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其實并沒有回京,而是隐身于援軍之中,跟着回到了潼關城,之後便一直躲在軍營裏,直到今天才露面。這樣做無非是爲了掩人耳目、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
除了老實蹲在營裏貓冬之外,他所做最多的,就是擡頭看天,念叨着今年入冬來比較頻繁的大雪,不要在關鍵時刻打了擺子。
好在有樂布衣這個上知天文的牛人,到了臘月二十六這天,終于跑過來對秦雷道:“除夕那天一準有大雪!”
秦雷頓時忍不住哈哈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王爺心系萬民、順天行事,天公安有不助之理?”樂布衣撚須笑道。
兩人相互注視,會心一笑,接着便仰面哈哈大笑起來,就連總是闆着臉的沈冰也露出一絲笑容。讓邊上的石敢十分好奇,心道:啥事這麽高興嗎?
“有這場雪作遮掩,孤王心裏更有底了。”一通大笑之後,秦雷沉聲道:“這次非要讓趙無咎那個老混蛋,把吃下去的全吐出來!”
“定能馬到成功!”樂布衣呵呵笑道:“所以學生有個不情之請,還請王爺開恩。”
“哦。先生請講。”秦雷笑道。
“既然您決意讓學生常鎮東疆,那這次還是讓我替王爺出征,也好讨個功勞,震住這群驕兵悍将。”樂布衣微笑道。
“哦……”秦雷頗爲意外地看向樂布衣。輕聲道:“先生可是怕孤王出什麽意外?”
“也有這方面地考慮。”樂布衣坦誠道:“萬民系于王爺一身。您地安危已經于大秦地命運息息相關。确實不宜輕易犯險……”說着攤手笑道:“而且要整合東疆軍隊。您總得給學生個樹立威信地機會。”
“唔……”尋思片刻。秦雷微微皺眉道:“但先生地安危同樣重要。”
“這王爺無須擔心。”樂布衣淡淡笑道:“縱使陷入千軍萬馬之中。我也還是能走脫地。”
“那好。”秦雷終于點頭道:“就有勞先生了。”他對樂布衣地信心。也要強于對自己地。
樂布衣颔首笑笑。向秦雷行個禮。便算是接下了差事。
“隊伍準備地怎麽樣了?”雖然不親自出征了,但秦雷還是要認真過問的。
“基本上差不多了。”樂布衣清聲道:“雪橇、皮衣、棉氈、皮靴……一應用具全部送來了。”說着伸出大拇指道:“政務寺的能量越來越強大了,這麽多物資。由商貿司采購。聯絡司運送,僅僅二十天就運到前線來了,還捎帶了那麽多年貨,讓人不服不行啊。”
秦雷掩不住的得意道:“所以我常對館陶說,他才是我王府的第一功臣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說着揮下手道:“注意防寒保暖,不要計較本錢。”
“這我曉得。”樂布衣點頭笑道。
“幾路人馬都聯系好了嗎?”秦雷又看向歪在床上的沈冰,他的身體得過個夏天才能複原,但東線地諜報工作卻不能停止運轉,也隻好帶病堅持工作了。
“都聯系好了。”沈冰微微坐直身子,輕聲道:“皇甫大人、楊大人和沈大人已經率軍動身,最遲正月初三抵達潼關
“很好,”秦雷輕輕一錘桌面道:“成敗在此一舉了!”
等到了二十九這天晚上,士兵們整裝待發,在校場上集合。
秦雷在樂布衣地陪同下,出現在了官兵眼前。
不理會衆人訝異的目光,秦雷大步走到高台上,沉聲道:“年前例行拉練。要想回來好好過年。就都給我瞪起眼睛來!”
“是。”兵士們緊張的心情頓時放松下來,隻是不免要抱怨王爺太能折騰了。
依舊不理衆人的反應。秦雷喝道:“樂向古何在。”
仍是一襲白衣的樂布衣出列拱手道:“學生在!”
“令你爲此次出征之總兵官,可斬一切不聽軍令者,不可稍有差池!”說着将腰間寶刀解下,單手遞到樂布衣的面前。
“得令!”樂布衣雙手接過寶刀,挂在腰間。
深深凝望着樂向古,秦雷一躬到底道:“拜托先生了……”看的場中官兵震驚不已,他們何曾見過王爺對誰如此敬重。
樂布衣還一禮,朗聲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說着便轉身望向衆将,沉聲發号施令道:“勾忌、石敢何在!”
“末将在!”勾忌、石敢出列拱手道。
“令你率黑衣衛與黑甲兵爲先鋒在前帶路!”
兩人抱拳應道:“得令!”拿了令牌後退開。樂布衣又道:“伯賞賽陽、秦霸何在?”
兩人應道:“末将在!”
“令你二人率五千人殿後,務必小心在意。”
“得令!”兩人拿了令牌後退開。
他則自己率一萬神武軍居于中軍。而秦雷果然沒有出征,而是帶着剩下的三萬新兵守城,等候衆将歸來。
官兵們一看向來沖鋒在前的王爺沒有出動,便更加放心,暗道:看來确實不是打仗。心态就更加放松,隻是将其當成了一次苦差事。
号令停當。一萬八千名官兵便隻帶着三天幹糧,從西門輕裝出發了。
爲了保密,出征後樂布衣也沒有說出這次行軍地目地和任務,所以出城之後,中軍諸将都問道:“我們要去哪裏?”
“跟着先鋒走就對了!”樂布衣不負責任道。
“那先鋒要去哪?”
“隻管走就是。”
軍隊在風雪中前進。路上渺無人煙,雪深沒膝,根本不具備步行地條件。甚至連騎馬都異常困難。好在這一個多月以來,黑衣衛已經教會了官兵滑雪,現在每人踏着副雪橇,倒比走道還要輕松,也要快速許多。
隊伍一路向北,半個時辰後到了大河邊上,橫渡黃河後折向東北,然後跟着前鋒七扭八拐。便徹底不知是望哪個方向了。。
若是一般部隊。在這個時候,這個天氣下行軍,是十分危險的。
但這些官兵跟着秦雷轉戰齊國,又創造過行軍奇迹,還經過潼關血戰,一次次的優勝劣汰之後,剩下的都是些性情堅韌、體力過人、經驗豐富之輩,在冰天雪地中行進了一天還又有餘力。
到又一次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發現又回到了大河北岸。紛紛心道:“這是要回城了。”不由心情大好起來。身上地疲累感覺也減輕不少。
蒙在鼓裏的中軍官兵還做着回城過年的美夢,前鋒部隊卻已經投入了戰鬥之中----這裏是大河北岸不錯,但已經東出潼關五十裏了。
随着潼關戰役地結束,兩國在潼關與函谷關前對峙,兩關相距不遠,僅僅七十裏而已……之間也沒有什麽大地城鎮,隻有幾個被齊軍充作前哨的小村莊散落其間……村中地百姓自然早被屠戮殆盡。
現在秦軍前鋒便抵達到最北面的韓家村,這個村裏駐紮着五百齊兵。因爲天下大雪,又是除夕之夜。守軍一點防備都沒有。哨兵也躲進屋裏偷懶喝酒煮餃子去了。村子裏熱熱鬧鬧,整個村外卻是一片靜悄悄。
在熟悉地形的諜報局密探帶領下。黑衣衛輕易将負責報警的哨兵逐一刺殺了,黑甲兵便悄悄包圍了村莊,把歡度春節的守軍全部殲滅。
前軍占據韓家村後不久,中軍大部隊也到達了此地。樂布衣下令生火做飯,稍事修整。神武軍官怎麽琢磨怎麽不對味,便一齊去問樂布衣,得到地答複是:“歇歇再走。”
此時外面黑如鍋底,呼嘯地北風卷着鵝毛大雪,把個天地間攪得混沌一片。
聽着門外鬼哭狼嚎的風雪聲,軍官們沒想到這麽晚還要行軍。于是都有抵觸情緒,紛紛質問問:“我們到底要去哪裏?”
樂布衣撣一撣已經烤幹的衣袍,終于說出了謎底道:“函谷關。”
屋裏的神武軍官們驚懼不已,頓時炸開了鍋。有人甚至大哭起來道:“你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帶啊,我的老婆孩子怎麽辦呀?”這一哭鬧得更是人心惶惶,說什麽的都有。
能讓這些百戰餘生的軍人怕成這樣,足以說明函谷關的恐怖。要知道原先秦國的國門,可就那細如咽喉地函谷關,幾十年來的苦心營建,早就把那裏修成了天下第一險要的地方。
其兇險程度,絕不是淪爲物資中轉站的潼關城可以比拟……想想,趙無咎用了二十多萬大軍日夜攻打潼關城,陣亡六萬也沒有得逞!就憑着咱們這不到兩萬兵馬,想攻下函谷關?
大秦的男兒是勇敢,保家衛國,死何足惜?可不怕死不代表喜歡白送死,怎能明知是雞蛋碰石頭,還要偏偏往上磕呢?還不如找根繩子吊死來的痛快!
秦雷和樂布衣早料到官兵們會害怕、會裹足不前,這才堅決不透露此行的目地。且事先調走了神武軍中的中高級軍官。剩下地官兒中,最大地也不過是裨尉,哪有什麽一呼百應的能力?
這手釜底抽薪讓神武軍官兵群龍無首,鬧都鬧沒辦法鬧大。因此屋裏雖然亂哄哄,但半天也沒形成股合力。隻是越說越沮喪、越說越崩潰。
樂布衣輕輕咳嗽一聲,衆人地耳邊卻像炸開個響雷一般,一下子被震懾住了心神。不由安靜下來。
“知道我是誰嗎?”樂布衣幽深的目光掃過衆人,沉聲道:“知道王爺爲什麽稱呼我爲先生嗎?”
衆人齊齊搖頭,心道:确實沒見王爺對誰如此尊敬過。
“因爲我很厲害。”樂布衣淡淡笑道。
“厲害?”有大膽的出聲問道:“我們隻聽說北神機、南鬼谷厲害,怎麽沒聽過你地名号?”
“不好意思,”樂布衣依舊笑容可掬道:“我就是鬼谷子。”
滿室皆驚,衆人無不瞠目結舌……鬼谷先師的大名,那是三歲孩子都知道的,絕對屬于天皇巨星般的偶像人物。當場便震懾住了屋裏衆人。
微微一笑。樂布衣循循善誘道:“你們之所以不敢前進,不過是擔心三點,其一是風雪夜黑、道路難行;其二是城高關險、易守難攻;再者就是城内五萬駐軍,數量要遠遠多于我們,對不對?”
“不錯。”衆人點頭道:“除非仙師您有神仙妙計,否則也是無能爲力。”
“這些情況皆是顯而易見,若是沒有萬全之策,王爺怎會用兵呢?”
“願聞其詳。”
“那好,我爲諸位逐條應對。”樂布衣從懷裏掏出個酒葫蘆。輕啜一口道:“先說這夜黑風高大雪飄,最多也就是能看出幾丈近遠,我們又用白袍裹甲,可将被發現的可能降到最低。”
“這倒不錯,”衆将點頭道:“可那函谷關的城牆高深雄峻,卻不會被大雪埋了!”
“那是自然,但函谷關是我秦國修建,爲的是防禦東邊的齊軍,西面地城牆無論從地勢還是高度上。都遠遜于東牆。”樂布衣颔首笑道:“且今天是什麽日子。除夕佳節啊,誰能料到咱們大過年地過來呢。到時候有黑衣衛打開城門,你們隻管沖進去便是。”說着道:“若城門不打開,我絕不讓你們攻城,這下可以了?”
衆人面上的驚懼稍去,仍不放心道:“城内的齊軍呢?可比我們多多了。”
“不過土雞瓦狗爾。”樂布衣哂笑道:“自古偷營十有九得,隻要我們攻入函谷關中,齊軍定然大亂陣腳,就算有十萬又怎樣?衆将隻需盡情掩殺便是!”樂布衣聲情并茂的煽動道:“立不世奇功便在此時,衆位還猶豫什麽呢?”
衆将果然被他說得忘了害怕,一個個激動不已,仿佛勝利唾手可得一般……
最終在樂布衣舌燦蓮花的鼓動下,軍官們擦幹口水,率領小兵上路了,當時風雪特别大,寒風把很多旗幟都撕裂了,再加上要急行軍,不再等待體弱凍傷者,許多官兵掉隊凍死在行軍路上。等後來收屍的時候,幾乎每隔十幾丈便有一具屍體,讓人心如刀割。
從韓家村到函谷關有五十裏山路,其間不乏峽谷峭壁,大雪把道路蓋住,又是深夜行軍,士兵們都認爲此行必死無疑,軍心十分的惶恐。隻是軍令如山、軍法森嚴,再加上軍官們都沒說苦,小兵們隻好咬牙忍着跟上,唯恐掉隊凍死或者被軍法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