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醞釀多年、令雙方絞盡腦汁的大叛亂,居然不到半天時間,便電光火石般的平息了。
其實在秦雷眼中,從老太後縱身一躍的那一刻,貌似強大的叛亂就已經如滾湯潑雪般結束了。
實事求是講,對他來說、對大秦來說,能在損失甚微的情況下,将叛亂平定,将李家連根拔起,确實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但一想起那位老婦人從城頭躍下的一幕,他便忍不住的鼻頭酸澀。
其實一直以來,他的心都是很硬的,也許是插班生的緣故,秦雷對自己的父皇、母親、兄弟、姐妹,都沒有什麽感情,即使是關系最好的大皇子,也是像朋友多過像兄弟。
但爲何自己一陣陣想哭呢?秦雷隻好閉上眼睛,才能阻擋淚珠從眼窩中滾下,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不舍、難過,好像還十分的心痛!
按說他與文莊太後接觸也不多,單獨接觸更是不超過五次。但每次都清晰的恍若昨日,一幕幕在他腦中浮現。
他尤記得老奶奶那慈愛的目光,尤記得她的諄諄教導,尤記得她對自己每一點進步的由衷贊賞,尤記得她爲自己默默做過的每一件事情。隻有付出,不求回報,大音若希、大愛無聲!
是的,秦雷終于可以肯定。皇祖母是深深愛着自己的,就像這世上每一個疼愛自己孫兒的普通奶奶一樣。\\\給了自己最無私地愛……
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這世上應該再沒有什麽能配得上這個字了?
陰沉沉的天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悶雷,豆大地雨點便緊接着落下來,衛士們趕緊将老太後的遺體轉移到車廂中。而秦雷卻仍然筆直的站在露天處,任雨水将自己渾身打濕。
王爺。雨大了,還是上車。”石敢撐着把傘過來,卻被他粗暴地推開,低聲吼道:“滾遠點,誰也不準靠近我!”
石敢和秦雷近衛們隻好扔了傘。站在遠處保衛着似乎陷入低潮的王爺。
秦雷仰望着蒼天,滾燙地淚水和着冰涼的雨水。從兩頰滾滾流下。他感謝老天爺,給了不幸生在帝王家的自己,一份珍貴的親情;他感謝老天爺,給了這樣一場及時雨,可以讓他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雙目不瞬地仰望着陰沉沉的雨雲,秦雷仿佛看到那厚厚地雲層之上,有一道金光的大門,他的老奶奶就站在門口,朝他慈祥的微笑。
秦雷伸出雙臂,想要拉住她的手。但那門和那身影卻越來越越遠。直到模糊的再也看不見……
“奶奶,走好!”秦雷用勁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孫兒會永遠想你的!!!”
說完拭去淚水,就在雨中一步步轉身而去----他沒有如衆人所料的那樣,走入承天門,而是從洛陽門出了内城。*****
石敢他們趕緊跟上,趙承嗣和那蒙面女子也跟在後面,一道出了洛陽門。
秦雷漫無目的地在雨中遊逛,直到凍得連打哆嗦,才走進身邊地一家茶館……雖然心裏十分難過,可他不敢讓自己生病。
因爲今日京都出了大變故,所以茶館中沒有任何客人,隻有老闆和一個夥計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隻聽那小活計道:“老闆,今天兵荒馬亂地,咱們怎麽不歇業避避風頭呢?”
“傻話。”老闆翻翻眼皮道:“要真是有事兒,關門能躲的過去?”
小夥計正準備贊老闆幾句,卻聽他悠悠道:“昨天夜裏我可瞧見了,咱們武成王下半夜帥了百萬大軍入城,好家夥,把個承天門廣場塞了個滿滿當當啊!”
“那麽多人?能盛下嗎?”小夥計将信将疑道:“記着上會昭武爺閱兵,不是才二十萬大軍就塞得滿滿當當了嗎?”
老闆也覺着自己吹得有點過,一時有些下不來台,正好看見秦雷進來,便給小夥計個暴栗道:“客人來了都不知道招呼,再偷懶飯都沒得吃!”
小夥計吐吐舌頭,輕聲嘟囔道:每回被問住了,都來這一套……不待老闆再次發威,便快步走過去,招呼這渾身水淋淋的客官道:“這位公子,淋壞了,快到後面換身衣裳,再來壺姜茶暖暖身子,可别着了涼……”
正說着,卻見一群面相不善的黑衣跟着進來,還有一個戎裝将軍、一個身材火辣的蒙面女子。*****這些人把個小店塞得滿滿當當。除了那女子外,其餘人都渾身濕透,卻都站在那一動不動,任憑身上的雨水噼裏啪啦砸在地上。
“幾位淋壞了,快到後面換身衣裳,再一人來壺姜茶暖暖身子,可别着了涼……”小夥計猶在小嘴巴巴的說着,卻被掌櫃的從後面捂住嘴巴,把他硬生生的拖到身後。
“幾位爺有何吩咐,小店照做就是。”老闆開店數十年,已是閱人無數,自然不會像小夥計那樣不長死活眼。
“就照那小子說的辦。”那美豔婦人坐在最先進來那人的對面,輕啓朱唇道。
老闆又望向唯一坐着的男子,他明白這個才是老大,其餘人都是跟着進來的。
秦雷點點頭。老闆這才請公子等人去後面烤火取暖。
他和黑衣衛地裝備極其精良,甲胄上都有相應的防水設計。其實并沒有濕透,很快便收拾停當,重新走了出來。倒是趙承嗣從裏透到外。正在那抱着個暖壺打哆嗦。
秦雷回到前廳,那女子已經取下面紗。正端坐在茶幾旁,端着個精緻地竹杯,小口小口的輕啜着。
秦雷在她對面坐下,那女子便擱下茶杯,爲他也倒一杯道:“想不到你對皇祖母有幾分真感情。”
望着杯中悠然變幻的白氣。\\\秦雷輕聲道:“她是真心對我好地。”
“不見得,”女子搖頭笑道:“你才見過她幾面?我可是她從小一把手教出來的。”這女子正是皇家密諜地掌門人。長公主河陽,她鳳目一片緬懷之色,但說出的話卻絕不溫存:“以我的所見所聞來看,慈祥隻是她的表象,其實她是無比自私的。”。
“你說地我都知道。”秦雷面色平靜道:“但她自始至終對我好。”
“也許是裝的呢?”河陽公主十分熱衷于挑撥離間,已經到了連死人也不放過地地步。
“就算她是裝的,”秦雷定定望着河陽,待她面露喜色後,才緩緩道:“如果能始終如一,那就不是裝。”
河陽面上的喜色一閃即逝。又想找法子挑唆。但秦雷粗暴的打斷她的話。目光如兩柄銳利的長劍,直刺長公主的雙眼。用帶着冰碴子的聲音道:“你想挑戰我嗎?”
河陽公主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掩嘴輕笑道:“奴家可不敢,誰不知道武成王已經是勢傾天下的定國王,那還會把我這個可憐的姐姐放在眼裏?”
“我向來對事不對人。”秦雷沉聲道:“如果冒犯我,就是親爹也沒用。”
“弟弟這話忒傷人心了。”河陽公主頓時叫起了撞天屈,滿面幽怨道:“奴家來問你,姐姐可曾壞過你地好事?”
秦雷緩緩搖頭道:“未曾。”
“何止是沒有呢?”河陽公主滿面幽怨道:“姐姐還幫你成過好事呢,若沒有我暗中相助,你能輕易抱得美人歸?還一點麻煩都沒有?”
秦雷知道她說地是詩韻那檔子事,有些不好意思道:“詩韻說了,有時間請你去一趟京山城,她……我們要好好謝謝你呢。\\”
“這還有點良心,”河陽咯咯笑道:“放心,叨擾是一定的,隻要到時你不嫌煩就成。”說着正色道:“這次幫你們把李氏一族一網打盡,算是我地投名狀了。”
見慣她不正經的樣子,秦雷對她這個樣子還頗有些不習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道:“你要入夥?”
“不是我,而是我們,”河陽點頭笑道:“這入夥和找男人一個道理,都是下手要趁早啊。等你唯我獨尊了,姐姐我就是入夥也賣不上個好價了。”
不聽她的胡說八道,秦雷沉聲問道:“你們是指你和趙承嗣嗎?”
河陽又點點頭道:“我已經決定了,招他爲驸馬,你這個未來主子不會不同意?”
“我可還沒答應你入夥呢。”秦雷微微皺眉道。
“算了,誰不知道誰啊。”河陽咯咯笑道:“五弟你可是幹大事的,能舍得京都兵馬寺?能舍得皇家密諜?”
“能。”秦雷斬釘截鐵道:“如果沒有忠誠,這些我都能舍去。”說着看一眼河陽公主,淡淡道:“而這一點,你和你未來夫婿,都是個大問題。”
“你有這個擔心是正常的。”河陽颔首笑道:“可我要告訴你,自始至終,我河陽和他趙承嗣,都是太後的人,從來沒有改換過門庭,也沒有背叛過她。”
“我要證據。”秦雷微笑道:“其實對一般人要求沒這麽高,但你們二位的位置太敏感,我不得不慎重。”
河陽公主沒想到自己熱臉貼了個冷**,無奈的望向門外的雨簾,突然見一隊黑衣衛護着個人走了進來。
“仇老?”看清來人的面貌,秦雷不由起身道:“你還活着?”說完讪讪笑道:“别介意,我就是有點驚訝。”便讓石敢扶着仇太監上桌。
仇太監看起來十分萎靡,連喝三杯熱茶,才緩過勁來,從懷裏哆哆嗦嗦掏出三個信封和一把鑰匙道:“臨出事之前,娘娘讓我帶着這四樣東西躲在密室裏,等沙漏光了之後,便出來把這三封信交給該給的人,把鑰匙交給五爺。”
秦雷看那三個信封上,分别寫着他、河陽和秦霆的名字,便把自己那封拿起來,當場撕開閱讀。
老太後那特别的字體又一次映入眼簾:
乖孫雨田,看到這封信,奶奶估計已經死透了。你難過不難過?若是難過,奶奶就勸你不要悲傷;若是你說不難過,那奶奶就罵死你個小兔崽子,白疼你二十年了!
是的二十年,從你還沒出生,我就密切關注着你,爲了能讓你得到該得的一切,奶奶真是廢了吃奶的勁。可以說這輩子除了報仇之外,奶奶我還沒下過那麽多功夫做一件事呢。
說這些不是爲了表功,而是要告訴你,報仇才是奶奶人生的頭等大事,比把你小子扶上龍椅還重要。好了不要難過,現在就算沒我扶着,你也一樣能坐上龍椅了,所以我可以安心報仇了!
仇恨涉及長輩,奶奶就不跟你明說了,反正你隻要享受所帶來的成果就是。如果你還是死傷慘重的話,那就别往下看了,直接收拾收拾進宮當皇帝,享幾年清福就得了。
當然,奶奶相信你不會那麽蠢,因爲我選定的繼承人怎麽會蠢呢?你一定兵不血刃的把皇宮拿下、把李渾捉到了?好,殺了他!還有他全家!
然後你别急着做那個寶座,現在不是時候,你肯定要問原因,好我告訴你,因爲我給了你二哥一份清洗名單,大概要把大秦殺掉一半,得罪人的事情還是讓他幹。反正早晚是你的,别急啊。
然後那鑰匙是先帝爺内帑的庫房鑰匙,地點河陽知道,另外河陽是個好孩子,你還是用她。
奶奶自己琢磨着,以我這輩子造的孽,不如地獄誰入地獄?你要是還記着***好,你就多給奶奶做幾場法事、日後再多做點好事,幫奶奶化解化解,好讓我早日超脫苦海,重新做人。再就是千萬别忘了,把我跟你五伯合葬,不要去煩你皇爺爺……不怕你個小娃娃笑話,奶奶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沒臉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