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再睡一會。”楚易氏忙去拍了拍。
“你要起了?那我也起。”楚牙恒一直睡得不深,見夫人要起,他也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就再睡一會罷。”
“我看會書。”
楚易氏拿他沒法子,自己點了燈,正要回身伺候他的時候,楚牙恒已經自己穿起了衣裳來了,見到她要來,朝她揮手,“你忙你的去,我穿好衣裳自己就打水,把你的也打好,你隻管等會來就是。”
楚易氏笑了起來,鼻子有些酸。
他們進京已有一年了,春闱前身上就已沒幾個錢,她之前身上戴的東西也都當了,連伺候他們的兩個丫鬟也賣了,現在家中隻剩了個跟着他的小厮,還有一個照顧一家大小的老婆子,小厮昨天跑了一天的腿,現在估計累得起不來,婆子更是老邁,這個時候也是起不來,他們身邊便是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好在牙恒高中,她這段時日也收了幾筆打賞和賀喜的銀子,總算是把去國公府的禮物備妥了。
但她還是有些不安心,想起早點再去查看一番。
“我不忙,我去打水。”楚易氏說着就去拿盆,卻還是被楚牙恒攔了。
“外面黑,水井涼,我去動。”楚牙恒說着拿過架子上的洗臉盆往外走。
等夫妻倆洗漱好,東西清點好,看書的也會了一會,這時候一家人都到齊了,楚牙恒也是過了一下禮單的目,又叮囑了兒女幾句,這時候天還隻是微微亮。
見時辰還早,起了一大早的一家人幹瞪眼,楚牙恒看了看今兒個身上全都穿了新裳的自己和家人,琢磨了半晌,跟小厮道,“小圓,賣餅的應該出來了吧?你去買幾個餅回來吃吃。”
“我去做吧……”楚易氏趕緊起身。
“别了,别讓柴火味染了你的新衣裳。”楚牙恒趕緊道。
全家人昨晚個個都清洗了一道,可不能沾了廚房裏的味了。
楚易氏也是作此想,先前才沒進廚房,她頭發昨晚是洗了三遍,進了廚房染了味沾了柴灰就不好了。
而這天微微亮,國公府的青陽院裏,一個小毛賊悄悄越過了門口打着哈欠拖着掃把的小厮,一見那小厮沒看到他,小毛賊高興得在長坪中翻了個跟鬥。
站在廊下值夜,還不到走的時候的護院站在院角也在打哈欠,看到小毛賊翻完跟鬥還跟那拉掃把的小厮做鬼臉,把停了一下的哈欠繼續打完,搖了搖頭。
這謝家小二郎喲……
謝二郎扮完鬼臉,一個箭步就去了他阿姐的閨房,路過老祖宗的主廂房時,格外蹑手蹑腳……
等他一來他阿姐房前,他稍稍推了下門,門一推就開了,他喜出望外,又是輕手輕腳地進了門,還不忘反身把門小心地推好恢複原狀。
這時正等他要得意回過身,想去床上好好吓唬吓唬他阿姐一翻的時候,就聽身後紅豆在欣喜地叫他,“小二郎,你醒了啊?”
二郎痛苦地一閉眼,拿手攔了眼睛轉過身,“紅豆,你咋醒了?我阿姐呢?”
“姑娘啊,姑娘也醒了啊……”紅豆茫然地看着他攔着眼睛,關心地問,“二郎你眼睛不舒服嗎?”
二郎放下手,惆怅地搖了搖頭,越過紅豆往裏走去。
“二郎,你去哪?”
“我找我阿姐。”
“姑娘正在梳妝呢,你是大人,不能随随便便走了。”
“紅豆你别跟我嘀咕,我要見我見阿姐呢。”
“哦。”紅豆聽了見攔不住,幹脆随了他,跟着他就往裏走。
謝慧齊已經穿好衣裳正在讓小麥梳頭,聽到小調皮的聲音,就笑了起來,“搗蛋鬼又來搗蛋來了?”
二郎朝她擠鬼臉。
“洗漱了沒有?”
“沒呢。”
“小紅,你跟紅豆帶他去……”
“是,姑娘。”
二郎嘴裏叫着“我不洗臉”被人帶走了,謝慧齊跟小麥道,“這幾天就得讓你跟着我一天呆到晚了。”
“姑娘,您千萬别這麽說。”
謝慧齊微微一笑。
早膳時,一家人都坐好了,二郎才跟着大郎來了膳廳——之前二郎被大郎逮到,站在院子的空地裏大聲朗讀課本。
聲音大得老祖宗笑眯眯地頻頻往外看,不斷地點着頭,很是歡喜小二郎讀書的樣子似的。
齊項氏一進小二郎進來就給他水喝,心疼地給他擦了擦臉上并不存在的疼,跟他道,“你以後可莫要頑皮了,你早上不是最愛念書的麽?怎麽就跑去跟你阿姐搗蛋去了。”
“二嬸,”小二郎沮喪地道,“我在書院天天念書,念得舌頭都麻了,我就是想跟阿姐去請個安,不是搗蛋去的。”
謝慧齊聽了“噗嗤”笑,把筷子放到老祖宗手裏,笑着跟她道,“在河西這頑皮小子要是醒得早,一早肯定要把家裏人都吓醒,吓醒了還得意洋洋來跟我讨錢要去街上買肉包子吃,跟他做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齊項氏聽得也是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摸了摸跟着傻笑的小二郎的頭,笑着道,“難怪你阿姐防着你。”
小二郎臉紅通通,“我好久沒做了啦。”
“來,來,祖奶奶給你錢去買肉包子……”齊老太君這時候也湊趣,從身上找了個金锞子出來就給他。
“謝祖奶奶賞。”小二郎沒皮沒臉地過去拿了賞,還給齊老太君打了一個一揖到底的躬,逗得老人家眼睛都笑成了一要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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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郎一家人進了國公府,一家人都傻了眼,等到路過大前堂,說是去待家客的内堂時,楚家的小厮看着那高高寫着國公府三個大字的巍峨門府,腳都差點忘了動。
等知道這隻是一個前堂,而不是所謂整個國公府後,就是楚夫人臉色也動了動。
她隻是小官之女,未進京前,連官府都說得不太好,還是她娘舍了力,寫信千拜托萬拜托她父親一個在京的同僚其夫人每天教她說官府,她花了大半年這官話才說得好了一些。
但現在一見到國公府,怕露怯的楚易氏緊抓了手中的帕子深呼吸了起來,這種日子裏頭,她可莫要給自家夫君丢醜的好。
這楚易氏是個性情堅韌的,緩了兩口就恢複了鎮定,楚牙恒這時候回過頭來,朝妻子安撫地笑了笑。
這一下,楚易氏心底還剩的那點慌張也徹底沒了。
他們是國公府裏第一批來的客人,另幾位進元今日也是要來的,有一家還來得甚早,但被國公府的管事攔在了前面,等到狀元郎這一家進了門,眼看着差不多了才放了這來早了的一家子進來。
這來早的一家子一進門,早前的歡喜已經褪去了一半,一家人也拘謹了些起來,不敢跟之前一樣喜得過了頭。
這廂内堂裏,齊君昀跟老太君坐在主位,國公夫人坐在老太君的身邊,齊二夫人則坐在她的下首,而謝慧齊就讓在了老太君跟國公夫人的中間當丫頭。
狀元郎一進後堂,仆人就來報了。
等到大忻定始十五年的文狀元一進内堂,謝慧齊看到一個樸實無華的大叔走進來後就眨了眨眼,腦補了一下這位看着老實的大叔稱長公子爲“恩師”的場面……
結果就是還是挺樸實的。
事實确也是挺樸實的,楚牙恒一進來就帶着妻兒跪地給國公府的老太君請安,叫道齊君昀恩師的時候也甚是誠懇,場面看着無絲毫違和之處。
但等到位列二甲的那幾個進士進來,這裏頭就已經有相貌堂堂的小年輕小夥子了,尤其中間還有國公府看中的那個打算收入囊中的女婿。
齊君昀扶持的人其實也分親疏遠近,其中有是國公府的家臣,有的是國公府的親戚,資質自然是不必說了,能考進殿試就已經說明他們要比許多人有長處多了,但這裏頭也還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末了沒一會,二夫人就招呼着來的女眷跟她去國公府的花園走一走。
國公夫人扶着老太君帶頭走在了前面。
謝慧齊剛走在了後面,不等她言說什麽,那廂楚狀元在女眷動的時候,狀似不經意碰了碰楚夫人的手,楚夫人也是笑着看各位夫人圍着國公府的老祖宗和國公夫人走在了前面,方才跟在了最後。
她跟謝慧齊差不多是同步踏出堂門的。
“謝姑娘,您先前。”
謝慧齊朝這個看着清秀柔美的婦人微笑着點了點頭。
果然人不可貌相,狀元跟狀元夫人是一家,就是隻出自東河小縣城那種小地方,但看這應對跟腦子,比京裏那些從小就混迹如圈中的達官貴人之後并不弱上絲毫。
“我曾聽人說過,謝姑娘也是我們大忻狀元之女?”一出門,楚夫人就開了口,聲音溫柔。
謝慧齊嘴角的笑意深了,“是,不過我阿父是武狀元,當不得楚狀元這個文狀元的重。”
“您哪裏的話,自古文武一家,哪來誰輕誰重之說?若說有輕重,您父親是大忻前些年的狀元,說來理應也是我家夫君再敬重不過的前輩了。”
這話說的。
謝慧齊笑着點了頭。
“說來,我們楚家跟國公府緣份不輕,曾是國公府的家臣不說,說來,我們家跟您家的緣份也是不輕的……”
謝慧齊聽她話裏有話,笑着朝她望去。
這時候隻聽楚夫人也是微笑着說道,“謝姑娘不知道,您舅父谷大人曾經去東海就職路過我們東河之時,我父親跟我公爹都曾以熱酒招待過谷大人呢……”
謝慧齊一聽,臉上的笑容斂了,腳步也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