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齊昨晚是帶着弟弟們在外院睡的,舅父不在,主人家沒發話,有點教養的都不會鸠占鵲巢。
他們把大郎寫的白底黑字的對聯貼在了他們姐弟兩暫住的廂房,大郎寫了兩對他們阿父曾寫過的詩,二郎踩着凳子貼的時候還朝對聯親了親。
謝慧齊在一旁看着弟弟們忙碌,大郎認真執着依舊,二郎還是頑皮活潑,她嘴角也揚起了笑。
父母是走了,她也撐住了這個家,他們姐弟三個誰也沒被毀掉,他們的阿父娘親若是泉下有知,想來也能松口氣。
這天小年,謝慧齊帶着家裏人做了頓小年飯,周圍動手,把屋子裏破舊的東西都拆了,拿了他帶的木工工具,打算把莊子破的地方補齊了。
随後幾天,謝慧齊讓周圍又下山添置了完整的一份貢品,叫他買了大燒紙,往生錢,又自個和疊了元寶,锞子,這是要燒給他們外祖和外祖母他們的。
準備的東西有些多,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又是做了團圓飯,一家人也是跟着大姑娘習慣了,姐弟三人要上墓地去用團圓飯,家人也是擔着擔子跟着去了,叫老五頭看了好生驚訝,等到晚上天黑了也不見他們回來,也是害怕不已。
半夜人回來,也是怕去開門,後頭還是周圍翻了牆過來開的門,一家人才得已進來。
初一謝慧齊就又帶了家人挑着擔子替他們阿父娘親盡孝,也就是去谷家的主墳地掃墓去了,谷家的主墳地離莊園不太遠,隻隔了一座山,先前他們阿父把母親埋到此處,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一路上謝慧齊倒是也不過于哀凄,跟大郎二郎說就當他們是去走親戚。
他們挑了一擔大燒紙一擔元寶,二郎給外祖他們燒的時候還滿是羨慕地跟地下的老人家道,“你們現下可有錢了,比我阿姐還有錢,可勁兒買想吃的罷。”
回頭又補道,“不夠了到夢裏來跟我說一聲,到時候我掙多多的錢來燒給你們。”
大郎聽了摸了弟弟的腦袋一下。
二郎昨晚跟他爹爹說了半夜的話,今個兒心情通暢,回去的路上鬧着要背阿姐,背又背不起,瞎弄一通,差點被摔着的謝慧齊還得安慰他,答應他再等他多吃兩年飯,長大了有力氣了再給他背。
過了初二,謝慧齊也沒打算多呆,準備着下山了。
老五頭又是哭着挽留,二郎見他哭有些不快,一時之間也忍不住道,“我們都沒哭,你哭什麽?”
他阿父娘親,外祖外祖母一個也沒有,大舅父生死不明,他都沒哭,這個老下人哭什麽?
“二郎。”謝慧齊看了小弟一眼,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二郎到底是被她教出來的,知曉姐姐最不喜他無禮,哼了聲就沒再說話了。
但經他這一鬧,老五頭也是不敢哭了,連送也不敢送他們,就這麽目送他們下了山。
走了些許路,大郎開了口,跟謝慧齊道,“等過一段時日,我們就讓周圍過來打掃下屋子,把屋上的瓦片也整補整補,待到舅父回來,也有個好樣子瞧。”
謝慧齊聽了忍不住笑開懷,看着她真的已經長大了的大郎道,“就依你的辦。”
“大郎,我記着了,等過一個來月,要是像姑娘說的京城開春了雨水多,我就提前幾日過來把瓦片整補好。”前頭挑着擔子的周圍不忘回頭應聲。
“嗯,你手腳最麻利不過。”大郎朝周圍點點頭。
周圍一笑,繼續埋頭趕路。
他們這是去了徐家客棧,這時候徐黑山他們還沒走,一見他們姐弟回來,竟是高興不已。
他們是真擔心這小的幾個大冬天的呆在山上凍着了。
謝慧齊一回來,就又給一群人做了頓好吃的,徐黑山他們也隻是在京裏過個年,然後就要往家裏頭趕了。
謝慧齊他們回來也恰好來得及送他們走。
徐黑山走的時候,帶着謝慧齊又認了兩個徐家在京城城裏住的嬸子,這兩個嬸子都是極其厲害的人物,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都有兩把刷子。
那頭他也帶大郎二郎跟他在城裏開雜貨店的一個親大哥,一個堂弟認識了,也算是認了個門,以後有什麽事,能搭把手的他們也不會推辭。
謝慧齊沒想徐黑山走之前還幫他們安排了這一遭,當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
他們連葬父也都隻敢偷偷摸摸地葬,也隻有徐阿叔是能不避諱着這些個,還敢誠心相待傾力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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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送好徐家馬幫一行人,也不過是初四,徐家那位厲害嬸子說這時候還沒出元宵,不好找屋子住,這時候主人家也不會把屋子租出來,讓謝慧齊他們再等幾天,他們先幫她打聽着。
謝慧齊當然道好,不過這時候她也想着該進城了,就是帶弟弟們去看看見見京城是什麽樣子的也是好。
這大忻朝的京城大冬天的也不興戴帽子,大郎二郎的臉也沒法好好攔,謝慧齊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也就橫了心,稍微做了點修飾把他們的臉蛋弄黑了點攔了攔,就帶着他們進城去了。
可憐兩個玉面少年,就這麽被他們阿姐弄成了兩個小黑娃。
阿菊一路上都忍不住擡手要給兩個小主子擦臉,好幾次都是擡起手被攔了才放下,她覺得小主子們怪可憐,進城了對花花綠綠的京城都不愛看,隻管盯着小主子們的臉看,想替他們把臉擦幹淨得不行,最後被紅豆扯得臉蛋發疼,這才可憐兮兮地跟在了紅豆旁邊,再不敢去瞧小主子們的臉。
謝慧齊也是進城來看眼界的,她當貴族小姐的時候還小,出來的時候不多,所以這京裏什麽樣兒也隻瞧過一兩次,也沒什麽印象,這次來瞧,她是奔着怎麽來錢的目的來的。
自打帶着他們阿父來京,那些總是出來阻攔他們一家人好過的人也不見了,她得在沒被接着盯上之前,好好弄一筆。
大忻朝的京城沒有比她曾在古裝電視劇裏看到過的繁榮,賣貨的攤子一個接着一個,但是地方超大,兩邊相望街道相隔的路足有五米長,三輛馬車并駕而過都不顯得擠。
路邊也有擺貨攤的,賣的東西也是什麽都有,賣糖賣小泥人的,還有賣小綢緞的,謝慧齊一路望過去滿腦子的掙錢法子,而這對于阿菊還說,擺脫了主子們的臉後的滿腦子都是好吃的,而周圍老偷偷看紅豆,就等着紅豆看中什麽就去付錢,他手心捏着的銀角都被汗浸濕了。
隻有拉着大郎二郎手的蔡婆子緊張不已,生怕有壞人沖出來,劫了她老婆子的命。
一家人穿的也都是小老百姓才穿的平常衣服,他們這一路左顧右盼的,見到他們的人也隻當是京郊哪個村裏的人帶着一家老少出來見世面來了,看那老婆子抓着小孫子怕他們走散的緊張樣,也隻當她是鄉下沒出來走過的老婆子。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姑娘家,怕是個以後都難以說親難以嫁出去的。
謝慧齊這次出來也不好戴紗帽太特立獨行,畢竟一群普通的人走在一起,就她戴個紗帽也怪怪的,她把弟弟們弄黑了,當然也沒忘把自己弄殘,弟弟們長得太好,她太愛,她還舍不得下重手,對自己她就舍得下狠心了,她是給自己臉上點了大媒婆痣的,嫌這樣還不醜,還不忘在腦門上還塗了個黑疤,用的還是她一路上在漆鄉那裏買的黑漆,就是回家用那專門的藥水去洗,也得洗個三四天這黑色才褪得去的專業漆。
這本來是謝慧齊淘來打算賣的,沒想正好用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當齊家的探子跟着她進了城,好長的一段路都不想差人回去跟主子報,說謝家姑娘帶着她的弟弟們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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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那頭時謝侯爺已經找上了齊君昀。
爲了老母親心中好過,早日見上外孫外孫女,謝侯爺一打聽到齊君昀去過河西,還是他幫的他侄兒侄女一家讨回的弟弟的屍首,他也是豁了他那張老臉去,也不管那些盯着他們謝侯府的人怎麽想,他一個長輩來齊國公府找齊君昀這個世侄找了好幾次,想打聽侄兒侄女們如今的行蹤。
連着兩次,國公府的人都說長公子不在,他沒見着人。
知道了外孫外孫女已經帶着他們阿父進京了,但人卻不知道在哪,謝老太君終于肯喝藥了,但淚水從此也沒再止過。
越是見不着,越是慌得緊。
謝進修見老母親不好過,他這裏也是着急想見那幾個可憐孩子,想着他這個當伯父的無論如何也得伸把手,這時候也不怕外人怎麽想的了,咬咬牙初一這天一大早就上門來找了國公府堵齊君昀,想着初一這天,這條小狐狸總該在吧?
好在,他終于等到了人。
他以爲齊君昀要跟他談條件,也做好了跟齊君昀談條件的準備,哪想齊家這位世侄客氣接待了他後,就一口答應了他隻要謝家姐弟一旦就告訴他的事,一點花樣也沒耍。
這廂齊君昀聽到探子說謝家姐弟進城的時候,他正陪着太子在太子太傅家中聽太傅講古,手下人進來一報,他朝人颔颔首,示意他們去報給謝侯爺聽,也沒怎麽在意這事。
他答應了的事,當然作數。
至于報酬,等到那恰當時候,他日後也定會親自跟侯爺索取。
用不着謝家侯爺跟他談。
所以,等到齊家的人去通報了謝家侯爺,而謝侯爺在一堆來拜訪的客人中抽身而去,去路上碰這姐弟幾個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将會見到幾個刺瞎他眼睛的侄兒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