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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五五一章 悲慘世界

破皮入肉的鞭子雨點般的落下,一邊打,兵丁還一邊罵道:“你這秦獸,活膩歪了是不是,竟然膽敢暗算我們大人,想圖謀不軌嗎?”尖銳的罵聲伴着人的皮鞭聲,傳出老遠去。

地上那人用胳膊護着頭,在地上翻滾,并不做任何辯解,隻是痛苦的呻吟。

看到這人被毆打,周圍做工的人群明顯騷動起來,警衛們趕緊抽出腰刀,大聲呵斥着激憤的勞工,氣氛一時緊張極了。

兵丁将大人扶起來,地頭土壤松軟,好在劉守備并沒有受傷,隻是衣服上沾滿泥土,顯得有些狼狽。

見周圍的氣氛不太對勁,劉守備生怕耽誤了秋收,一邊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邊意興闌珊道:“算了,打壞了倒便宜他。”說着還歎氣道:“唉,真他媽倒黴,走個道都能讓人絆倒。”

說着句話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将發生天翻地覆,載入史冊的時刻就要到了!

“便宜你這秦獸了。”聽把總大人如是說,兵丁狠狠抽兩鞭子,這才停了手。因爲秦齊乃是世仇,在齊國人的眼裏,孔武有力的西秦人變成了粗魯不文、蠻橫無理的代名詞。見那人仍然在地上抽搐,兵丁又揚起鞭子喝罵道:“還不死去幹活?還沒吃夠皮鞭炒肉?”

地上那人聞言雙手撐地,用盡全身力氣想要爬起來。無奈養尊處優慣了的身體實在缺乏鍛煉,竟然怎麽起都起不來。

見鞭子又要落下,勞工中站出個幹癟瘦弱的老者,雙膝跪倒道:“饒了他,他身子骨弱。定是吃不消了!”

邊上一個青年目光閃爍一陣。卻終是忍住沒有說話。

“身子骨弱?”這話引起了劉守備地注意,他彎腰攥住那人的一雙手腕,一用力便把他半跪着提起來,翻過掌心,眯眼查看起來。隻見這是一雙又細又長,且很柔軟的手,雖然現在髒兮兮的,且裂了好些血口子。但劉守備仍然可以确定,這人絕不是行伍出身,也沒下過什麽力氣,至少來這之前是這樣的。

“你是幹什麽地?”劉守備沉聲問道。

那人仍不回答,倒是邊上那個幹瘦老者連聲道:“他是賬房,專門給軍需算賬地。”

“你沒長嘴嗎?”劉守備惡狠狠道:“讓他自己說!”那人卻隻是低着頭不說話。

見大人受到輕蔑,一個跟班上前一揪那人的頭發、往後一扯,把他臉面孔展示給大人看……雖然同樣髒了唧,但也能看出這張臉保養得益、面相也周正的很。

隻見那人薄薄的嘴唇緊抿着,一副不屈的樣子;但緊閉着眼角卻還挂着淚花。卻又顯得十分軟弱。

“我問你話呢……”劉守備一字一句道。^^“賬房……”嘴唇翕動幾下,那人終于開口道,嘶啞幹澀,似有滿腔的憤懑不甘。

“那自然會識文斷字了?”劉守備沉聲問道。

“不錯。”這人說話相當的言簡意赅。

上下打量這人一番,劉守備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又陷入了沉默。

“問你話呢……”邊上人不耐煩道。

“武兆……”終于吐出兩個字道。

“扶他起來。”劉守備輕聲道,對于能寫會算的讀書人,他始終保持着敬意。

邊上跟班便架住那武兆地腋窩,将他像提小雞一般拎了起來了。

“武兆啊,”劉守備把蒲扇般的大手往武兆臉上伸去,武兆被身邊人牢牢按住。一點都動彈不得。劉守備把粘在他臉上的枯草摘下,又在他的腮上輕拍幾下,仿佛在拍自己圓滾滾的肚皮一般,難得和氣道:“跟我走,留在這也幹不了多少活。”

“做甚?”武兆警惕的望向那張醬紫色的大臉,小聲問道。“做你的老本行,算賬。”劉守備讓人放開武兆,臉上的皺紋扯動一下。算是笑笑道:“算你走運。原先的賬房先生得急病死了,莫非你不想去?”

那武兆明顯神色一松。心道:還是知識改變命運啊,多讀些書總是有好處地。點點頭道:“好。”

便在一衆齊兵怪異的目光中,一瘸一拐的跟着劉守備走了。

兩人一走,周遭的兵士便湊到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道:“又一個……”

“賭一把?”一個什長模樣的家夥笑道,說着便從懷裏摸出一挂錢道:“我出二十文,賭今天晚上。”

“不會的,怎麽也得養養。”有人反對道:“我賭明天。”也拿出一挂錢拍在那什長的另一支手裏。

其他人也紛紛拿出錢,有人跟今晚、有人賭明天,把那什長的兩手堆得滿滿的,一時間好不熱鬧。

見所有人都下注,那什長叫一聲買定離手、概不反悔,便将兩堆錢分别裝在布袋裏,拍拍手道:“老規矩,今天晚上去見證一番。”

“同去同去!”兵士們怪聲怪氣道。

笑過一陣,他們才發現那些秦獸們都半直着身子在側耳傾聽,竟都停下了手中地活。

方才還談笑風生的齊兵頓時拉下了臉,舉着大棒亂打一氣道:“一群懶種。都幹活去!今天完不成定量,誰都沒得飯吃!”“你們這群秦獸打仗不行,幹活也稀松,還不如死了算了,别浪費我們大齊地糧食!”

是的。$$這群被監視勞作的奴隸。都是兵敗被俘的秦國軍人。因爲各地駐防軍被抽調一半參加對秦作戰,又在一系列戰事中死傷慘重,許多屯田駐防兵便被升格爲州府駐防兵,終于脫離了土地……

這樣屯田兵就少了,上峰不得不給繼續種地的人加碼,把臨近地兩個農場一并撥給了烏山村。

劉守備當時想,三千畝有六百人,九千畝就得一千八百人。怎麽也得給我個守備當當了?便向上峰反應,現有地人手根本完不成秋收任務。

誰成想遊擊大人說道:你這隻是代管,等冬裏把兵征齊了,自然不用你如此辛苦。一句話便澆滅了他滿心地希望,你說他怎能不郁悶?。

又氣又急的劉守備怒極反笑道:“總不能讓我那點人去收九千畝莊稼?非爛在地裏大半不成。”

但領導畢竟技高一籌,哈哈笑道:“不要擔心,這我早有考慮。”便大筆一揮,把新俘虜地兩千秦國戰俘扔給了他……

待押送戰俘的隊伍一離開,滿心憤懑的劉守備幹脆宣布,今年爺們都不下地了。全部改成監工!

于是乎烏山村的六百屯田兵,擦幹腿上的泥水,換上從來不舍得穿地軍服,再找出生鏽的腰刀磨亮了挎上。但對于摸慣了鋤頭的屯田兵來說,那些刀槍實在不順手,隻能吓唬吓唬人罷了。真要想管教這些桀骜不馴的俘虜,還得另想辦法。

最後有人出了個注意,把下地幹活的鋤頭,卸掉鋤刃,再包上鐵皮或者鐵線。便可以拿來敲人了……雖然樣式不美觀,但莊戶人家最重視的還是實用,并不太在乎樣子如何。

一陣棍棒之下,打得那些勞工顧頭不顧腚,面上盡是憤然之色,無奈人在屋檐之下,隻得低頭幹活。幹瘦老者和年青人對視一眼,眼神又倏地分開。便各自彎腰揮鐮。跟一壟壟莊稼較起了勁。

勞工們一邊揮汗如雨的幹活,一邊盼着日落西山頭。雖然已經過了白露。但天仍然不短,一直到了酉時中,黑的完全看不見,監工的齊兵這才開恩道:“都把收工,可以回去吃飯了。”

這些秦國俘虜從還沒亮就被攆起來,一人喝一碗清澈見底的稀飯,便揣着倆黍面窩頭上了工。從早晨到現在,隻有中午時在地頭歇了兩刻鍾,就着田間渠裏渾濁地涼水,把當作午飯的窩頭塞進肚子,便一直沒有歇一歇……若不是偷吃些收割下來的稻粒,根本撐不到這時候。

一天下來人人累的頭暈眼花,餓得眼花頭暈,一聽到放工的命令,俘虜們如蒙大赦,紛紛起身走到地頭,将鐮刀交給監工的齊軍,在監工的指揮下站好隊。

這時便有齊軍上前,一邊清點人數,一邊往俘虜們的身上套繩索。許是熟能生巧的緣故,齊兵捆繩子的動作十分麻利,等人數清點完了,也把秦軍二十個一組、糖葫蘆地捆了起來。

見人數正好,齊兵便牽住繩子一頭,将俘虜們牽牲口一般的牽走,向遠處***寥落的村莊行去。又餓又累的俘虜們隻想快點吃飯,然後倒頭便睡,是以自始至終配合極了,竟沒一個搗亂的。

烏山村是個兵村,本來就沒什麽百姓,眼下又來了這麽多俘虜,更是把住在這的軍屬都吓跑了,不是回娘家,就是走親戚,反正秋收這段時間是不會來了。結果一來二去,村子裏便隻剩下官兵和俘虜,成了軍營加牢房,或者說幹脆就是個勞教場所。

一回到村裏,兵士們便将俘虜們牽進村子中央的一排排破舊透風的房屋内,這些房子本是軍隊地營房,也是烏山村最初地建築。後來日子久了,村裏的房屋越來越多,兵士們便陸續搬了出去。這些簡陋地土坯房自然廢棄了。

當然,俘虜是沒有人權的,若不是爲了便于管理,齊國人會讓他們幕天席地的。大的屋子關五六十個,小的房間關二三十個。都塞得滿滿當當。

從這會兒到明早晨。這些人地吃喝拉撒都在裏頭了。不過齊國人還算厚道,他們給每個屋兩個大甕,一個盛水一個供人便溺。所以認清形勢後,你會發現沒什麽好抱怨地……

那枯瘦老者和青年人同在一間三十人的囚室裏。地上有一圈破草席,席子上還有些破布頭、爛棉絮,似乎是充作禦寒的。但你要是因此以爲齊人還有些人道,那就大錯特錯了,若不是怕這些囚犯傷風感冒。從而影響了秋收,誰管他們去死?

在屋子中央還有一張瘸了條腿的桌子,用一塊土磚墊立着。十幾隻滿是缺口的碗,一把黑乎乎的竹筷子,胡亂地放在桌上,桌邊還有兩張破凳子,這便是這群人的飯桌了。

什麽,你說隻有兩條闆凳,不夠用的?即使有更多地闆凳,這桌子也不能同時容納三十個人吃粥。什麽。你問怎麽又吃粥?晚上又不幹活了,難道還要浪費幹糧嗎?

互相解開繩子,三十個人便散開了。

枯瘦老者和那青年人顯然有相當地位,其他人一進屋便紛紛歪倒在席子上,但兩人卻不緊不慢的走到桌邊,一撩衣裳後襟,在僅有的兩條闆凳上坐下,一副達官貴人的做派,動作絲毫不走樣。

有個低眉順目的小子過來,先朝兩人施一禮。再從桌上取走那摞碗,分與衆人去大甕中取水飲用。他則端了兩碗給桌上送去,便悄無聲的退了下去。

甚至還有兩個小子不顧疲勞,上來給這一老一少捏腳。

受到非一般的待遇,坐凳子的兩人卻沒有絲毫得意。他們面色凝重的對視着,久久無語。

好一會兒,還是那年輕人先沉不住氣,他拉着闆凳與那老者坐近些。壓低聲音問道:“怎麽辦?”

老者揮揮手。把捏腳的小子斥退,活動下酸麻地肩周。小聲道:“等着,千萬不要露出破綻,萬一明了那位的身份,才是天大的簍子呢。”

年輕人也活動下膀子,歎口氣道:“也是,反正他的處境應該比咱們好,隻好先等着了。”

這時隻聽着铛铛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這是開飯的聲音,屋裏躺着的人一下子都坐起來,直直望向桌前的兩人。

兩位大人物隻好停下話頭,随便點兩個囚犯道:“去把粥擡進來。”

兩個囚犯點點頭,便起身到了門口,不一會兒,牢門便開了,放兩人出去。

沒多久兩人便去而複返,還擡着一個熱騰騰的大木桶。

把木桶擱在桌邊,兩人還沒來得及退下,其餘人便一窩蜂地擠攏上來,那老者不悅道:“沒規矩,都給我排好隊!”衆人雖然面上有些不服,但長久養成的慣性,還是讓他們聽從了老者地指揮。

老者便起身,拿起個破碗當瓢,把漿糊一般的薄粥舀到另一個碗裏,輕輕推送到青年人面前。

看着那碗裏漂上來的東西,青年人突然輕笑道:“今天是什麽節日,竟然有些碎菜葉,似乎還有鍋巴。”

那老者也點頭笑道:“是呀,我看着也有些稠,想不到除了米粒之外,還能有這些東西。”

青年人低頭嘗一口,更詫異道:“居然是鹹的……”一直翹首以待的衆囚徒頓時面色驚喜,紛紛小聲道:“莫非劉守備成親?居然破天荒的開恩呢。”自從來了烏山村,他們幹着繁重無比的活計,每天的夥食卻隻是兩粥一飯……早晚吃粥,隻有中午才能吃頓幹地……就是那兩個蜀黍窩頭。

而所謂地粥,便是鄉下人用來喂豬的豆腐渣加上很少地碎米、鍋巴等煮成的。粥菜?這是不可能有的。像今天這樣能有點鹽味,見點菜葉,便是至高無上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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