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齊二被人擡回家來的時候,知道人沒死,齊大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齊二一看到齊大,反倒号啕大哭,“大哥,我到底錯在哪兒了啊?我問鐵師傅,鐵師傅也不說,打得我更厲害了,我屁股都開花了。”
齊大聞言眼前一黑,氣得心肝都疼。
齊家娘見大兒子氣得去拿扁擔要打小兒子,忙去拉大兒子,哭道,“你就饒了他吧,他不懂事你也不能把他打死啊,你就教教他吧,你就這麽一個弟弟啊,你不教他誰教他啊?怎不能讓你爹去教啊。”
齊大齊二的爹是個悶葫蘆,在國公府做了二十年的帳房,按國公府現在的大管家的話說,他跟齊帳房小時候同一年賣進國公府,在國公府裏一同呆了三十來年,這三十來年裏,聽齊帳戶說的話還不如聽他放的屁多。
那是一個算盤打得啪啪響,但兩三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的奇人。
他居然因給兒子起名字嫌麻煩,一個叫齊大,一個叫齊二,兩個兒子從小長到大,他叫他們的時候也隻管叫後面那個字。
一個大,一個二,叫了十多年了,連外“兒”字都沒多加過。
可偏生的,就是這麽一個活啞巴,無論是老主子還小主子都看重他。
齊大一想他那個半天都不吭一聲的爹,聽他們喊他也隻“嗯”一聲,叫他們就叫“大”和“二”的爹,又是眼前一黑。
他是前輩子作了什麽孽,才生到了這個家!
齊大恨恨地把扁擔扔下,到底他才是這一個家的一家之主,等擡回齊二的兩個小厮把齊二擡進房裏要走後,他上前拍了拍兩人的肩,跟他們道,“勞煩你們走一趟了,回頭請你們出去喝酒。”
齊大是長公子面前的人,雖然上頭還有管家管事的,但他也算是他們這群小厮的頭頭了,那兩個小厮見他這麽說,忙不疊地道,“哪使得,使不得,齊大可莫要這麽客氣。”
“是啊,齊大,你可别這麽客氣。”
他們話說得活像擡人的活不是他們搶來的一樣。
“好了,既然不讓我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後天我輪休,不用伺候公子,我們就晌後花家娘子見?”
花家娘子是個寡婦開的酒鋪,盡管是正經地方,但花家娘子那可是有名的風*騷娘子,去她家鋪子喝酒的人光聽她一聲嬌滴滴的“客官來了”都值得,那兩小厮一聽眼睛一亮,又假意推辭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廂齊二正趴在床上抓着枕巾哭,一聲聲“娘”嚎得那個叫天崩地裂。
齊家娘拿着剪刀給他剪着屁股上那肉糊糊的布,哭着道,“你怎地又犯事了?我還以爲等你辦好差回來,跟長公子求個情份,把夫人跟前的春杏給你求來,可現在……”
說着她氣不過來,拿着手中的剪刀狠狠敲床,哭道,“你怎地不叫我省心啊,你這個讨債鬼,一天好日子也不讓我過。”
齊大進來,一見老的小的都哭天喊地,眉眼忍不住又是一跳,當即就轉身掉頭走了。
但到底是不放心,他去了府中的藥房抓了劑退燒藥,回來蹲在他們院子裏的小廚房煎了,煎好把藥端進了齊二房裏。
齊二屁股确實開花了,但這時候還不忘睡覺,還做了個又被人打了頓屁股的夢,在夢裏呲牙咧嘴地求饒,等他哥叫醒他,他還沒從噩夢中清楚過來,抓着他哥的手就抽泣道,“大哥,我到底錯在哪了?”
齊大簡直就是無話可說,拿着看白癡一樣的眼睛看了弟弟一眼,最後勉爲其難,面無表情地道,“其一,你是個奴仆,奴仆在哪都是奴仆,是賤民,連平民都不是,不是主人家和善了你就不是賤民了,你就能跟主人家平起平家還讓人家讨好你了,就是謝家現下不如我們國公府,那人家也是一家公子小姐的身份,你在他們面前沒規矩,外人隻道我們國公府對下人沒管教好,你丢的不是自己的人,是國公爺國公府的人;其二,這禮品是這麽拿的嗎?就是謝家姑娘感謝主子讓你陪他們進京,那禮品無非也就是一兩樣,可你明明知道人家有事求主子,你還大包小包提回來,你當你才是主子,做得了這個主?你别說不答應把東西退回去就是,這麽多包袱你拿都拿回來了,吃也吃了人家的,喝也喝了人家的,得了人家這麽多好處,你讓公子爺怎麽退?你當主子跟你一樣不講臉面?”
齊大知道齊二腦子缺根筋,不跟他明說他還不懂,幹脆把話說得清清楚楚,透透通通,一點彎都不轉。
齊二聽了哭得更大聲了,齊大不說,他根本想不明白,齊大一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可先前他怎麽就想不到呢?齊二一想自己居然一路錯到了底,回了國公府更是錯上加錯,捶着自己的腦袋大哭道,“我怎地這般笨呐。”
齊大冷冷地看着他,都懶得再說他什麽了。
主子如今都沒讓齊二去死,隻能說主子太對他們家寬宏大量了。
不過謝家姑娘也真是聰明,太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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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慧齊不知道齊二回國公府出的事,也沒想着,不過第二天,齊大就過來送信了,一聽齊家哥哥答應了大郎二郎入齊家書院的事,她喜得眼睛就是一亮。
這廂齊大慌忙往後退了一步。
他可不敢受她的禮。
謝慧齊看齊大忙往後退,以爲自己太喜形于色了,讪讪一笑,又忙掏荷包拿銀子打賞。
“謝家小姐,我家公子說眼下離過年也沒幾天了,書院也放學了,要等正月過了開春學堂才會開學,請那個時候請你們再到齊家書院去就是,書院到時會有先生帶謝大公子和小公子認路的。”齊大可不敢收她的銀子,家裏弟弟現下屁股開花,發着高燒也被提到靜心堂受訓去了,他彎着腰把話說完,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信已送到,小的府裏還有事,就且退下了。”
說着彎着腰拱着手往後退了數步,這才彎着腰轉過身往外去了。
謝慧齊看他急急忙忙把話說完就走了,有些納悶地看着齊大飛步而去,沒幾眼就看不到人了,她收回眼看了眼手中剛從荷包裏撈出的一塊銀子,足有二兩重,然後一下子就樂了,“嘿,賞銀都不要就走了。”
齊家的下人太懂事了,可給她省錢了。
謝慧齊歡歡喜喜地把銀子收進荷包。
等到大郎二郎入學,筆墨紙硯那可是好大的一筆開支,她還是能省則省的好。
蔡婆子見齊大走得飛快,明顯避着他們家的樣子那眼皮也是一跳,在他們家姑娘耳邊悄悄道,“姑娘,我看那國公府的人好像不太敢受你的好。”
“答應了事就好。”謝慧齊不以爲然。
齊二是個沒心思的,但她可沒敢以爲齊家那位哥哥也是,認爲人家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她一路對齊二好,确實是想讓齊二幫她遞遞話,但另外一個也确實是因着他的主子幫了他們家的忙,齊二就是隻是個下人,但也是國公府的下人,她也該看在他們主子的面上對他好些。
不過說到底,她這心也不純。
既然不純,就别怪人家看透,也别老想着自己有多無辜。
反正答應了就好,謝慧齊眼下也有點不管不顧了——因爲她實在沒有更好的大腿可抱了,另外她是完全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看到她的小心思。
她本來就不單純是其一,另外她覺得他們進京也是有齊家哥哥在其中當推手的原因。
現在細想想起來,從他來河西吊唁之事說起,看似他辦的每件事都是因他們家過去的情份,最後也是他開口說的黃智來了京城,也是他幫他們家辦的戶引離開河西,而且等大郎二郎到了齊家書院,估計他們家遷進皇城的事也得去求他辦,雖然她現在還沒求到他跟前去,但這事他心裏應該也有點心知肚明,但憑他們兩家的交情,上一輩她不好說,但到他們這一輩她是知道的,大郎二郎根本就是對齊家這位長公子沒印象,而她跟他不過也隻是見了幾次面,叫了幾聲哥哥妹妹的情份,那情份完全不夠他把他們阿父從節度府讨回來了,還把他們姐弟三人這麽一大堆麻煩引到京裏來。
絕對還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
還有她在來京城路上,也是聽說了河西節度使傅浩在辭官回鄉的路上暴斃之事,再加上臨行前東三哥跟她說的那些話,她真覺得他們一家人的來京沒那麽簡單。
雖然他們本身也是極想來的。
但這何嘗不是别人已經能料到的?
所以,謝慧齊也舍得放開手去抱這隻大腿,攀這枝高枝,可能人家也存了想利用他們家的心呢?
不這互利互惠嘛。
謝慧齊個人覺得,像她這樣好打交道,還不笨的人也是蠻難找的。
她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知道,她這個人很識趣的。
這時候謝慧齊美滋滋地想着齊家的這條大腿她是抱定了,根本不在意齊家長公子可能因她這個姑娘太有心計而厭惡她,這廂蔡婆子驚慌一拍大腿,跟謝慧齊道,“姑娘,我看那齊家長公子從小就聰明,咱們恁屋子的時候恁個小點的,一點要個小點的。”
謝慧齊納悶地看着她。
“不能要大的,”蔡婆婆喃喃道,“可不能讓他知道咱們家有錢,一知道了,肯定知道咱們把他給你的玉佩給換銀子了。”
謝慧齊被她說得心虛不已,輕咳了一聲,安慰婆婆也安慰自己道,“大一點沒關系的,大郎他們大了嘛,我也是,不能住在同一個院子裏,一個兩進院剛剛好,我們在路上也掙了不少銀錢的。”
這時候謝慧齊還不知道,她在半路的一個大城裏拿玉佩換銀子的事早被齊君昀知道了。
且玉佩已經回到了原主手裏。
這也是齊大這次避諱着她的最大原因。
一個能把國公府長公子送的随身玉佩都敢賣了的姑娘家,他長這麽大,就見了這麽一個。
得消息的那天他就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因此都不敢擡頭去看主子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謝家姑娘隻差明說:我很聽話懂事,人又聰明,求利用,求合作。
畢竟,這樣她才有機會嘛。
雖然也因爲她太會來事了,聰明反被聰明誤,到最後反把自己給賠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