來,慧慧啊,不是嬸娘說你啊,你對你哥哥實在太百依百順了,可不能什麽事情都依着他,你當娘的也得心裏有數,也得作點主。”
國公爺把他二嬸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裏,眼皮往妻子的方向就是一垂,等看到她的細長的柔荑不着痕迹地伸過來與他五指夾纏,他才撩起眼皮,朝那新來的兩個客人看去。
這時候謝慧齊笑着無奈地與二嬸悄聲道,“先生們哪敢教他這些壞的?我看是他先前跟二郎帶得多了,才把他二舅舅的那些浮誇習氣全學到了。哥哥把他放進書院,那也是有他的用意的,他可畢竟是長公子,過兩年還要去國子監的,得學會跟那些世勳子弟打交道,咱們家關不了他幾年,早放出去早發現情況,也是有時間解決。”
說到這,她着實有些不解,也很是困惑地跟二嬸說,“之前也沒見他這般跟人說話啊?怎麽一下子就……”
齊二嬸見勸不聽,這時候也無所謂了起來了,彈了彈身上的衣裳,漠在不乎地淡道,“在家哪敢啊?你們一個個盯着他不放,犯點錯就要他的小命,他豈敢?這不一出去,放松了,回來皮也沒繃緊,這不,露出原形了呗……”
還是太小了,就是裝模作樣也還是沒個長性,在外一肆意得意忘了形,一下子就原形畢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