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齊對此并沒有多問什麽,她并不是多嘴的人,多活那一世讓她明白,有些事該她明白的總會讓她明白,不該明白的她多張一口,可能就成了多管閑事。
她沒問,但在家人這日一早用過早膳,因齊老太君咳嗽了一聲,齊二夫人差人去叫大夫過來時,國公夫人說道起了此事,“太子的命幾次三番是救回來了,但這身子虧損的到底是補不上了……”
“補不上,是個什麽意思?”齊老太君往大媳婦皺着眉頭看去。
“已是折了壽了,就是以後不出什麽事,往後到了四五十歲每多一歲,于他就是要多一道難關。”國公夫人淡淡道。
齊老太君都怔了。
好長一會,她閉着眼睛撐着桌子起來,“我累了,我去歇會。”
早知道這樣,當年就不應該把女兒送進宮去啊。
那個連哥哥們納小妾都看不慣的女兒,怎麽能在皇宮裏活得下去?
當初就是抗旨,也不該把她送進去啊。
這一下,是要連累子孫後代數代啊。
老太君要進屋,謝慧齊本來要去扶,但二夫人拉住了她,她就看着國公夫人扶了老祖宗進了裏屋。
她們進去後,齊項氏輕輕地歎了口氣,嘴角露出了悲凄的笑,“這榮華富貴,豈是那麽好享的。”
謝慧齊轉臉看着門外,輕輕地颔了下首。
她們現在坐在暖如陽春的屋内,外面大雪紛飛,人人隻當他們是富貴中人,可誰知這富貴底下的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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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的雪下得讓人寸步難行,但國公府這天早上又有奴仆送來了藥材,其中上好的适合上了年紀和婦人吃的補藥多了幾味,餘小英拿到手仔細看過後,又仔細地記了帳。
回頭給谷芝堇看時,谷芝堇看到那些藥材歎了口氣,但還是把藥材收了起來。
家裏一屋的病人,必須得用。
“一月三趟,表妹也是用心了。”餘小英見她歎氣也跟着歎氣,跟在她後面看着她把東西收拾好。
“抱上小寶,我們去娘屋裏。”谷芝堇回頭朝他說了一句。
“诶。”
主屋那頭燒了地暖,一進去,餘小英懷裏的兒子就轉着小腦袋四處看個不停,好奇不已。
谷母連忙從炕上走了下來,把女婿懷裏的外孫抱到懷裏,朝炕上的人叫了一聲,“翼雲,誰來了?”
專心玩着自己手指的谷翼雲擡頭就朝他阿姐一笑,笑罷,又低頭玩手指去了。
谷芝堇走了過去,坐在了炕邊,她一過去,谷翼雲就挨在了她的懷裏,隻是眼睛一直沒離他的手。
“慧齊說,翼雲這種情況如若好了些,就可以跟同年齡乖巧的孩子多呆呆,如果我們這邊沒意見,她就讓二郎帶他玩得好的幾個小夥伴月底過來跟翼雲玩一天,那些人都是國公府家臣的兒子,不是外人。”谷芝堇說着表妹送過來的話,問母親,“您看如何?”
“好是好,”谷母在京裏養了快兩個月,臉色比剛進城要好一些了,聽到這話她點了頭,“不過這幾天還是讓翼雲先跟府裏的人習慣習慣,我怕到時客人來了,驚着了人家就不好了。”
“诶。”谷芝堇點頭,低頭跟弟弟說起了這事來。
她說得很慢,說二郎是小他兩歲的弟弟,弟弟要帶小夥伴過來跟他玩,問他好不好,谷翼雲一直沒說話,隻玩着他的手指,等到他阿姐說到第三遍了,他才有點羞怯地點了下頭,“好。”
餘小英一直緊張地看着妻子跟妻弟的說話,一看到妻弟點了頭,他也不由松了口氣,笑了起來。
谷母在旁逗着外孫,但眼睛一直沒離他們,看到女婿臉上松氣的笑臉,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個家多虧了他,再想想他的心思都是在女兒想的,想想這個,也就值了。
傍晚父親歸家,谷芝堇把餘小英懷裏的兒子抱了過來,“你去給阿父送藥。”
“诶。”餘小英撓撓頭。
“跟他說你要出去開藥堂的事,今日就說。”
“呃……”餘小英又撓了撓頭。
“聽到沒有?”
餘小英低頭小聲地道,“再過些時日罷,等翼雲再好一點。”
“我讓你說就說!”谷芝堇不耐煩地道。
拖,一拖再拖,要拖到何年何月去了,他要到何時才能立得起來?
餘小英卻是着實不想這時候就出去開藥堂,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嫌棄他沒用,隻是怕他耗在了府裏,一拖再拖最後什麽事也做不成。
但,放她一個人照顧老的小的,他又于心何忍?
“再等一會吧,等開春再說。”
“餘,小,英。”
餘小英往門邊走,不敢看她。
“你若是今日不說,今晚就不要回房了。”
餘小英苦着着回過頭,無可奈何地看着她,“你這個婆娘怎地恁個兇?”
谷芝堇隻是冷冷地看着他。
“知道了。”餘小英最後頹喪一低頭,末了,還是跟嶽父說了這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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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二月底,大郎二郎歸家,就帶了小夥伴去谷府作客,回來時,大郎二郎他們手裏拿了幅畫,說是谷翼雲給他們畫的兩兄弟。
謝慧齊一看,還真是驚了,墨筆看上去也隻像是勾了數筆,但卻把大郎二郎的神韻都畫了出來。
她拿去給老太君們一看,也是道這筆法了不得。
謝慧齊心想,這表弟還是有藥可救的。
等到三月,太子開始上朝聽政了,但謝慧齊聽屬臣的夫人們來報,說太子在朝中的情況并不好,他在朝中的幾個王叔王兄甚是排擠他,尤以悟王等幾個走得近的王爺爲最。
韓相是太子抄的家,悟王是韓相的女婿,悟王本身也不幹淨,太子正在查他,悟王排擠太子于情于理也說得過去,隻是悟王都不幹淨,皇帝任其皇族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負太子?謝慧齊還是沒想明白,這皇帝對他兒子是有多大的仇恨,都讓他上朝聽政了,那表面的臉面也不給幾分。
三月開頭沒幾天,宮裏的若桑就來了國公府,她是被太子的人送過來的。
若桑并不想來,隻是她有身孕了。
而宮裏的太後在逼太子立太子妃了,說他都已經幫皇帝治理朝政,這太子妃也該立了……
若桑跟國公府的主母們說這些話時很平靜,她摸着已有五月,很是顯懷了的肚子跟她們道,“我把孩子生下來,想把他留在國公府,到時候我就回宮裏去。”
他身邊總不能沒個人伺候。
“這……”齊二夫人見老婆婆跟大嫂不說話,她隻好遲疑地出了聲。
謝慧齊這時候蹲□,硬是把跪地不起的若桑扶了起來,把人放到暖凳上坐好,又拿過丫鬟遞過來的暖裘蓋在了她的膝蓋上,才向一聲不吭的老太君跟國公夫人看去。
這種事,不是她能決定的,她也隻能聽老祖宗跟國公夫人怎麽說。
“老太君,”若桑感激地朝謝慧齊笑了笑,又朝齊老太君的方向低下頭,恭敬地說,“不是奴婢不疼孩子,也不是太子不疼孩子,隻是在未成事之前,孩子放在您身邊是最穩妥的,也不是太子與我不懂事給您添麻煩,而是太子也沒辦法了,他能靠的,從來都隻是您和國公府。”
如若不是沒辦法,他怎可能做出孩子不放在身邊的決定,這明明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老太君還是沒說話,隻是這時眼淚從她的老眼裏流了出來。
她的外孫啊,堂堂一個太子,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留在身邊,她女兒是一走了之了,可她到底是沒給外孫留活路啊,隻顧着自己痛快了……
“嗯,太子既然放心,那就留在國公府就是,你也留下來就是。”一個宮女,哪怕這個宮女身份不一般,但國公府盡力保還是保得下的。
若桑這時候朝開了口的國公夫人感激地看去,但卻搖了頭,“大夫人,我生完孩子就想回宮去。”
她是快瞞不下了,躲着他也是一段時日了,最終被他發現了肚子,才被他送來的國公府。
她也知道孩子重要,這就來了。
可她還是得回去,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呆在那冰冷的宮裏,連想發個火說句話的對象都沒有,病了疼了,也隻能一個人忍着蜷縮在床上不言不語。
“宮裏不缺你一個人伺候,你還是留下罷……”齊二夫人本來想開口勸她留下,但在國公夫人的搖頭下還是止了隻說了一半的話。
“到時候再說罷,看太子的意思。”國公夫人說罷,轉頭看向老太太,“您看如何?”
“就這般罷,”齊老太君接過大媳婦的帕子,擦了把眼淚,擡首往謝慧齊看去,“孫媳婦,你把這個姑娘安置在我房裏罷,我看着她,有我的一條命,總歸有她跟她孩子的一條命。”
她沒保住女兒,但願她能把她的曾外孫能保住。
“诶,祖奶奶,我知道了。”
謝慧齊當晚把若桑在内屋的床鋪搭好了,青陽院的下人輪值冊子又重新排布了,把丫鬟們換了一半,都換成了國公夫人跟她身邊的人。
小麥也先調進了老夫人的屋裏看守若桑姑娘。
沒出幾天,宮裏接二連三地出了喜信,不止皇後有了身孕,新進宮的兩個妃子也是有了身子了。
而朝廷上,皇上下旨給太子選妃,這讓衆多朝臣把眼睛移向了這個一直深居深宮爲逝後守孝,并不怎麽出來,一出來就大驚人心的太子。
就是國公府的屬臣跟隸屬于國公府勢力的朝臣們,這次也是蠢蠢欲動,家中有女兒的,也是都差了家中夫人過來打探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在10點左右。
先說晚安。
明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