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齊扁了嘴。
齊君昀失色,坐下把人抱到了懷裏,見她要動彈,閉着眼睛就拍了下她,“别動。”
今兒他什麽都不會做。
謝慧齊見他臉色不好,也是怪心疼的,就沒再動了。
她忙,他也沒好到哪裏去,前日是家中的小宴喝了一天的酒,昨日朝中重臣給兒子做滿月酒
他也是喝到晚上才歸,他連着兩日白天都在應酬,可手裏的事一點也不會少,晚上少不得又要忙半夜的公務。
謝慧齊碰了碰他看着還算好的眼圈,他現在正處在最好的華年,所以從哪方面看都是最完美無缺的……
可要是這麽累下去,可能用不了十來二十年,人就要累壞了。
見他閉目養眼,謝慧齊也沒說話,看了他幾眼後就倚到了他的懷裏。
齊君昀抱着懷裏安靜的女孩兒,過了一會,叫了她一聲,“小姑娘……”
“嗯?”
齊君昀靠着車壁閉着眼睛抓住她的手,與她五指交纏,淡淡道,“你一直都有我,知道嗎?”
謝慧齊擡起頭,齊君昀睜開眼……
雙眼對上之後,齊君昀親了下她的額頭,“記着這句話,天塌下來,有哥哥替你頂着。”
謝慧齊看着他,看他又閉上眼重躺了回去,她咬了咬嘴唇,也重靠了回去。
“知道了。”
他這話一畢,就不再說話了。
謝慧齊一路都在想着這句話,心都被這句話裝得滿滿的,等進了謝家小宅,她方才領悟到,她在馬車上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下她今日嫁丫鬟的心情呢。
再想想,今日紅豆出嫁,她現在竟然也沒多少惆怅了。
領悟過來的謝大姑娘無語地搖了搖頭。
這男人,究竟是有多大的醋勁?
**
紅豆出嫁,沒的高堂可拜,蔡婆子就坐在了他們上頭當高堂,謝慧齊看到夫妻對拜的時候,沒忍住,眼眶都濕了。
這是陪了她小半生的丫鬟,從此之後就要真正的爲□□了。
今日徐家的人出被他們請來了做客,這徐家人見到長公子初時還束手束腳,等齊君昀跟他們開始聊天後,這群人才順過了話來,話也流暢了。
謝慧齊他們也沒多呆,拜完堂傍晚一過,她去了喜堂給紅豆,準備說幾句話就走。
她把謝家小宅的房契給了紅豆。
紅豆吓得哭了,謝慧齊慌忙說這是她的嫁妝,不是打發她走的東西,她還是哭着道,“姑娘,你差點把我吓死了。”
“诶,今天是個好日子,可莫說這話……”
“姑娘!嗚嗚,姑娘。”
蔡婆子也在旁直拍胸,也道,“差點也把我吓着了。”
“姑娘,我不要。”紅豆還是把東西還了回來。
“給你的,你就留着……”謝慧齊給她擦着眼淚,淡道,“你就當是老爺給你的喜禮,他說了要幫你出嫁的。”
一說起老爺,紅豆更是号啕大哭了起來。
謝慧齊也是忍不住眼睛紅了,“你們要好好過日子,以後大郎二郎離了我立府了,你跟周圍也要幫着我照顧他們點,你們雖是仆人,但也是帶大他們,看着他們長大的哥哥姐姐,我以後不能陪在他們身邊了,你們得替我陪,知道嗎?”
“姑娘……”蔡婆子這時候也掉了淚,“您别擔心,就是大郎二郎出了府,老婆子也是會陪她到死的。”
“我……”阿菊在旁急了,跪下就扯謝慧齊的裙角,“姑娘我也陪的,您别忘了我。”
“知道,不會忘了你。”謝慧齊說着就站了起來,她怕再說下去,眼淚就真要掉下來了。
出去後,徐家的嬸子在等她說話,看到謝慧齊紅着的眼圈,當下也是沒管尊卑就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難受了吧?”
見謝慧齊點頭,她歎了口氣,“難免有這一遭的。”
這時候國公府等在門外的丫鬟們已經圍了上來,徐家嬸子連忙松開她的手,但被謝慧齊握住了。
“嬸子你陪我走走吧。”她道。
徐嬸子朝她一笑,心中頗爲寬慰。
這姑娘家就不是眼界小的,也難怪了,她畢竟是那位大人的女兒。
徐家嬸子走了幾步,跟她道了聲謝,“謝你了,姑娘。”
謝慧齊看向她。
“長公子在前面正跟我男人他們幾個聊得歡呢,他看起來那般尊貴,沒想跟你一樣,爲人也是個随和的。”
謝慧齊這下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朝她道,“徐叔是怎麽帶着我們進扶父進京的,我們姐弟一生都不會忘,嬸子以後若有什麽爲難的事,以後着人朝國公府送個信來罷,能幫得上的,我會盡力的。”
謝慧齊沒有含糊,也沒有推托,就是國公府沒落的時候,那些想攀上它利用它的人也多得是,現在更如是了,她不可能誰都答應,但徐家的,她不能推。
真幫過忙的,得還。
這是她阿父做人立足當家的根本,她不能丢,更不能替弟弟們丢了。
徐家嬸子也是沒料到她這話說得這麽直接,在愣了一下之後,朝她深深地福了個禮。
謝慧齊也受了。
這樣的話,以後徐家也好找她。
回去的路上,他們還是同一輛馬車,那個身形有點像她的姑娘上了前面那輛馬車。
謝慧齊知道那是她的替身,心中有點不解爲何她出來這一趟需要用到替身,一直等到馬車路過一條橋時,聽下人報前面有群失瘋的牛群迎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她現在還是跟以前确實不同了。
前面那輛馬車這次也沒受到什麽危險,牛群沖來之前,車夫已經果斷地把馬繩斬斷,護衛已經把馬車退下了橋,而牛已經有護衛去對付了……
最終這将近十來條失瘋的牛死在了國公府護衛的劍下。
而在後方一點的長公子的馬車早已避過了前面後退的馬車,停在了一邊,被後面迎上來的護衛包圍了住。
直等到護衛前去查探痕迹,沒找到人後,他們方才繼續上路。
這一次國公府并沒有人傷亡,不過前面的馬還是被牛撞傷了,齊君昀也沒讓人丢下馬,而是讓人先回了國公府拉車過來裝馬,運回去養傷。
謝慧齊一直在安穩地呆在馬車裏,外面的動靜還是她強行探頭才親眼看到一點的,可惜沒幾眼就被長公子拉了回去,也沒見到什麽大場面,隻聽了一大堆各路護衛來報走什麽路安全,轉哪條路回府快的事。
等快到國公府了,喝了些酒一直抱着小姑娘把頭靠在她肩頭睡的長公子親了親她的耳朵,與她道,“不要告知祖母,嗯?”
“知道了。”謝慧齊點頭。
這等事确實不能告訴老太太的,太吓人了。
**
等八月紅豆成了婚,又把五娘子跟六娘子的訂婚辦了,又是幫齊老太君做完壽,這忙碌的一月就過去了。
等到九月沒幾天,謝慧齊就滿了十四歲,明年就要及笄了。
她生辰那天,老祖宗是拉了她看了又看,一派喜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如果不是她老盯着她的肚子和屁股還有胸,謝慧齊都會感動得哭出來,可惜她那些感動還沒形成個樣子出來,就敗在老祖宗那些看着她重要部位發出的啧啧聲中了。
她就像隻待宰的羊羔,隻等養肥,明年就可以開宰了。
九月初五是謝慧齊的生辰,但這個月的中旬,也是她阿父的忌日。
她還記得她去年生辰時盼着他回來的心情,她等到半夜也沒見人回,又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等了半會才回家。
那個時候她還想,也許過不了幾天,他就回來了呢。
沒成想,這一等,隻等回了他的屍首。
再後,就果真是物是人非了……
她帶着弟弟們回了京,一年就過去了。
謝進元忌日那天,謝慧齊帶了歸家的兩個弟弟們去了谷家莊園,長公子也随同他們一道去了。
二郎把他寫給父親的父祭燒了,燒的時候跟他道,“阿父,再等等我啊,再過幾年,我就會很有本事了。”
大郎還是一聲不吭,隻顧爲父母燒紙。
“阿兄,你也說一句,你不說,阿父又要說你悶葫蘆,不愛跟他講話了。”
二郎的話讓大郎看着墓碑繼續不語。
他想起在河西無數個有阿父在家的日子,他那豪爽的阿父總會逗他說大郎給阿父笑一個,大郎你爲何不喜跟阿父講話……
逗得他羞澀地笑了,他的父親就會把他抱起來放到背上背着轉圈圈,嘴裏還是大笑着喊着大郎來跟阿父笑一個。
他靠在他的肩上,也就吃吃地笑了起來。
那時候,他多快樂。
那曾是他過得最幸福的日子,哪怕他的父親在家的時日不多,但他的心都是完整的,他們的家也是完整的。
他跟二郎還有阿姐一樣,很想很想他。
大郎在國子監這段時日已經學會常笑了,但面對他父親的墓碑,他用了好幾個表情才扯了一抹笑出來,跟他說,“阿父,我很好,二郎也好,阿姐也好,都很好。”
都很好,所以不用擔心他們。
他們會很快爲他跟他們的母親報仇的。
謝慧齊則一直沉默地跪在墓碑前,等弟弟們說完話,她朝着墓碑微笑道,“我們都挺好的,阿父跟阿娘放心,舅舅和舅母他們年底就要回了,到時候我就領大郎二郎去拜見他們,給他們磕頭,還有大表哥也去了,不知道你們在地底下有沒有找到他,找到了他的話,告訴他我還記得他當年給我紮過的風筝呢,阿父阿娘要記得替我多謝他一聲……”
二郎這時候胡亂地擦着臉上的眼淚,喃喃問身邊的哥哥,“我都不記得阿娘的,我都不記得表哥的,爲什麽就我不記得?”
他們是他最親的親人,爲什麽就他不記得。
他也想記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