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年長她一些,倒無論動手做事情還是爲人處世,她總能從這個妹妹身上學到一些,說是益友良師也不爲過。
謝慧齊這次想着來都來了,人也見到了,也别浪費了時間,就打算在原先教的基礎上教寶丫多畫幾個花樣子出來。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寶丫會的多,以後不管她身在何處,不管什麽境地,她靠自己本事得的那份必不會少……
不比後世,古代人的想象力跟繪畫這方面的動手能力,對此就謝慧齊親眼見到的很少有比較好的有領悟力的,她之前身在侯府所接觸的那些貴族名門小姐,就是周圍環境好,找來的老師也都是此中高手,也是開始練的時候一塌糊塗。
這年頭的千金小姐沒那麽好當,會的東西也都是棒棍子下面練出來的,越被寄以厚望的千金小姐家教越嚴,出來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是靠練出來的,就謝慧齊見過的比她身份更貴氣的千金小姐十指練得血肉模糊成厚繭的不乏其是。
這還是家中有家底,請得起名師的結果。
謝慧齊三歲就坐在琴台子前學彈琴,第一天當天晚上手疼得連勺都握不住——她以前也不乏想着靠自己在後世的知識在這年頭混得風生水起的想法,但真身入其中了,才發現她在現代需要腳踏實地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靠雙手才能掙來自由,在大忻這種封建階級,女子地位低下的社會就更加了,你必須出色,比别人更耐得住,才會被人高看一眼,而不是你出口驚人了你就一步登天了。
謝慧齊沒三歲就老老實實地跟着父母請來的女先生學她該學的才藝,不過畢竟因着她多活一世,無論是知識層面,還是後天養成的功底都是過得去的,領悟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她又不是個坐不住不好學的,所以隻學了幾年,琴棋書畫幾樣東西她學得還不錯,因材施教,教教寶丫還是夠的。
謝慧齊會的也是大忻朝高功能,也就貴族小姐才備有的才能了,寶丫也知道就也就她能跟着她學點了,換别家的姑娘,慧齊妹妹是提都不提一聲的,所以當她握筆的手拙了畫偏了方向,被謝慧齊一根棍子狠狠敲過來的時候,她也隻是疼得抽抽搭搭地掉淚,連眼淚都不太敢擡手去擦。
“這梅花是這樣的畫的嗎?再往前伸一點,你畫的不是含苞待放的花包,而是畫的恨不得把大腿胸脯都露出來的梅花姑娘……”謝慧齊見她狠狠打了手,寶丫還敢把筆往前面潑,頓時氣得口不擇言了,又是狠狠地抽了寶丫一記。
寶丫被抽得哇哇哭,都顧不上震驚慧齊妹妹語出驚人的點評了,撫着手背抽泣道,“我笨嘛……”
“笨是理由嗎?重練!”謝慧齊沒好氣,把這張紙給扯了扔到地上,闆起臉道,“哭什麽哭?趕緊給我重練,信不信你再哭我抽你?”
謝慧齊一進入嚴師狀态,就有點明白那些老師爲什麽見着不争氣的學生那痛心疾首的勁了,有時候真是教一百遍的東西見怎麽教學生都不會,學生還沒怎麽樣,她自己倒先氣死了。
完了你還不能不教。
把人打得狠了自己還心疼。
真是作孽。
這廂謝慧齊拿着棍子不耐煩地指着紙,讓寶丫重畫,這下被打壞了的寶丫滿心的委屈,也顧不上多日之後見到慧齊妹妹本人的歡喜了,垂着淚眼低聲不滿,“我以後再也不說我歡喜見到你,再也不說你對我最好,我天天念你的話了。”
她說得小聲,謝慧齊也聽了個明白,當真是沒好氣哭笑不得,隻能當作沒聽,又虎着臉拿着棍子作勢要打,“你練不練?今天學不會畫花蕊,你就甭想出這個門了。”
寶丫拿着淚眼白了她一眼,擠擠鼻子,沾墨又伏腰去畫主枝去了。
主枝她畫得不錯,寥寥幾筆,枝骨就傳神地躺在了紙上,等到畫枝丫,也隻是幾筆枝丫也傳神地從主枝長開了去……
這是之前謝慧齊逼她練了幾個月才練出來的。
謝慧齊見她幾筆就畫了出來,臉色也沉靜了下來,“寶丫,以後要是有什麽事你需要銀子了,依你現在的手法,就是買幾把白扇回來畫幾枝清梅,大财發不了,但也可讓你買些胭脂水粉,油鹽醬醋……”
寶丫擡起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謝慧齊摸了她眼角邊還挂着的淚,她是真的好生喜歡這個這世被她叫姐姐,天性單純,又熱情活潑的這個姑娘家,而她現在就在她最純真最美麗的時候,她什麽人都信,信日子會好起來,信嫁過去後她還會有更好的日子過,她有好父母,有還對她算得上愛護的兄長嫂子,她還不知道世事無常,不知道沒有誰天生該成全她的好日子,謝慧齊都不太想去想她嫁人之後的生活。
見她無辜天真地看着她,謝慧齊那顆兩世爲人的老心都禁不住被她引起了愛憐,她跟寶丫輕聲道,“我是跟你說着玩的,但若是以後你有什麽難處,到時候就想想我今日跟你說過的話,如若用不到,那就是最好,我也想日後你不必要想起這話來。”
寶丫這時候還不懂謝慧齊對她所說的話的意思,她沒經過什麽磨難,就是她父親去逝了,家中就是不再像過去那樣寬裕了,但那些爲難之處都被她的母親和頭上兩個哥哥擔了去,就是知道家中艱難,她本身也是沒體會過難處的,以爲嫁出去了,嫁的人家也好,再難也難不過家裏現在這什麽好的都買不起,得不到的窘狀。
但她不懂,還是知道謝慧齊話裏透出來的那種對她透着溫柔和憐意的情感,所以她乖巧地連連點頭,對謝慧齊也認真道,“我記着了,我知道你對我好。”
謝慧齊也是笑了,拿帕擦了她臉上的淚滴和鼻間的鼻涕,笑話她道,“那是誰剛才說以後再也不念着我了?”
寶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帕抵着一下子就紅起來了的紅臉蛋兒,也不敢再看謝慧齊一眼,轉移重心認真地作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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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慧齊在王家直呆到夕陽快要西下才打算回,寶丫要送她,被她攔了下來,臨走前她摸着寶丫被她抽出了紅杠子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我不生氣了,你别惱。”寶丫見她歎氣,忙安慰她。
謝慧齊又被這麽個被她抽了還不忘跟她示好的傻姑娘逗笑了,她拉了拉寶丫的手,跟她道,“不管以後我們身在何處了,你有什麽想跟我說的了,不管是什麽事,要給我寫信。”
寶丫理所當然地點頭,“那當然了,我不給你寫,我給誰寫呢?”
“好事,高興的事要寫,但難處,更要寫,知道嗎?”謝慧齊看着跟她個頭差不多的寶丫,她來河西,是寶丫第一個來找她當朋友的,也是寶丫帶着她很快融入了河西的日子,她雖然對寶丫也好,但那也是因寶丫對她好她才好的,比不上寶丫毫無緣由就對她好的一腔熱誠。
隻有得到過這種好的人知道這種感情對人有多珍貴,謝慧齊珍惜這樣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寶丫也因她的話高興壞了,她跟慧齊妹妹在一起,總是她的話多妹妹的話少,也是她說她念妹妹的時候多,很少聽到謝慧齊跟她這樣說話,她知道這也是她快嫁人了妹妹才說得這般多,但她還沒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了也還是在河西鎮,想見妹妹還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她一點也不擔心這些個,反而被謝慧齊的依依不舍逗得笑着咬着嘴唇笑個不停,如若不是她娘親在一旁看着,她肯定要抱着謝慧齊撒嬌喊“好妹妹”了。
“哈哈,我知道的,會給你寫信的,不過我不寫信也不要緊的,我來看你就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愛找你玩了。”王寶丫說完又是笑,拉着謝慧的手不放,還道,“要不你今晚别走了,陪我嘛。”
謝慧齊見她又孩子氣了,又見她笑個不停,她搖了搖頭,也是笑着走了。
寶丫跟着她直到大門口才停步,見謝慧齊出了門還高興地道,“你改天要來看我啊,我給你做點心吃。”
她不停地揮着手,臉上全是無憂無慮的笑顔。
寶丫娘見她沒心沒肺地笑着揮手,心裏卻是酸楚了起來。
謝家姑娘到底是京中到河西的人,父母也早早離了她沒了,她知道離别的苦。
隻可憐她的傻姑娘,這時候還不懂,以爲在意的人,是永遠想見就能見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