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造出來的戰艦,要是還有問題才叫見鬼了呢。
“圖紙當然沒問題。”秦雷笑道:“誰不知道南楚以水軍立國,造船水平要遠遠超過我們大秦,伯賞元帥在這上面做手腳,豈不是班門弄斧,自取其辱?”
“那你是什麽意思?”諸烈面色難看道:“伯賞别離的陰謀在哪裏?”
“不是陰謀是陽謀。”秦雷灑然一笑,攤開雙手道:“伯賞元帥沒有任何保留,先将槳輪船的優點展示給你們,再将所有技術都亮給你們看,然後睿智的上柱國大将軍就在不知不覺中上鈎了,且直到今天還蒙在鼓裏。”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諸烈瞪大雙眼道:“不要再賣關子了!”
“真是個不耐煩的家夥。”秦雷也不惱,淡淡一笑道:“知道在槳輪船出現之前,秦楚兩國在造船技術上的差距有多大嗎?”
“三五十年。”諸烈冷聲道。對于這一點,他還是很有自信的。
“不錯,”秦雷颔首道:“差距主要體現在哪方面呢?”
“樓船……”話音一落,諸烈頓時呆若木雞,自從在洞庭湖上慘敗後,他不知多少次反思敗因,卻真如秦雷諷刺的那般,一直沒有找到症結所在。直到這一刻。才被徹底點醒了。
楚國的優勢在于樓船巨艦,這一點是秦國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縱使後來出現了理念更先進的槳輪船,但在造船工藝上的差距,使秦軍依然不敢與楚軍硬碰硬。
設想一下。假使楚國人沒有得到槳輪船地制作方法。事情會發展成什麽樣子?他們無法跟上秦國戰船地速度。就隻有認清現實。改變原先主動出擊地戰法。或用鐵索橫江、或用分段圍剿戰術。一步步壓縮秦軍地活動範圍。直到擠壓至極小空間時。其速度優勢便蕩然無存。再無與倫比地巨艦集群将其殲滅。
這是非常常規。卻也基本無解地一種戰法。如果沒有那份圖紙地出現。楚國人極有可能會走這條路。那樣秦國人依舊無法擊敗楚國水師、逾越長江天塹。
然而那份絕密地槳輪船圖紙出現了。驕傲地楚國人起初不屑于理睬這種秦國戰船。然而接連幾次吃過大虧之後。他們悚然發現。這鬼東西竟然不受水流限制。逆流而上時地速度遠遠超過以劃槳爲動力地戰船。
這讓自認造船工藝天下第一地楚國人十分不爽。他們敏感地自尊心深受打擊。終于開始研究、試驗、仿制地過程。用最快地時間将其編入艦隊。形成戰鬥力。并迅速将不平衡地局勢拉了回來。
在要麽改良戰術要麽仿造新戰艦地岔道口上。楚國人做出了他們地選擇……這幾乎是必然地。在水軍方面長期形成地優勢。使楚軍上下心高氣傲。容不得一絲輕辱。這樣傲氣地軍隊。又怎會接受保守地戰術。忍受追不上對方地郁悶呢?
我比你強。就要什麽都強。一點也不能比你弱!這是盲目自大者很普遍地思想。
所以他們一定會仿造槳輪船,證明自己不比對手慢。便也完全掉入了秦國地陷阱中。
我們看一看從天佑三年初到天佑七年末這段時間,五年間兩國水軍發生了大小戰鬥一百七十餘次。楚軍共損失戰船八百餘艘,秦軍損失七百餘艘,這一千五百餘艘戰船中,九成是槳輪船。
後世許多史學家讀到這段史料,都會感歎一聲:槳輪船的時代來臨了!
但也有更高明如範文正者,一針見血地指出此乃秦軍之計也!他研究了鎮南水軍當時采用的戰法,乃是拉開距離,邊打邊跑,絕不與楚軍靠近,更不與其進行接舷戰。
然而在之後決定性的洞庭湖水戰中,秦軍卻一反常态,主動與楚軍接近,展開最殘酷的肉搏戰。再看後來五十年間,對南亞、北非、中東、西方各國作戰時,終其輝煌的海戰史,也依舊是以炮戰加接舷戰爲主,在也沒有出現過拉開距離、邊打邊跑的情況。
對此,很多史學家認爲這是秦國水軍強大了,隻有别人跑的份了。但範文正公認爲,以這個年代的水戰水平看,若想重創甚至是消滅敵艦,就必須要無限靠近,靠的越近殺傷力就越大,向秦國在初始階段采用地戰術,隻能說是騷擾,并不具有多大地殺傷力。
那秦國爲什麽要采用這種戰術呢?範文正認爲,除了發揮戰艦的速度外,還隐藏着一個更重要地意圖----要将楚國槳輪船之外的其它戰艦,尤其是恐怖地樓船巨艦排除在戰場之外,進而達到兩個目的。
其一,給楚軍以槳輪船的時代到來了,其餘的戰艦都要過時淘汰了的錯覺,使其進一步重視槳輪船,忽視其它戰艦。其實楚國一開始隻将槳輪船當成一種特殊的軍艦,并沒有打算因此停造其它戰艦。然而現實情況是,其它戰艦根本插不上手,也就逼得他們不得不增加槳輪船在水軍中的比重。
其二,既然是槳輪船之間的戰鬥,損耗的自然就是槳輪船。頻繁的戰鬥中,楚國的槳輪船損耗巨大。迫使他們産能一般地三大船廠拿出三分之二的産能生産槳輪船,以供應前線使用;剩下三分之一的力量,則集中在開發更大更強的槳輪船上,以至于從天佑五年開始,楚國再也沒有一艘劃槳戰船下水,全部改成了用明輪的槳輪船。
随着楚軍徹底淘汰劃槳戰船,一個嚴峻的問題便來了,他們不得不重建整支水軍。包括那些曾經引以爲傲的樓船巨艦,都不得不退出現役,艦上官兵全部轉到槳輪船上服役。。
對此,範文正有一個辛辣的諷刺,叫做自廢武功。在他看來,楚國放棄了原先地優勢,跟着秦國人的屁股走,結果将自己降到與秦軍同一水平線上。主動将五十年的優勢化爲烏有。
甚至于因爲秦國起步早,一度還領先于楚國,不過經驗豐富的楚國人并不擔憂,他們以極快的速度迎頭趕上,完全消化了明輪驅動技術,并開發出了結合樓船與槳輪船優點的巨靈神艦,最多再過三年,便可以将優勢恢複回五十年。
但就在這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時,秦國悍然展開了滅亡齊國的大戰。楚國别無選擇的與齊結盟。向秦宣戰。然而對于在這個節骨眼上開戰,諸烈深感郁悶……他地巨靈神艦剛剛下水,還沒有形成建制呢!所以在戰争初期,楚軍表現出來的消極拖延,便很好理解了----人家還沒做好準備呢……
然而局勢的惡化出人意料,就在楚國人磨洋工的功夫,秦軍便已經攻克了虎牢關,徹底掌握了主動。面對着岌岌可危的形勢,諸烈隻好不再拖延。一面倉促從水路進攻秦國。一面還派出二十萬大軍從陸路支援齊國。
後來的結果衆所周知,毋庸贅述。
雙目無神的沉思半晌。諸烈終于明白了自己敗在何處,辛酸的苦笑一聲道:“僅僅因爲秦軍船快。便輕易放棄多年積累地優勢,轉而東施效颦,邯鄲學步,盲目追求在速度上也壓倒對手,卻忘了在真正的決戰時刻,比拼地還是誰更猛更強。從一開始,就被人家牽着鼻子走,我敗得着實不冤啊……”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你不得不承認,我那老哥哥要比你強。”
“活人讓死人算計,誰強誰弱還不是一目了然嗎?”諸烈坦然道。
“上柱國确有大将之風。”聽諸烈終于給與伯賞元帥應有的評價,秦雷仿佛完成一樁心願一般,長舒口氣道:“其實這半年打下來,孤是很佩服你的,你确實是無愧于名将的稱号。”
“還不是成了你的注腳。”諸烈哈哈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有你秦雨田在,我華夏恢複漢唐雄風,便不再是夢想了。”
“這條路不好走。”秦雷搖搖頭道:“統一容易治國難,想要改變人們根深蒂固的觀念,就是難上加難了。”
“沒有能難得住你秦雨田的。”諸烈緩緩搖頭,沉聲道:“現在齊國也應該已經完蛋了,但要想完成統一大業,還有個更棘手的問題在等着你。”
“什麽問題?”秦雷不動聲色道:“若是想跟趙無咎那般挑撥離間,就算了。”
“我要說的恰恰是趙無咎當初告訴我地。”諸烈淡淡道:“信不信由你,但我還是決定告訴你。”
秦雷點點頭,沒有說話。
“你知道你父皇現在何處嗎?你知道陰無異是什麽人嗎?”諸烈陰聲問道。
“第一個問題不知道。”秦雷搖搖頭道:“至于第二個問題,知道一半。”
“那我就爲你解答。”諸烈沉聲道。
“且慢。”秦雷一擺手道:“說出你地條件來。”
“沒有條件。”諸烈有些不爽的看他一眼,仿佛在說:太小看我了?
秦雷不再做聲,聽他繼續道:“你父皇在陰無異手裏,陰無異是你皇祖母地師侄,曾經爲她扳倒李家立過功,然而他還有另一重身份,你知道嗎?”
“趙無咎的間諜,”秦雷沉聲道:“這個可以推斷出來,但現在兵荒馬亂地,孤也找不到他。”
“據趙無咎說,他沒有離開中都,”諸烈爆料道:“而是躲進了你六弟的府中,與他狼狽爲奸……”
“什麽?”秦雷霍得站起來,面色急變,腦海中不知翻過多少念頭,雙拳緊緊攥起又松開,最終定下心來問道:“你還知道什麽?”
“他們似乎有一個你父皇手書的傳位诏書,上面寫着将皇位傳給你六弟。”諸烈沉聲道。
“什麽時候發動?”秦雷輕聲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諸烈搖搖頭道:“但我估計,他們一定會趕在你班師回朝之前造成既成事實,隻要做的天衣無縫,你就算回去了,也找不到理由對付他們!”
“做夢去!”秦雷面色鐵青,忍不住譏諷道:“就憑一張破紙,就想登上九五之尊,太傻太天真了?”
“但他們可以先讓昭武帝複位。”諸烈冷酷道:“皇位本來就是你父皇的,現在他坐回來,你這個當兒子的能怎麽辦?以後再挾天子以令諸侯,還不想怎麽弄怎麽弄?”
秦雷閉目尋思良久,方才緩緩點頭道:“你爲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因爲我想讓你成爲最後的赢家,這樣我們這些敗在你手上的家夥,也不至于太丢臉。”諸烈哈哈笑道道:“隻要你能善待南楚民衆,将我華夏水軍發揚光大就行了,别想那麽多了。”
秦雷又點點頭,轉身走出帳去,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道:“需要特赦嗎?”
“一女不嫁二夫。”諸烈搖搖頭,輕笑道:“我就剩這點名節了,你還要剝奪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