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把這一猜測出去,因爲那無濟于事。這些天有實在走不動,摔倒在地的,都會被随行的騎兵架起來,運到出發的地方。待休息複原後,再重新走過。很明顯,這并不是教官們故意整人,而是一種對衆人意志的錘煉。既然如此,兜便兜。
他的編号是九五二七,所在的九大隊五中隊二隊,一共十個人,三個早些年離京去外地當兵,剛剛回轉的,七個他們這樣的新丁。三個老兵便當了一正兩副的隊長,帶着他們七個行軍宿營,教他們如何分配體力、克服疲勞。若沒有這三個人,他們怕是一天都堅持不下來的。
每個隊都是這樣,在三個老兵的帶領下,七個新兵跌跌撞撞的前進,雖疲累欲死,居然也堅持了下來。
這其中,秦俅的作用也不可輕忽,每當衆人看到那座肉山緩慢而堅定不停歇的向前挪動,都會以爲自己的疲勞感是一種錯覺:連那個家夥都沒停下,我們怎麽好意思停呢。[百
其中偶爾也有想趁着夜色開溜的家夥,卻無一例外的被隐藏在黑暗中的遊騎兵逮住,一頓暴扁之後,戴上枷鎖,繼續跟着行
最惡劣的一次溜号事件,發生在第一天夜裏,……主犯叫秦淇水,代号二五二五,撺掇全隊夜裏開溜,甚至借着夜色離開了營地二裏,才被外圍的遊騎兵逮住送回來。
這種集體逃逸令石勇大爲光火,本要親自審訊這七個人。但一見秦淇水也在其中,頓時明白了怎麽回事。把另外六個暴打戴枷扔回營裏,而秦淇水便自此消失了。
這件事最直接的後果是:第二天,三千老兵加入了隊伍,擔任起每個隊的隊長副隊長,自此集體溜号事件絕迹,個别溜号事件也變得零星起來。
在這些事情上,大宗正都沒有露面。全部由石魔鬼出面處理。[這一方面是要樹立石勇在軍中權威,另一方面,秦雷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隴右諜報局傳來消息,西行一年的沈青勾忌等人,不日即要率軍返回了,随行的還有好幾支龐大的西域商隊。看來秦雷恢複絲綢之路的提議,得到了積極地回應。
得到這個消息,秦雷便帶着許田和皇甫悄悄離開了隊伍,一路向西北疾行,終于在兩天後,遇見了西行軍派出的斥候。那破衣爛衫的斥候還險些遭到遊騎兵的攻擊,若不是那斥候情急之下喊出了冰箱二字,怕是要窩囊的被同袍誤傷了。
遊騎兵們狐疑的停下動作,盤問幾句。這才收起武器,将他送到秦雷面前。
那斥候一看見秦雷便從馬上翻下來,跪在塵埃之中。紅着雙眼顫聲道:“卑職斥候密諜隊隊正侯丙,叩見王爺……”完。便叩首不已。
秦雷哎呦一聲,跳下馬來,親手将那衣衫褴褛的侯丙扶起來,激動道:“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緊緊攥攥侯丙的雙手,秦雷奇怪問道:“你們可遇到劫匪了?怎生如此落魄?”
見侯丙老臉一紅。秦雷溫聲道“隻要回來就好。回來了就比什麽都好。”哪知他搖搖頭,聲道:“俺們沒有遇到劫匪。”着有些自豪道:“哪個不開眼地敢打咱們主意,向來隻有咱們欺負别人的份。”
秦雷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問道:“那怎麽這般打扮?那些西域大商隊也太摳門了,怎麽不給你們換身新衣裳呀。”
侯丙笑道:“他們把俺們當成祖宗一樣供着,不知道了多少回要送俺們衣裳了。”恭敬的忘了秦雷一眼,正色道:“但我們的戰袍乃是王爺所賜,豈能讓别的衣袍所代替。”這話得真誠,秦雷聽着也舒坦,又使勁拍拍他地肩,溫聲問道:“大部隊在什麽地方?”
“二十裏外!”
半個時辰後,得到消息的沈青、勾忌、俞錢三人縱馬而來,與秦雷的隊伍在茫茫曠野上迎頭相遇。[
“王爺!參見王爺!!”三人從馬背上跳下來,便向秦雷的坐騎跑去。
秦雷勒住馬缰,笑吟吟的望着三人,高聲道:“可把你們盼回來了。”完也跳下馬來,将塵埃中跪着的三人一一扶起。
第一個扶起的是沈青,他是秦雷的第二任侍衛長,但鑒于第一任鐵鷹一直是個光杆司令,他才是秦雷親衛力量的最初統領,也是秦雷最倚重地大将,在北山牧場時,就統領所有的衛士。
經過一年多塞外風霜的磨砺,此刻地沈青,目光堅毅、氣度沉穩,站在那裏便給人山一般的感覺。他與秦雷地感情最是深厚,此時久别重逢,自然激動難耐,隻見他虎目通紅,顫聲道:“王爺,可算見到您了,屬下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您呐。”
秦雷也眼眶微濕,一把将他抱住,緊緊的攬着他的膀子,沉聲道:“我也想你啊,兄弟!”完,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常對館陶:你是我的左膀、沈青是我地右臂,這家夥去了,孤就成了獨臂人。[]”着把他微微向外推去,仔仔細細打量一遍,微笑道:“現在好了,孤王地右臂又回來了!”
沈青微微激動道:“沈青起于微末,得王爺如斯厚愛,無以爲報,唯有爲王爺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秦雷呵呵笑道:“你是我的大将,若是也粉身碎骨了,那孤王豈不就成了孤家寡人、離死不遠了嗎?所以你要好好活,咱們一起活個百八十年才夠本。”沈青激動地點點頭,站在一邊。
秦雷又扶起左邊地勾忌,這位英俊挺拔的年輕将領。原本是太子衛中一名普通的騎卒,空有滿腹才華、一身本事不得賞識。是秦雷慧眼識英才,将他提拔于青萍之末,在西征前,他便已經是秦雷衛軍中最強大的甲胄騎兵隊大隊長,是以他對秦雷感恩戴德,忠誠不二。。
秦雷呵呵笑道:“孤的冠軍侯回來了。”使勁拍拍勾忌的肩膀,也給了他一個熊抱。[推開他仔細端詳半天,突然一闆臉,把勾忌吓得心跳跳,暗道:怎麽還沒話就惹到王爺了?卻聽秦雷笑罵道:“臭子,越來越帥了,看來孤王給您們騎兵配護面是對的。省得搶了我的風頭。”
勾忌這才放下心,賊笑道:“長得太帥是屬下唯一地缺點,相信随着年齡的增長,這個缺點會無限擴大的。”完重新給秦雷磕頭道:“屬下就比沈大人少思念王爺一次。”
秦雷哈哈笑道:“馬屁精,拍你自己戰馬就行了。”着清聲道:“眼看就要冬訓,石勇一個人怎麽也忙不過來,你回來就好了,孤王也可以騰出手來做些别的了。”
勾忌拱手肅聲道:“定不負王爺重托。”完也站到一邊。
秦雷扶起最後一個跪着的将領,這家夥站起來見自己竟比秦雷還要高半頭。趕緊微微佝偻下身子,恭聲道:“屬下俞錢參見王爺。”這個獵戶出身的青年,同樣出自原先的太子衛。也是秦雷一手提拔起來的。[]西去前,他便是秦雷地弓箭隊大隊長。對秦雷的忠誠日月可鑒。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同樣熊抱一下,親熱道:“你這家夥,怎麽又長個了?不會影響射術?”
俞錢憨笑着撓撓頭,認真道:“個子高看得遠。射術更好了呢。”
這時。天邊飛過一群大雁,雁鳴聲驚動了秦雷。他呵呵笑道:“那我可要檢驗檢驗,”着指了指天上,笑道:“看到那群大雁了嗎?孤今晚要吃烤大雁。”
俞錢凝神往天上一看,朗聲道:“再給王爺添上隻烤老鷹!”話音未落便從背上取下鐵胎硬弓,反手抽出支狼牙箭。一個錯步、彎弓搭箭指向天空,略略一瞄準。便聽他低喝一聲,右手唯一用力,那弓箭便被拉的如滿月一般,隻一瞬間,那拉弦的右手便悄然松開,那箭就如流星一般飛射出去。
伴随着凄厲的破空聲,那支長箭眨眼便穿過了頭雁地身體,又毫不停滞的将盤旋在大雁之上的一隻雄鷹射落。[
那一雁一鷹便撲撲啦啦的從空中落下,兩頭獵犬興奮的沖了出去,将獵物叼了回來。
秦雷豎起了大拇哥,贊歎道:“神技!”
俞錢面上并無驕傲表情,隻是恭聲道:“王爺過獎了。”
秦雷知道神箭手最忌諱情緒波動,也不以爲意,笑着拍拍他的肩,溫聲問道:“現在讓你和許由比試,有幾成勝算?”
俞錢皺眉思索片刻,沉聲道:“百步以内平手,超過百步,屬下必敗無疑。”完輕聲解釋道:“拉不開四石的強弓,便無法保證百步以外的精準度。”
秦雷心中微微失望,但面上還是呵呵笑道:“估計許由也就能射一箭。”
見俞錢垂首不語,秦雷笑道:“孤的飛将軍可不能氣餒,咱們地射手還得你來教導呢。”俞錢拱手道:“屬下定竭盡所能。”
待秦雷接見完畢,勾忌和俞錢又向一直在邊上微笑不語的皇甫戰文行禮,恭聲道:“拜見将軍大人。[作爲出來的
這邊叙完别情,那邊黑衣衛也把宿營地搭建起來。此時日近黃昏,初冬地冷風飕飕的撩人,秦雷便帶着三人往營地中心那堆篝火邊上走去。
黑衣衛給四人端上熱乎乎地馬奶酒,秦雷雙手端着酒碗,朝三人一敬,肅聲道:“三位萬裏輾轉、黃沙百戰,今日終得返京,這碗權當接風酒了,孤王敬你們。”着便仰頭咕嘟咕嘟喝下去,便感覺一股暖流從五髒六腑流過,精神頓時爲之一振。
三人也一飲而盡,四人一同将酒碗反扣過來。果然一滴都不剩,這才哈哈笑着将碗擲于地上,圍坐在篝火邊。
秦雷先笑着問了下幾人的身體狀況,三人恭敬道:“托王爺的洪福,屬下皆康健的很。”點點頭,秦雷又起隊伍的情況,沈青肅聲道:“出發時共計兩千四百名兵丁,後來在征途中因爲作戰、疫病、甚至是饑渴而陣亡地高達八百一十多人。[
秦雷地笑容一下子凝滞下來。澀聲道:“這麽多人?”
三人皆是一臉沉痛的點點頭,秦雷一拍大腿,失聲歎道:“孤害人不淺啊。”
三人一起搖頭,沈青朗聲道:“王爺無需自責,您此舉利在千秋,兄弟們雖然去了。卻也爲永載史冊而驕傲!”
秦雷慘然笑道:“話雖如此,卻實在難舍弟兄們啊。”三人趕緊跪下,好一個安慰,秦雷這才振奮精神,對勾忌道:“你口才好,快跟孤講講這趟絲綢之旅地經過。”
勾忌拱手領命,清了清嗓子,凝神回憶一下,近一年來地一幕幕便一齊湧向心頭。沉思片刻。便在劈啪作響的篝火邊,爲秦雷講述起這趟開拓之旅……
“屬下從中都出發,按照王爺的要求。過隴右省,經河西走廊。從胭脂山和祁連山下經過,到了敦煌古城,最終在三月中旬抵達玉門關,稍事休息,并在那裏與沈統領和俞隊正的隊伍彙合。”
“三月下旬。統領大人帶着我們西出玉門。起初半個月,尚能見到零星的牧民帳篷。但進入一片莽莽戈壁灘後,便絕了人蹤……”
“好在王爺叮咛過前路艱險,我們帶了足夠的水和幹糧,挺了足足一個月,就在快斷水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座龐大的城垣。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但奔得近了,才發現那巨大地城池居然沒有一點動靜。我們的心便揪了起來……”
沈青點點頭,接着道:“到了城下,便見那巨大城池早已風化,看起來廢棄已久,城門上還有兩個篆字,據随行的商人道,那兩個字是……”樓蘭。”秦雷沉聲道。
沈青驚訝的點點頭,輕聲道:“那些商人也是這樣的,我們在城裏發現了大量的古錢、絲綢、糧食、陶器、竹簡,甚至還有毛筆。”。
着從懷裏掏出一枚銅錢,遞到秦雷手中,輕聲道:“這就是在樓蘭古城裏撿到地。”
秦雷翻看那枚古錢,隻見其中一面陽刻着五铢大吉四個字,不禁心潮澎湃起來,對一邊的秦衛道:“把發現樓蘭這個事,記到咱們的文書中去,将來孤還要把它寫進史書,不能把這個發現留給瑞典人。”
幾人心道,什麽瑞典人啊?卻不敢問,沈青歎口氣道:“有這麽多東西,卻沒有當時我們最缺乏的水源。短暫的興奮之後,隊伍又陷入了危急之中,我們不敢停留又無法回頭,隻能硬着頭皮往前走,期望能盡早走出大戈壁去。”
勾忌輕聲道:“離開樓蘭的第七天,隊伍徹底斷了水。這時候戈壁上的太陽已經老毒了,到了晚上卻又能把人凍成冰疙瘩。咱們這些人沒有過戈壁的經驗,哪知道怎麽躲避烈日酷暑,便開始有人病倒,往往沒多久便死了。那時候,我們把所有的貨物全丢掉了,又把多餘地戰馬殺了吃肉喝血,到最後,除了駝背傷患的百十匹駱駝,整支隊伍也就僅剩每人一匹的戰馬“也不知道怎麽撐過來地,反正就這樣麻木走了半個月多,終于見到天上的飛鳥,地上地綠色也漸漸多起來,我們這才松口氣。後來終于到了一個大湖邊上,飽飽的喝了一頓,剛要離去,卻遭到當地遊牧者的襲擊,把他們制服後,通譯向他們解釋了我們的來意,這才讓那些人消除了敵意,告訴我們,現在處于龜茲國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