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穿着同樣月牙白的衣裳,披着素淨的披風,風流倜傥極至灑脫而去,謝家大姑娘當時覺得她看得眼都快要瞎掉了,盡管覺得她這時還未嫁進這府裏,但黃臉婆的标簽已妥妥地貼在了她這世還年輕得就像初升的晨陽的臉上了!
她眨巴着眼睛站在門口等把家務全都摞給她,然後自個兒去外面潇灑的“負心郎”背手揚長而去,好一會都沒回過神來,等到齊昱叫了她,她才垂着眼歎着氣回了暖閣。
她這世才多大啊
怎麽就開始過上了這種日子了啊!
走回去的路上,她朝齊昱道,“爲什麽沒有人告訴我?”
爲什麽沒有人告訴她齊國公府現在是這種狀況……
若是她早知道這麽嚴重,也許……也許早就逃得遠遠的,哪會還把“負心郎”當大腿抱。
齊昱聽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低着頭微笑不語。
等她進了暖閣,齊昱也叫來了她的丫鬟們進來。
紅豆一見她家姑娘,就受了驚吓的膽小兔子一樣又蹦又跳怆惶地跑了過來,跑過來眼睛還是紅的,可憐巴巴地望着她家姑娘。
而阿菊何曾見過像齊國公府這樣的陣仗,進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直的,邁腳的時候左腳打右腳,途中摔了好幾跤,還打了個滾才到她家姑娘面前。
看着兩個還要她當主心骨的丫鬟,謝大姑娘啞口無言。
得,沒一個她靠得住的。
連蔡婆婆都靠不住,之前定婚約的時候她在裏頭就沒聽婆婆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她還是死了那份還想倚仗點她們的心罷!
“都坐。”謝慧齊頭都疼了。
她話一剛完,就看到齊昱朝她搖了搖頭……
謝慧齊腦袋又是劇烈一疼,對着兩個慌不忙就要坐下的丫鬟道,“跪坐,跪坐。”
沒她們直坐的份。
一想往後就要過這種規規矩矩的貴族生活,當了許久麻雀的謝慧齊一點高興都沒有,再一想國公府裏那些沒出嫁,今年還必須出嫁的姑娘,真是想把自己扔回去回爐重造,重新投個胎的心都有。
好在紅豆跟阿菊都是聽她話聽慣了的,她讓她們怎麽坐她們就怎麽坐,她話剛落音,她們就跪坐好了,然後都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她們大姑娘,等候她下一步的吩咐。
看着兩個丫鬟眼巴巴看着她等着指示的眼睛,就跟看大郎二郎小時候等她喂食一樣的眼睛一樣,謝慧齊這是扶住了案幾才沒一屁股跌到錦墊上。
天老爺啊,就是她确實是不一樣的人,能重活一世穿來這世道不應該,但也别讓她這樣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才有前景可盼啊。
她養活她家那一大家子,已經夠不容易的了,爲何還要她來操心這齊國公府的一大家子啊!
謝家大姑娘看起來并不因爲跟他們家的長公子訂親了就有什麽欣喜的,就齊昱這幾日對她淺薄的了解來看,這位大姑娘并不是個腦子裏隻裝滿衣裳寵愛的小姑娘,他們長公子看上她不是不無原因的。
但就因此,他也很是可憐這位姑娘。
因爲她上午剛跟他們長公子訂的親,這不過短短的一會,滿府的姑娘應該都已經知道了長公子已經有親事的事了。
長公子前個兒也跟前來在他面前哭鬧的一個庶小姐說了,等他訂親,自會有人來解決她們的婚事。
這下,這親事真訂了,府裏現在應該也跟捅了馬蜂窩一樣了。
不知道有多少等着想嫁出去的庶小姐現在,立馬就想見到她。
可憐的謝家大姑娘還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條待嫁恨嫁的母老虎在對她虎視眈眈,眼見她還虛弱地撐着頭在喘氣,齊昱也不忍心打斷她短暫的安甯,靜站在一旁沒吭聲。
至少也讓她喘過氣來,喝杯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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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子跟一個來曆不明的姑娘家訂親了的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沒一會就傳遍了國公府上下。
國公府的庶小姐們此時沒有心思去探查那來曆不明的姑娘家到底是何來曆不明,隻想着這會兒能見到人,至少能瞅一眼,跟她說句話才是好。
她們也沒打算探究那個來曆不明。
她們的親事就握在她的手上,探究個鬼!說得不好聽點的,她們現在就是握在她手上待宰的羔羊,嫁不嫁得出去,過不過得好,全憑她一句話。
長公子已經說了,隻有他以後的妻子能給她們一條活路。
沒有哪個庶小姐敢把長公子的話不放在眼裏,現在這國公府就是他的,他就是這國公府的天,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誰也不想跟他作對,把本來暗無天日的日子過得更加凄慘。
不過不管國公府有幾個庶小姐,這庶小姐裏,有那消息不靈通的,也有那消息靈通的,像二房的六娘子,她同母的哥哥就是長公子最看重的府中庶子,也就是府裏排名第四的四公子,因着此,府裏的人多少是要給他些面子],在府裏他也有自己的一些人,沒一會,她就從她哥哥的人那知道了那訂親的姑娘是哪家的人,知道是她小時候見過面,還叫過慧齊妹妹的謝家姑娘,想起她還曾給她那個妹妹送過糖,還跟她拉過小手,已經滿了十七歲滿歲的六娘子背過身就是淆然淚下……
她記得那慧齊妹妹是個愛笑,又乖乖巧巧,還很大方,性情再讨人喜歡不過的小姑娘了。
老天爺,它總算是給了她條活路了!
拿錢打發了人走,六娘子哭也隻敢躲在自己房間裏哭,生怕有人看到到嫡母那裏告一狀,接下來她當月的月銀就會悄無聲息地沒了,而她自是沒膽敢去置問嫡母。
這府裏看着是國公府,但好日子也隻有當家的主母能過得上,她們要有什麽就有什麽,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還是有人會爲她們去摘,可她們這些當姑娘的,尤其還是庶姑娘,每月能得的那些東西都是手掌闆都數得過來的,缺一樣就是少一樣,就是想爲自己攢點好東西也都是極其不易的事。
這日子沒有盼頭,六娘子也不是沒想過到了家廟後該怎麽活,或是找根繩子上吊算了,但這人活着,敢死的人能有幾個?好死不如賴活,六娘子自十五歲及笄後就賴活了兩年,眼見前路有點希望了,這心裏的惶恐驚慌也到了頂點,在屋裏哭了好半會才止住了淚。
就是在這渲洩這幾年來的痛苦失措的時候,她也不敢哭得狠了,生怕自己行差踏錯半步,這大好的好機會也會從她手中溜走了。
她叫來了丫鬟打來了溫水洗臉,又細心地把頭發梳了,她剛才哭的時候都不忘想這慧齊妹妹今年應該是幾歲了,想到她隻有十四歲還沒及笄,在重新梳發的時候,六娘子把及笄後梳成了飛仙髻的頭發當即拆了,讓丫鬟給她梳成了丫髻。
她告知她的梳頭丫鬟,“往後我就梳這丫髻了,沒有我吩咐,以後天天就梳這發髻。”
丫鬟應了是。
六娘子換了發鬟且不說,她一直在想當年她給慧齊妹妹的是什麽糖?但那過去的時月久了,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知道當時給的是冬瓜糖還是杏仁糖?
不管當時給的是什麽糖,她且又想,這若是哪當年的小女孩時的那點好去故意讨好她,慧齊妹妹會不會覺得她太有心計了而不歡喜她?
六娘子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個好招,隻想等她哥哥回府了,親自去問問他,讓他給她拿個主意才是好!
這時不僅六娘子知道了跟長公子訂親的姑娘的身份,那日唆使了同長房的庶妹妹五娘子去哭訴在府中日子過得生不如死的四娘子也知道了謝慧齊的身份。
她也是小時跟謝慧齊在府裏來往過的姑娘,一從買通的二嬸母的丫鬟身邊知道謝慧齊的身份,四娘子也是當時激動得在袖子下差點把自己細長的手指扭斷。
總算沒浪費她搭進去的一大筆銀錢!
四娘子沒哭,她知道後,淡定地把人打發了走,等人一走,她就猛地站起來在屋子裏打轉,嘴裏喃喃念着,“得找她,得找她,得讓她喜歡我,得讓她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四娘子是長房國公爺房裏的姑娘,她娘說來得寵也不得寵,說得寵是進府沒兩個月就有身孕了,說不得寵,是她娘被國公爺的新歡毒死後,國公爺也沒拿當時的新歡如何,不過就是賞了她生母一副薄棺,葬在了那還有名頭的山中,而不是那亂葬崗。
四娘子已經快到年滿十八的日子,滿了十八,她就十九了……
就是府中同母的庶兄庶弟她也沒有一個,别的庶姑娘還有兄弟可以靠一靠,可她沒有,一個都沒有,她連個同母的姐妹都沒有,她不爲自己打算,這天下就沒有人會爲她打算了!
四娘子知道後,一直念着讓自己冷靜冷靜,等确定自己冷靜了下來,她坐在了椅子上,費力地思索起當年她與那位謝家妹妹的交情來。
細細一想,才想起當年她還搶過那位謝家妹妹身上的珠钗,四娘子一想起這事來,當下都喘不過來氣來,她捧着臉坐在椅子上,因絕望與孤苦無依差點掉下淚來。
她活着怎麽就這麽難啊?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更得這麽狠,是因爲在拼了老命爬金榜,但感覺金榜非常不好爬,有種老命拼了也還是爬不上的感覺。
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