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齊已經不再想着這個年去谷府過了,尤其是在國子監放學那日,大郎二郎皆受傷回來後,她就知道這個年注定是不平靜的。
大郎二郎在國子監被俞家家臣之子身邊孔武有力的小厮打了,還不等國公府有什麽反應,那一家的人就提了那個鬧事的小厮過來,強行進入國公府不成,把那小厮一刀砍了頭,把人頭扔到了國公府的門前,血濺了國公府的大門一門。
這事,國公夫人令下人把嘴閉緊了,不能在老太君面前提一個字。
齊二夫人因此氣得一天滴水未進,但還不等她想法子,宮裏就來了堅旨,說齊二夫人之前在宮中犯了沖撞皇後之罪,讓她送進皇廟念經一年,姑且當是還罪。
這事就再瞞不住齊老太君了。
齊老太君因此在小年那天進了一趟皇宮,再回來時,就病倒在了床上,三日未醒,如若不是府中的大夫全力施救,靠着國公府的那一堆奇藥,這個冬天,國公府的老太君也就去了。
謝慧齊也因此,把眼淚全收了起來。
齊二夫人是不需要再進皇廟,但老婆婆一醒來,守在身邊幾天都沒出過屋子的二夫人也倒了下去。
國公府因國公府長公子的這一走,風雨飄搖。
谷殿铧在臘月二十六日突然進了國公府,說太子被打了,且受傷不輕,現在危在旦夕。
他是來求藥的。
“太子在路上沖撞了皇後,把皇後吓昏了過去,太醫一把脈,說皇後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子了,差點小産……”谷展铧跟國公夫人說時,字字波瀾不驚,未有絲毫起伏,“皇上下令,讓内務府棍杖三百,鞭笞一百,宮裏說太子已是隻剩一口氣了,老夫聽說國公府有奇藥,這便就來了。”
國公夫人坐在那許久都沒動,跟着她坐在一塊的謝慧齊探出去手去摸了摸她的手,等摸到比寒冰還冷的手後,當下就站了起來,朝國公夫人福禮,“孩兒這就去拿藥。”
“舅父,可有藥單?”她回過身就問。
谷展铧把藥單給了她。
謝慧齊帶了府中的大夫快快去藥庫取了藥來。
國公夫人這時已恢複了過來,本來谷展铧要進宮送藥,但她已經決定由她去。
國公府的大夫跟谷展铧的女婿将跟着她進宮。
谷展铧臨走前慈愛地看着外甥女,看了她好幾眼,小聲地跟她道,“舅父再求你個事,若是出事了,你一并帶着餘谷走可好?”
謝慧齊笑着點了點頭。
“好孩子。”
谷展铧一走,國公夫人也帶着國公府挑的十個丫鬟和兩個大夫進了宮去。
國公夫人自這一進宮,就沒什麽消息了。
謝慧齊在當晚就把大郎二郎叫來,讓大郎帶了三十名國公府家兵前去谷府——現在舅父家連唯一的壯丁也去了皇宮,他們需要人護着那家老的小的。
二郎則要天天守着老祖宗和二夫人。
“别讓老祖宗伯娘二嬸她們白疼咱們一場,知道嗎?”謝慧齊跟二郎說的時候甚是認真。
謝晉慶已經不再是河西那個隻會哭着總是問他阿姐爲什麽的小孩了,聽了當下就點頭,“我知道呢,阿姐你放心,她們出不了什麽事。”
就是他出事了,他都不會讓她們出事的。
他也會保護她們的,也該輪到他來保護她們了。
國公府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得由謝慧齊一個人來當這個家了。
老太君病得甚重,每日昏昏沉沉,偶爾說話,念的都是老國公爺和齊皇後的閨名——這兩個人,一個天天挂在她的嘴上,一個她從來不提,就是國公府的人也從來不敢提一聲。
謝慧齊在守夜時,聽到老太君哭着齊皇後的閨名說對不住時,她這才明白爲何這個府裏對齊皇後這個人從來都隻字不提,就好像齊皇後死了就死了,國公府的沒一個人記得一般……
原來不是不提,隻是這個府裏的老太君提起她的時候,都隻在睡夢裏提。
大年過年那天,齊二夫人從床上起來了,操持起了國公府的内務,但這夜因老太君的不能起身,國公府的團年飯是在老太君的病房裏用的。
初一那天,國公府的門生都上了門來,但因長公子的不在,管事的隻能在前堂招待了他們……
但初三開始,國公府嫁出去的姑娘們紛紛回府,回來給老太君請安,國公府因此熱鬧了幾天,老太君也強打起了精神起床,等到國公府家臣們的夫人來給她請安,她也是能坐一會了。
齊老太君的身子一好,謝慧齊也就松了口氣。
但好景不長,還不到初十,宮裏就來了人,說國公府給皇上準備的東西他們要擡走。
謝慧齊知道這是第二批要給皇帝的金子,但這事她給宮裏來的公公搖了頭,“這事我不知,公公去問我府的老太君罷。”
齊老太君一見宮裏來的公公,眼皮子就是一掀,“我不知道什麽東西,不過老命我有一條,皇上若是想拿,拿去就是。”
謝慧齊送了公公出府,路上跟這位宮裏來的公公道,“許是我伯娘可能知曉。”
這公公皮笑肉不笑地回宮了。
隔日早上,也就是十一這天,去了宮裏一直沒回來的國公夫人回來了。
國公夫人一回來,齊二夫人看到她臉上新鮮的疤痕就哭得泣不成聲……
齊老太君這次沒有哭,隻是在大媳婦在她身邊落坐後,她摸着大媳婦冰冷的手,歎着氣道,“我都哭不出來了。”
謝慧齊這時把第二批金子送了出去,等宮裏來的幾十名禁衛軍擡着箱子出了國公府,她就回了青陽院,然後看到國公夫人疲倦地睡在了老太君的床上。
齊老太君這時正憐愛地摸着她傻媳婦臉上那兩道從眉毛劃到下巴的疤,摸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個傻孩子,一輩子一句軟話都不知道說,連哭都不會哭,疼得厲害了,也隻當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從嫁進國公府到現在,居然一點也沒變。
就是這麽個傻姑娘,傻的就一點點東西就可以把她騙住一輩子,這麽好的姑娘,可她的兒子就是不知道疼惜。
謝慧齊在門邊看了一會,終究是沒有進去,轉身又退到了外屋。
外屋裏,齊二夫人茫然地看着小姑娘出來,等她過來朝她行禮要出去時,齊項氏看着眼前這神情平靜的小姑娘,莫名就想跟她說句心裏話,她也說了出來,,“我太累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她在國公府受了一輩子的罪,以爲日子總算熬過來了,可是沒過幾天好日子,一件接一件催殘她心的事就又來了。
她這一生,到底要受多少噬心的罪才算到頭?
二夫人面如死灰,一直拉着她的手沒放的二郎這時候輕輕地說了一句,“可我還沒長大呢,二嬸還沒看到我娶媳婦呢。”
二夫人笑了起來,笑到最後,捂着臉低下了頭,始終沒有擡起來。
她這一生,怎麽就要受這麽多折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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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的反撲因齊君昀的離去來得格外洶湧,等朝廷裏傳出左相在江南被叛軍圍攻,受了重傷的消息後,國公府受到的攻擊就越來越多了。
莊子鋪子都受到了一些人的騷擾,齊家的管事們因此都派了出去處理事端。
這時候,除了大娘子之外,嫁出去的國公府女兒們都回了娘家,幫齊二夫人打起了下手來,而在正月,國公府還辦了一件喜事,國公府的一個庶子年前跟衛家的人一個庶女訂了親,成婚的日子就在正月。
國公府辦喜事的那天,來鬧事的夫人也有,但國公府出嫁的女兒,和未嫁的姑娘們把女客堂擠得滿滿當當,這事也沒鬧下去。
外面的人聽說左相受傷了,但國公府還在辦喜事,對這事也是不太看不清楚,尤其這個時候國公府的門生更是在朝廷裏神色未變,更是對這事心裏犯起了嘀咕。
那些原本要站到悟王,俞家,還有右相後面幫着對付齊國公府勢力的人因此又收回了手腳,生怕齊相沒死成,又殺了回來,他們之前的明哲保身就白保了。
少了這一派人的參與,齊君昀臨走前交待的貪腐案在正月十五後又重新受理了起來……
太子這時已能起身,代替齊相與太子同查案子的谷展铧更是日夜不離戶部,在月底這一天,他們把此事的涉案證據遞交到了皇帝面前。
正月一出,國公府的人總算從江南送回了消息,說長公子沒事,國公府直到這一天,上下才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松得不長,朝廷裏又起了風波,有人說齊相讨賊不力,直到現在都沒有奏折上報朝廷,忠君之心不明,此話一出,齊國公府的門生出來跟人争辯,楚牙恒因此在朝廷犯了喧嘩之罪,被杖責三十杖。
謝慧齊知道後,派了國公府的大夫帶藥上門去了。
這時,太子下令抄前左相韓伯庸的家。
而在隔天,謝侯爺親自上了國公府的門,要求拜見齊老太君。
但拜見過老太君,他說出來的話就不讨老人家的歡喜了,“老太君,我謝家子弟已在你府叨擾你家多時,是時候接他們回去了,這些時日,多謝國公府跟您對他們的照顧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留言明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