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婆子腦子不夠用,隻管點頭稱是。
謝慧齊再問她,也是問不出再仔細的來了,因接下來的事,跟她知道的也就差不多了。
她這頭思忖着,看時辰不早,就讓婆子回去休息。
第二日謝慧齊早早就起了,天還沒亮,就出了青陽院去了鶴心園,她這還沒到門口,鶴心園就出來了一批人。
走地前面的是齊君昀。
一見到她,還不等她張口,長公子就先開了口,“怎麽來了?”
“哥哥。”謝慧齊忙向他走近,走到他面前時輕福了一禮,她身後的丫鬟們停在不遠處已沒動了。
“嗯。”她身後的長發披散着,半邊都擋了她的臉了,看她像是一起來就過來了,這時候天離亮還早,他是要趕着去上早朝才起得早,但她這般趕過來送他是頭一遭,齊君昀也就沒責備她,把她臉邊被風吹亂了的黑發往耳後撫去,摸了下她的小臉,低頭問那睜着爍爍的眼睛望着他的小姑娘,“怎地了?”
“我就過來送送你。”
齊君昀笑了起來,這時候他也沒什麽時辰耽擱,牽了她的手往大道走去,“睡不着?”
“是呢。”謝慧齊點了點頭。
“以後别了。”
謝慧齊沒吭聲,這時也快到大道上了,她見他的馬在揚着尾巴在等他,也知他們說不上了幾句話了,她把歎息隐在了口裏,又擡頭朝他望去。
天色未亮,大道兩邊的燈光未熄,齊君昀看到了她眼裏清楚的不舍,嘴邊也微微笑了起來,他俯身擡手在她的頰邊摸了摸,“好了,回去再歇一會,等我回來,嗯?”
謝慧齊點頭,看着他上馬。
齊君昀上馬之後看到她站在路邊,輕風揚起了她落地的紗衣,那濃密的黑發也随風揚起,每一根都絲絲纏繞到了他的心上……
“回吧。”從不喜回首的長公子回首朝她道。
謝慧齊點頭,朝他欠腰,送他離去。
齊君昀縱馬轉彎時,再回過頭時,就隻看到了她身着白衫在晨風搖曳的燈光中單薄的身姿,一眼而過,他回過身彎腰兩手一提缰繩,越過河橋,朝大門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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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慧齊知道母親舊案之事必須要經過他的手,這心是提着一半也放下了一半,但這事她沒告知過國公夫人她們,也無從開口,所以什麽事也不帶到臉上,也讓幫着查案的齊昱注意着點。
她不想拿自己的私事去煩國公府的主母們。
這頭張異又帶着他的女兒們來國公府了,且不隻是三個,六個都來了。
那三個有兩個已經讓謝慧齊訂了親了,張異很是感激,這次特地給謝慧齊帶了許多的土特産過來,說是多謝姑娘爲他家的女兒費心了。
另外,張異這次也是爲沒訂親的二妞來說親的,他說府裏的一個庶子不錯,他很看得上。
謝慧齊一聽他說的那個人,心裏就有數了。
那庶子是二老爺家的,在府裏的排行是六,之前國公府出事,就是由他帶了管事的出去打理外邊的事的。
二夫人不喜歡他,但這個能力在那,要用的時候也隻能派上他。
二妞看上他,倒也不算壞事,因謝慧齊也聽齊昱說過,那個庶子是長公子用的人,就這點而言,二妞在府裏的日子也就是在二夫人面前難過點,别的方面于她也好,于娘家也好,也不算差。
謝慧齊是沒見過幾個府裏的庶子的,她雖在内府來去自由,有事也能去前堂走走,但她是長公子的未婚妻,後院就且不說了,庶子住的地方簡直比向南院還離内院遠,都快被發放到國公府的邊沿去了,他們在府裏的身份可沒比庶女好到哪裏去,内府他們要是擅自闖入,那就真不知道會怎麽死,而去前堂,隻要見着這些個庶子了,可能他們避她唯恐不及不說,齊昱帶着的那群男仆也會提前叫他們走,所以可能大妞二妞她們還見過幾個庶子,她可是沒近距離見過幾個,有那麽一兩個要麽是在長公子身邊看到就一閃而過的,也就是在前堂不巧碰到,隔得遠遠的人家就撒腿就跑了。
謝慧齊也知道府裏爲何妨得緊,這方面她也甯肯府裏防得緊些少給自己添亂,一直一點看法都沒有。
這時候聽張大人說二妞看上六公子了,她也隻管往二夫人看去,沒打算她來作這個主。
二夫人看她依賴地朝她看來,白了她一眼,但還是點了頭,“行,你看得上就成,我沒什麽話要說的。”
這二妞吧,這性子往好裏說就是大大咧咧,說得不好聽點的就是腦子是空的,什麽都裝不下,就是有人當着她的面翻她的白眼她也能當看不見,一點也不記挂。
也不知她以後會長成什麽樣,但依現在這性子,齊項氏覺得她忍忍,還是能忍得下這麽個傻丫頭的。
“多謝二夫人。”張異當下就喜滋滋地拱了手。
他不出一天就走了,他是趁着上京來送貢品來送女兒的,回去還得辦公務,這下把三個訂好了親事的女兒帶走,又扔下三個小的,又扔下幾車的瓜果就走了。
謝慧齊一看那三個看着她嗷嗷待哺的小妞們,揉着腦袋讓紅豆把她們往她們姐姐住過的院子帶……
這三個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走,謝慧齊就靠在了二夫人的頭上無力地道,“二嬸,我都沒比她們大幾個月呢。”
有必要看着她就跟看着她們娘似的一樣嗎?
齊項氏拍拍她的手,一言不發,連安慰的話都省了。
反正這種事,别找她就成。
她這時候也是覺得侄子把她給要進府來絕對是聰明絕頂之舉,反正要是把這事安排到她手裏,都别想着她能給他一個好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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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蔡婆子想回國子監去照顧大郎二郎,但謝慧齊給壓下了。
蔡婆子太疼那兩個小的了,兩個小的一個看着卓爾不凡一身孤傲,一個看着豪氣散漫毫無心機,但兩個心眼都不小,她親自帶出來的孩子,知道他們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能比的,就是外邊普通的成人都不可能有他們的腦子活泛,蔡婆子這個面對他們毫無保留的老家人用不了幾句話,就會被他們套出來她找她回來是幹嘛的。
這事謝慧齊沒想讓他們知道。
他們現在就該好好在國子監念他們的書。
大郎已經跟他的世兄求好了,讓他們父親屍骨不全的黃智讓他來處理——他有那麽大的心,就得有那麽大的能力。
現在還不到他跟二郎逞強的時候。
沒兩天,齊昱這天就有了新的消息跟她禀報,“李伯許的家人已經找到了。”
謝慧齊之前聽說李伯許是五年前死于傷寒,之後他的空有就搬離了他爲官時住的宅子,回鄉去了,所以這人不好走,但沒想兩天就有消息了,她連問,“那可是問出什麽來了?”
“是問出事來了,”齊昱沒說現在李伯許家中家道中落了,一家人都回深山老家當原本的獵民去了,隻道,“那家人說李大人當年是見過您母親謝夫人的……”
“啊?”謝慧齊當下就站了起來。
“這事主子那邊也知曉了,讓我過來跟您說,”齊昱頭低得甚低,輕聲道,“李夫人還活着,她說當年她家大人跟她在六月十四日那天在家中見過您的母親,隻是後來這事還不等他們做什麽,俞家那邊就出手了,李大人記下的案卷當時也被人拿走了,齊恫親自去辦的這事,詳細問過李夫人的話,與案卷裏所記的半無什麽出入。”
“在家中見過我母親?我母親找上了他們?”謝慧齊撐着案桌慢慢地坐了下來。
“是。”
“我母親親自報的案?找的我父親的至交好友?”
齊昱擡頭看了一眼神情虛弱的女主子,迅速低下頭,輕道,“姑娘,是這樣的沒錯。”
“沒假?”
“不假,”齊昱這時候也是笑不出來了,肅容道,“姑娘,恫管事是主子身邊最好的刑訊好手,他問出來的話是不假的。”
所以這事主子才派了他去。
“是吧?”謝慧齊腦袋一片發蒙,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齊昱把事說罷,退了下去,不一會,齊恫求見。
“當年李大人跟李夫人拿了俞家的錢财,隻是幾年後李大人就沒了,家财又散盡,李家家道中落,李夫人覺得這是俞家在趕盡殺絕,所以便把事情事無巨細都說給了小的聽。”齊恫來是跟謝家姑娘解釋的,便把事情言道了一二。
他倒不覺得俞家沒對李家趕盡殺絕,如若是趕盡殺絕,李家也不會隻有一個李大人死了,他們一家還留了數條命回了老家。
齊恫查過李家當年在京裏的事,自李家得了銀财後,本來有些清貧的李家幾個兒子都成了煙花之地的常客,出入賭坊酒樓,個個都出手闊綽,還四處賒帳讓人去家中讨要。
李伯許倒是一直過得兩袖清風,隻是可能也禁不住家裏人這麽拖累,說是風寒死的,但說被家裏人氣死的也不爲過。
不過李家認爲是俞家害的他們家,倒省了他的事,他都沒使上什麽厲害手段,僅花了點銀子就把話套出來了。
“是拿了錢的?”
“是,姑娘。”
太陽底下無新鮮事,能讓人閉嘴的辦法,無非就是那幾樣,金錢,權力就足以把人恐吓得一言不發閉上嘴了,而這些,當年聖眷正濃的俞家都有。
在齊恫看來,李伯許是有幾分可憐的,他當時就是想跟俞家硬抗,他的上官也不會受理此案,而他接受了錢财被俞家堵上嘴,一是良心上過不運,還要承受背叛至交好友的愧疚,二是他錢财都接受了,卻把一直沒過上過富貴日子的家裏人給敗壞了……
死于他來說倒是解脫了。
齊恫把事情說罷就退了下去,謝慧齊這天一天的日子都不好過,晚上回青陽院用晚膳的時候也是魂不守舍,齊老太君見她隻顧着低頭用膳也不跟她問幾聲祖奶奶好不好,她朝小姑娘不停地看去,生怕她病了。
末了,她還是沒忍到膳畢,拉着大兒媳的袖子就道,“我看我孫媳婦不舒服,你讓大夫過來給她看看。”
謝慧齊這才回過神來強打起精神,但大夫還是過來了,把脈說她沒事,老祖宗這才放心,但她這夜也是不敢再放縱自己的情緒了,連忙跟老祖宗說說笑笑起來,才把這事帶過。
這夜她等到半夜也沒見人回,忍不住睡了過去,清晨聽到門響,聽到丫鬟叫“長公子”,她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醒來等了一會看到人進來,才知自己沒有做夢。
“你怎麽來了?”看到齊君昀身着朝服滿臉疲憊朝床邊走來,然後朝她一搖首,手一伸,謝慧齊想也沒想就下了床給他褪朝袍。
厚重沉實的朝袍一褪,齊君昀抱了她就上了床,把被子一蓋閉着眼睛就道,“讓哥哥睡會。”
在太和殿裏商量了一天一夜的朝事,他已經不行了。
齊君昀這一睡就沒醒過來,謝慧齊等到天亮了也不好再呆到床上,從他懷裏小心地掙脫了出來,跑到老太君的屋裏就跟老太君說悄悄話,“哥哥清晨才歸家,在我那睡下了。”
“嗯?”老太君眼睛一轉,叫身邊人,“三嬸子,跟院子裏的介說我今日頭疼,誰也不想見,一點動靜都不想聽到,都給我回去,少來擾我。”
“是,老祖宗。”三嬸子也大概知道了是怎麽回事,心裏有數得很,連忙出了門就去攆早上打掃院子的下人去了。
“小綠,”老太君這又叫了她的丫鬟,“你去把大夫人請來,就說我找她有事。”
“诶。”
“行了,别擔心,今兒這院子一個外人都不會有。”齊老太君一吩咐完,就拉了她的手,這才細細問起來,“他看着累不累啊?”
“累呢,我看是昨晚一會兒都沒睡。”
“唉,磨人呐,當年你祖爺爺忙起來也是這般的,幾夜幾夜都不睡,我要是去催他一聲,催得急了點他還跟我生氣,忙起來就什麽都不記得,六親不認。”齊老太君說到這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就道,“我去看看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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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君昀直到下午才醒,國公夫人是帶了若桑去荷塘那邊去散心去了,二夫人則是在事管堂做她的事,老太君跟謝慧齊陪了他用午晚飯,把他侍候好了,這一老一少才松了口氣。
老太君一等膳撤了,看孫兒臉色好了,這才抱怨起來,“年紀輕輕就這麽忙,不管不顧的,以後老了可怎麽辦?我看你是會忙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好好的媳婦呆在家裏也都會不記得的。”
“嗯,孫兒知道了。”長公子依舊淡定。
“唉,說你不聽的,我知道,孫媳婦,你看着他點,别讓他給累壞了……”到底是心疼他,老太君還是不忘叮吃謝慧齊。
謝慧齊乖乖巧巧地應是。
這廂老太君也是午睡都沒睡,一直在跟謝慧齊等着他醒來,這時候見孫兒睡飽吃好,她也是累了,沒一會就回屋補覺去了。
謝慧齊這才跟他說上了話,等她從齊君昀嘴裏知道悟王在宮裏自斬一手,這下又土包子一樣地呆了。
“一手換一命,倒是值得,他把家财盡數都交了上來,皇上應也不會追究他太多了。”齊君昀玩着手中的小手淡道。
“那……”謝慧齊小聲地在他耳邊問他,“皇上會不會跟你過河拆橋?”
她之前聽他說過,悟王在南邊可是有私庫銀山的人。
皇帝現在得了這麽多的銀子,有了錢修墓,可就不會再受他挾制了?
“嗯,依皇上素來的爲人,是肯定會拆的……”齊君昀朝她笑了笑。
見他還笑得出來,謝慧齊都服了他了。
“怎麽?”見她苦着臉,齊君昀抽出放在她背上的手,拍了下她的臉。
“那我到時候又得帶着祖奶奶伯娘她們躲了?”謝慧齊問得甚是無可奈何。
“離拆還有一段時日,畢竟他手頭上現有的兩筆銀都是我給他找來的……”齊君昀淡道,“現在還是要給我點臉面的。”
謝慧齊把臉埋他懷裏,歎了口氣。
“趁着還有點臉面,就把你的事給解決了罷……”齊君昀這時候也不再捉弄她身上了,繼爾繼續玩着她的小手,仰頭看着房頂淡道,“你母親的事,你舅父那邊也去查了,加上我這邊給你查的,你母親應該是出事之後就找了順天府你父親那手下管着牢獄之事的主薄好友,問了他一些事,就事情來看,你母親應該是被下了藥,出事醒來就想找官府的人去抓捕俞家老八,但抓抓一般人,李伯許有這個權利,但抓俞家的人就沒了,李伯許讓你母親回去之後,你母親不知出了什麽事,就投了井,這中間的事,大概也就前侯夫人李氏知道了,我明日上午有空,會讓李府的人過來一趟,到時再看吧。”
能不能把事情查個徹徹底底,就要看李家識不識相了。
“那這事,上面……”
皇帝不管?
“上面那我已問過了……”齊君昀不好跟她說,他默許了日後皇帝可以弄死他,而皇帝現在也網開一面,默許他可以把這事在幾家範圍内查清楚,就是涉及到俞家,但隻要不打了他這個當皇帝的臉,都是可行的,這些心照不宣的事誰也不會說出口,他自也不會跟小未婚妻用言語道明隻有他們這些人才明了的事,“他會睜隻眼閉隻眼。”
“他現在就能不管了?”謝慧齊說這話時,語氣都冷了。
齊君昀看着她,“此一時,彼一時。”
他當時要他們這些老世家一家家敗落,所以不擇手段也要讓他們一個個滾出朝廷,而皇帝做到了。
現在,輪到俞家了,皇帝自然也是舍得下狠手。
這個君王,如他姑姑所說,他身上沾了俞太後的血,就帶了俞太後的瘋狂,他忍了多少年的屈辱,就帶了多大的狠毒,殺紅了眼,就沒他所會顧忌的。
她還說等着看,這個人最終會成爲孤家寡人,等到他領悟到沒人會陪着他了的時候,絕對隻會更暴虐。
而現在的皇帝已經初見倪端了——他老了,也急了。
沒錢修墓一事,都逼得他向他這個妻侄要錢,就爲了修個墓。
他連等把那些老臣子收拾了的那一會功夫都不等。
他把他立個太子折磨得半生不死,就是以後好生養着,也絕活不過四十去,可他這時還是一會對太子冷,一會對太子熱,現在更是拿太子的命威脅他娶太子妃,娶的還是俞家女,他父不父,終也會逼得太子也對他子不子。
這個江山因這個皇帝已經很危險了。
當然,他這爲臣的,也不變不跟着他一道變得危險起來。
皇帝不給他活路,可他總歸是要給自己謀出一條活路……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沒把這事寫完,十點左右應該還是會更一章寫完。
先寫去,大家先看,錯字病句我回頭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