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亥撇嘴道:“要是沒有狗呢?還要時時帶兩條大狼狗在身邊不成?”
秦雷搖頭笑道:“再教你個法子。”說着招招手,跟在後面的沈乞湊了過來:“王爺有何吩咐?”
“拿一卷小網來。”秦雷微笑吩咐道:“你給四公子逮幾隻兔子看看。”
沈乞一聽是如此有趣的差事,眉開眼笑道:“好嘞。”不一會兒便把一團繞成個棒槌的網線拿來,對李四亥笑道:“四公子您仔細瞧着,這法子最是簡單不過了。”說着便将那網線展開,卻是一張兩尺高幾丈寬的大網,這獵網上每隔一丈寬便有一根三尺長的木釺,看來是固定獵網所用。
沈乞觀察一下四周,便将那長長的獵網在遠處布置下,随着他将一根根木釺查到地上,一張幾丈長的大網便架設好了。
秦雷對李四亥笑道:“下網不用太講究,專挑寫草密的地方插釺子就行。”李四亥目不轉睛的盯着沈乞的動作,待他擺弄停當,才出聲問道:“這番之下,兔子都吓跑了,設網有什麽用?”
秦雷找塊石頭坐下道:“摟草兔子驚,再把它吓出來就是。”李四亥恍然道:“是要把兔子往網上趕,對不對?秦雷掏出腰間酒壺。抿一口颔首笑道:“不錯,你可以幫他一道。說不定還能逮到野雞呢。”
李四亥果然來了興緻,掰一段樹枝,三五下去掉分叉拿在手中,跑過去與沈乞一道攆兔子。
這裏四周都被黑甲騎兵包圍,兔子野雞根本跑不出去。兩人在草地上一陣亂跑亂打,不一會兒便驚起了八九個兔子、六七隻野雞,甚至還有隻狍子。
見林間地草甸子裏居然有這麽多活物,小胖子興奮極了。撒了歡似的一邊大聲呼喝着,一邊舞動手中地木棍,攆得雞飛兔子跳。沈乞也從另一側,小心配合着李四亥,将獵物逐漸攆向凹字形的網子裏。
這些兔子和野雉,經過一冬的忍饑挨餓,好不容易捱到了春天芳草凄美之時,喜出望外之下。哪有不放開肚皮好生受用的道理?一個個撐得膘肥體壯、呆頭呆腦。見了人也不願意跑。終于被李四亥兩個用棍子攆着,聚集到了狹窄的網内。
登時便有兩三隻野雞挂在網上,撲楞着掙脫不開,又有兩三個兔子也迎頭撞到網上,暈暈乎乎地彈回地上,一時動彈不得。
其餘的傻鳥傻兔子見了,便想向别的方向逃竄,卻被沈乞跟上來,一棍子一個撂倒一片。倒是有幾隻幸運地小東西,從張牙舞爪地李四亥身邊溜過,若不是那隻狍子暈了頭,一下子撞在小胖子地褲裆上,他當真要顆粒無收了。
李四亥正忘情地揮舞著棍子。卻驟然感覺胯下一緊。伴着一陣難言地劇痛,他嗷唔一聲。雙腿便失去了力氣,軟軟跪倒在地上,一張胖臉也皺成了柿餅。
秦雷笑得前仰後合道:“逮到了!逮到了!”
李四亥看看兩腿間夾着地狍子,艱難的笑笑到:“扶我一把,有點虛……”
秦雷笑着上前将他扶起,這時沈乞也已經将逮到地野雞兔子裝進簍子裏,背着往河邊剝皮沖洗去了。
秦雷則扶着一瘸一拐地李四亥慢慢河邊走去。“我說,你們怎麽手法如此熟練?”李四亥呲牙咧嘴問道:“那些小東西太快了,老是還沒反應過來,就讓它們竄過去了。”
秦雷笑道:“對黑衣衛來說,野外生存乃是本能,沒什麽好誇口地。”李四亥撇撇嘴,小聲道:“我想加入黑衣衛,你看行不?”
秦雷微笑道:“行啊,怎麽不行,你先娶了賽月就成。”
李四亥頓時洩了氣,郁悶道:“我做夢都想呢,可是怎能夠啊?”說着沒好氣白他一眼道:“若是沒有你橫插一杠子,說不定我們的兒子都一歲了。”
秦雷啪地一聲,拍了下他的後腦瓜,笑罵道:“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搞得我跟第三者似的。”
李四亥捂着後腦勺,讪讪笑道:“你是我爹跟我嶽父的……那個那個第三者。”
秦雷微微沉默道:“你到底打算怎麽辦?一來不能讓賽月這麽煎熬下去了;二來,你也不能整日如此消沉,”說着聲調略略提高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整天光圍着婆娘轉,算是個帶卵的麽?”
李四亥沒有反嘴,耷拉着眉毛歎口氣道:“我也這樣想的,”看看前後無人,小聲道:“我想去東邊找我大外甥去。”
“大外甥?”秦雷微微不解道。
“就是你大哥……”李四亥還沒說完,便被秦雷啪啪地拍着肚皮,隻好改口谄媚道:“是我大爺……”立時給武勇郡王殿下提了兩輩。
秦雷這才放開他圓滾滾地肚皮,嘿嘿笑道:“就你這體型,估計要被老大往死裏操練,還是别去遭那份罪了,老老實實當你地大少多好。”說着又小聲爆料道:“告訴你,你可是這次大比的榜眼,在京裏當官多舒服。”高中一甲、入兵部爲官、再外放天策軍,李家子弟都是遵循着這樣一條道路。
哪知李四亥堅決搖頭道:“若是走這條道,一輩子都在我爹的掌控下,想自己拿主意那是萬萬不能的。”
秦雷微微驚訝道:“這麽說你想自立?”
李四亥點點頭道:“沒錯。我準備去東邊尋個差事,再把月兒接過去。省得受那些鳥氣,也好給她個交代。”說着略帶凄涼地笑一聲道:“反正我爹兒孫俱全,不差我這個不孝地東西。”
“這事兒你跟賽月說了嗎?”秦雷輕聲問道。
李四亥搖頭道:“沒有,”說着朝秦雷笑笑道:“到時候還得靠你照應,我在那邊立住腳之後,你得幫着勸月兒過去。”
秦雷搖頭笑道:“可别指望我,賽月那丫頭高興了叫我叔,不高興就拿劍追殺我。”見李四亥直拿那雙幽怨的小眼睛瞅自己,秦雷隻好舉手投降道:“我幫我幫……”。
說着略微嚴肅道:“你已經證明了對這份感情地重視,但你還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不用證明,”李四亥一臉淫笑道:“你去粉子胡同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李四公子好大的驢貨……”還沒說完,便被秦雷一腳踹倒在地,冷笑一聲道:“别裝傻充愣。若是根本沒有信心地話。還是老實在京裏當你的開心大少。”
李四亥的胖臉一下子塌下來,愁眉苦臉道:“我也不知道,畢竟從沒離開過中都,”也正經望向秦雷,沉聲道:“給我兩年時間,我給你答案。若是兩年還不行,就讓賽月……改嫁。”說着眼眶子便通紅通紅,哽咽道:“你可不能提前就把她嫁了呀。”
秦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
李四亥剛放下心事。又想起另一樁事情,字斟句酌道:“有件事情,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秦雷歪頭笑道:“但說無妨。”
“這些天,我家的供奉高手消失了。”李四亥小聲道。
這話一下引起秦雷地主意,沉聲問道:“什麽時候地事?”
“前天。”李四亥輕聲道:“别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他這話裏有話。因爲隻有關于秦雷地事情。李渾才會避着他。現在他什麽不知道,所以八成是李家要對付秦雷了。
尋思片刻。秦雷輕聲道:“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李四亥笑笑道:“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過。”
兩人說話間便到了河邊,秦雷看了看河裏,笑道:“裏面魚不少,叉兩條起來吃。”
李四亥驚訝道:“這也會?”
秦雷呵呵笑道:“都是一套的。”說着從李四亥腰間抽出他随身的寶劍,凝神觀察水面上地波紋一會兒,便将那寶劍輕巧地刺下去,隻聽嘩啦一聲,一尾尺許長的青色鯉魚便被叉了上來。
李四亥張大嘴巴道:“高手啊,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
秦雷認真的尋思半晌,一本正經道:“哺乳……”
李四亥差點摔倒在河裏,幹笑一聲道:“下水摸魚我可是行家,我們家的小湖裏青草鲢鳙,樣樣都有,我都能逮上來。”
秦雷笑道:“過兩個月再展示也不遲,現在河水還有些冰,别凍着了。”
也許是覺得今日頗爲沒面子,還沒等秦雷說完,李四亥便脫得隻剩下一條褲衩,怪叫一聲:“沒關系,血是熱的!”便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濺起的水花足有一丈多高。
秦雷連忙跳着躲開,還是被打濕了衣襟,剛要怏怏地罵兩句,卻聽背後銀鈴般笑聲道:“四亥公子在幹嗎?”
秦雷一回頭,便見着永福幾個婷婷袅袅的站在身後,苦笑一聲道:“也許是失足落水了。”
幾位姑娘嬌笑道:“他的衣衫怎麽在地上呢?”
伯賞賽月陰着臉道:“投河自盡了。”她惱死這個不要臉地小胖子了,剛剛有些好轉的心情,頓時陰沉又起來。
秦雷剛要爲落水的小胖子辯解幾句,卻聽着又是嘩啦一聲。衆人不由循聲望去,便見李四亥從水中露出半邊身子,手裏還攥着個碗口大小的烏龜,眼還沒睜開便怪叫道:“快看啊,我比你強,我是王八!”
秦雷張大嘴巴,姑娘們也小口微張,伯賞賽月地憤怒卻出離了。隻見她咬碎銀牙,彎腰拾起李四亥丢在地上地木棍。兩步沖到河邊,也不說話,隻是劈頭蓋臉地抽打。
哎呦哎呦……幹嘛打我呀,李四亥趕緊抹掉滿頭的河水,定睛一看,才發現乃是賽月姑奶奶,不由雙上攥住王八地殼,胡亂上下抵擋道:“别打。别打,這是你的王八還不成……”
這家夥恰如火上澆油,讓伯賞賽月幾欲抓狂,将手中的棍子一扔,咬牙切齒道:“你跟王八過……”說完便嗚嗚哭着跑開了。
詩韻和雲裳趕緊追上去安慰,永福也在若蘭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去,給小胖子留下穿衣上岸的空當。
秦雷蹲在河邊。笑眯眯望着渾身青紫的小胖子。一臉壞笑道:“你确實你我強,我是條魚,你卻是個王八。”
李四亥泫然欲泣道:“你讨厭……”
秦雷哈哈笑道:“快上來,别再讓你家姑奶奶生氣了。”
哪知李四亥吸口冷氣道:“反正都這樣了,還不如一次玩個痛快呢。”說完便翻身下水,接二連三地抛些魚蝦螃蟹上來,看來水平還真不錯。就在李四亥下水摸王八的時候,北城門邊一棟光線陰暗的小樓裏,上來一個身背鐵弓、頭系布帶、面色慘白的青年男子。若是秦雷看到他不時因咳嗽而佝偻的腰背,定會驚呼一聲道:“箭人許由!”
這個長相穿着都很普通的青年正是許由。許由射箭射得好,因爲他爺爺是箭神,神箭百步、無一活命的神箭無敵許破天。許由自小跟着父母東躲西藏、亡命江湖,因爲他爺爺是箭神。神箭百步、無一活命地神箭無敵許破天。
摸着背上地射日弓。冰涼刺骨的感覺讓他又愛又恨。在許由心裏,這張弓就是他爺爺。他爺爺就是這張弓。是這張弓給他帶來傲視天下的資本,殺人于百步之外的信心;但他所有的親人都因這張弓而死,就連唯一的妹妹,也因它而下落不明。
許由萬萬想不到,練成神技十二年後,除了一身病痛,居然什麽都沒剩下。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許由的思緒,他使勁按着胸口,又用手帕捂住嘴,試圖阻止這聲音的發出。普通地強弓也隻有兩石,而射日弓卻要四石往上,乃是昔日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所用。
但項羽乃是千年一遇的怪物,并不是許破天或者許由之流可以企及的。要想拉開這神弓,須得用許家的秘法,在一瞬間激發潛能方可。這法子有個壞處,除了不能連續使用之外,且每一次張弓,内腑都會受到一次震傷,雖然不算嚴重,但積年累月下來,卻足以水滴石穿、積勞成疾,最後五髒盡裂而亡,所以他活不過三十。
這事兒他十二年前就知道,而今年,他已經二十八了。人生還有最後地兩年,所以他打算做完這一把之後,再找到妹妹,便金盆洗手,去南方暖和點地地方住下,娶個媳婦生個娃,把射日弓傳下去,便算是完成人生任務,可以靜靜等待那一天了。
對于這次要刺殺的目标是誰,他并不關心,反正隻要邊上那人一指,他就一定可以将目标射于箭下。
信心源自那把與靈魂融爲一體地魔弓----從來沒有人可以逃過射日一擊,從無例外,絕無僥幸。
邊上那黑衣人戴上鹿皮手套,從箭囊中取出一支箭頭烏黑的狼牙箭,陰恻恻笑道:“許兄弟,這是見血封喉,隻要擦破點皮便絕無幸免,待會您用這個。”
許由咳嗽幾聲,看一眼那毒箭,沒有說話。他不喜歡毒箭,因爲那無法顯出他射術的高超。
那黑衣人見他不說話,冷笑一聲道:“我們已經幫你找到令妹,作爲答謝,您應該用這支箭。”
許由面無表情的看黑衣人一眼,依舊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