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展铧這時焦急地朝兒子看去,但一動腰就疼,他忍着疼往前走了一步,當下就冷汗淋漓。
“堇堇,先别動。”
餘小英這時候把妻弟抱了起來,快步把人放到床上,這才回來查看嶽父。
他檢查了一下谷展铧的腰,問了幾句話,道,“嶽父腰不好,剛才是牽動筋了,沒事,養兩天就好了。”
孩子這時候突然在謝慧齊的懷裏哭了出來,謝慧齊下意識就去輕手搖他。
“怕是又餓了……”這時候餘小英一扶了父親,谷芝堇歉意地接過了表妹手中的孩子,低頭在大哭的兒子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孩兒,别哭了。”
再哭,她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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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府因老的少的出事又一團混亂,末了,是谷芝堇陪的謝慧齊用的晚膳。
這時候已快至亥時了。
谷芝堇不斷地給謝慧齊夾菜,看表妹胃口還算好,她這才自己吃兩口。
快吃完時,餘小英又拿了補湯來。
谷芝堇看着他鼻子上還沾着爐灰,示意他把湯放下,把他拉到身邊坐了,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鼻子,嘴裏淡淡問他,“你用飯了沒?”
“用了。”
“哦。”
餘小英看着她笑了起來,“我去廚房拿湯泡了點飯,吃了兩大海碗。”
“别吃涼飯。”
“我知道,熱飯熱湯,好吃着呢。”餘小英這時候看到她垂下了眼給他擦手,他輕吐了口氣,道,“吃啥都不要緊,你順心就好。”
他一人煎一家子的藥,要帶孩子,還要帶小雲,還要跟着她跑,谷芝堇也知道他從早到晚一口氣都歇不了,可這麽多年了,她早習慣嫌棄他了,就是心疼他,她早也已一句軟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連怎麽疼她自己她都不知道了,怎麽還有力氣對他好。
谷芝堇松開手,拿起碗把補湯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路上再難,他也沒斷她的補藥,她知道她和她的一家子是靠着他才活下來的,也知道他進京後的拘束,也知道他見到國公府長公子後的那種無地自容,更知道他怕她不要他。
好在,她不會真的不要。
他再與這京裏的滿城貴公子絲毫不同,她也還是嫁了他。
嫁了就是嫁了。
谷芝堇冷肅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可這時候餘小英看着她卻舍不得眨一下眼。
她隻要對他稍微好一點點,他就能毫不猶豫把他的心肝都挖出來給她,忙了一天的餘小英覺得身上的疲憊此時也全沒了,安靜地看着她喝完湯,就輕聲與她道,“我帶着寶兒在屋裏,你有事就來叫我,沒事了就早點回來睡,嶽父那你就别去看了,晚上我會煎好藥端去給他們的。”
“嗯。”谷芝堇淡淡地點了頭,沒看他。
英小英拿着藥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謝慧齊一直低着的頭這時也擡了起來,她朝表姐望去,迎上了表姐漠然的眼後,莫名地,她輕歎了口氣,“他對你好,是嗎?”
“就那樣吧。”谷芝堇淡淡道。
“好就行。”謝慧齊點了下頭。
谷芝堇笑了一下,沒再多說。
是好就行,要不還能如何?
她也就這命了,就跟他過吧,欠他的她就是拿她的一輩子都還不了。
當夜謝慧齊住了下來,半夜她聽到了孩子的尖叫聲就起了身,今晚紅豆在外守夜,謝慧齊聽了好一會孩子的聲音實在睡不着了,就喊了紅豆幾聲。
等她下了地,才發現紅豆跟幾個丫鬟都站在外面……
“紅豆,怎麽了?”
紅豆見到她家姑娘醒來了,趕緊擦了臉邊的眼淚走了進來,“您怎麽醒了?”
這時,尖叫聲又傳來。
“小雲怎麽了?”謝慧齊扶着門框,就着紅豆手裏的提的燈籠,看着眼睛紅紅的她。
“姑娘,表公子發了癔症,表姑爺正在施法救他。”
謝慧齊吐了口氣,“我去看看。”
她穿了衣裳過去,越走近尖叫聲越大,可她到底還是沒有靠近,最後被出來的祈夫人扶着回去了。
“姑娘,你就别過去了,别驚了身子。”祈夫人眼邊的淚流個不停,聲音都是哭腔,“明個兒長公子還要來,你要是在這府裏病了,谷府就真完了。”
老的殘,小的也殘,這府裏若是沒國公府扶持着,就真的要完了。
那廂谷芝堇看着綁在床上還不斷掙紮尖叫的弟弟,别過臉拍了拍已經哭得泣不成聲母親,漠然地看向了正在施針的丈夫。
藥是不能再喂了,這時候也不再拿針把他紮昏過去,一天不能紮兩次,要不腦子就徹底壞了,就是拿巾帕堵住了他的喉嚨也不行,他不喊的話,他會把自己的舌頭卷成扭曲的一團,然後好幾天都伸不平,連飯都不能吃了……
谷芝堇想着這些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回過頭,看向拿着完好的那隻手撫着眼睛的父親,看着他的老淚從手心裏流了出來滑過了他的下巴,濕了前襟而不自知。
她看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身邊哭得喘不上氣來的母親抱入了懷裏,拍着她的肩淡淡道,“沒事的,小英會把他救過來的。”
此時正在摸穴施針的餘小英已經滿頭大汗,但就是額上冒出來的汗流進了眼睛,他也沒敢擡頭擦一下,兩手不敢離妻弟的身。
谷芝堇看着他們,此時就是雙眼疲憊得已經看不太清東西了,她也不敢合上眼睛。
合上了,這個家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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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展铧被家中姑爺,也就是東海神醫救了過來的消息就傳了出去,這事被谷家族人知道了鬧上了門來,要谷展铧還他們一個公道。
人明明沒有死,爲什麽要把族長他們關進死牢?谷展烨他眼中還有沒有祖宗王法了!
這時候來要人的谷家族人這時候也不怕了,族長族老他們被關了進去,又想他們得的那些錢财還會被人秋後算帳得去,這些人一想惡向膽邊生,非要在今天讓谷展铧給他們一個交待不可。
這一日,谷家人就集結了上百人殺向谷府,其中不乏拼命之人——以族長的幾個兒子爲首的更是手握長刀,已不打算善了了。
但在他們到之前,衙門的人就先等在了那。
齊君昀是在中午出的宮,出了宮往谷府這邊快馬過來也花了大半個時辰去了,這時候谷氏族人跟衙役的對仗已經到了快要見血的地步,他這一來,谷氏族人的怒火全沖向了他。
“打死這個人,就是他爲那殘廢出的頭!”人群中不知誰喊出了這麽一句,就有人向齊君昀沖來,長刀就往馬上的齊君昀揮去。
但這人隻跑了幾步,長刀在空中揮了幾揮,隻見一道血痕往空中噴去,随着他的頭顱就離開了他的頭,眨眼間就掉在了地上。
國公府長公子的護衛此時策馬攔在了他們長公子的前面。
忻朝有律法,刺殺王公者,當立斬。
齊國公府的長公子雖還未正式承襲國公之位,但國公府隻有他一個嫡子,國公府的名隻要沒被奪,他就是還不是王公,也離王公不遠。
殺幾個要殺他的人,無論是律法還是皇帝,都追究不到他身上去。
而國公府的刀太利了。
谷家族長家出頭的小兒子頭被斬了之後,谷家的人都靜了……
有人想沖出來呐喊,但在周圍人怯懦的退步後都止了。
原先商量好的沖勢,敗在了國公府沖出來的兩個冷面無情的鐵騎下……
齊君昀這時翻身下馬,把馬鞭扔給了下人,擡腳往谷府裏走去。
“齊公子……”守在門口的順天府總捕快這時候忙躬身答道。
齊君昀本來往門走的步勢停了,看向他,淡道,“聽說王大人病了?”
“回禀公子,是。”
“好生休養。”齊君昀抛下了這句話就進了谷府。
一入谷府,來迎他的是他一臉緊張的小未婚妻。
“舅父醒了,可是又病了,小表弟也是……”謝慧齊說這話的時候心都是冷的,她知道舅父不可能比他們家好過,可她不知道,這個家已經難到了這步。
每一步都好像岌岌可危。
“嗯。”她沒預料到的,齊君昀早已預料到了,他在谷殿铧進京前就已經把全部的情況摸清楚了,“好了,外邊很快就沒事了,我先去看看你舅父。”
“诶。”謝慧齊隻能跟着他走。
齊君昀找了谷展铧單獨談話。
“谷大人,我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齊君昀把他的扇子擱在桌上,眼睛冷靜地看向那個垂垂老者,“你确定你還能活過今年?”
谷展铧擡起了黑青的眼,眼神稱得上冷酷地看着齊君昀,好一會,他道,“能。”
“好。”齊君昀得了他的話,也不多問,接道,“那你明年還能上任,不過上任之後,你還是确保自己多活幾年的好,戶部尚書也老得不能再老了,這個位置,明年春末我就能扶你坐上去,後面的事,得靠你自己了。”
谷展铧這時候定定地看着齊君昀,看着這個許諾他尚書之位的年輕人,爾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算笑的笑容,“那老夫要做什麽?”
齊君昀這時候已經起了身,把扇子抄到了手上,撫扇而立,他輕瞥了谷展铧一眼,卻什麽也沒說就往門邊走去。
谷大人……
他勝就勝在是他妻子的舅父之上,也勝在他爲官還算有一手。
但這時候談他用不用他,還爲時尚早。
這谷大人上任之後,能不能站得穩,還得看。
齊君昀這時候沒什麽跟谷展铧說的,他出門後看到小未婚妻憂慮地低着頭站在那不知在想什麽,一察覺到他出來後,就跟受了驚似地擡起了頭看向他。
她中了謝家的刀後都沒這麽惶恐過。
“過來……”齊君昀朝她颔首,等她一過來就把她身上的披風解了,把他的狐披蓋在了她的身上,與她道,“咱們的事來了,皇後要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明天見。
錯字明天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