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布衣一邊活動着手腳,一邊朝秦隊長詭異一笑,正在盤繩子的秦隊長打個激靈,不知這賤人又做什麽怪,把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隻好稀裏糊塗的施禮離去了。
隻是這位秦隊長走在路上,發現旁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變得怪怪的,甚至還有些婦女一臉鄙夷地朝他指指畫畫。正暈頭轉向的時候,一個臂纏紅箍的教習官過來,沉聲道:“秦隊長,教習長有請。”石敢這個教習長不僅負責王府衛士的訓練,還管着軍容風紀,軍法軍規。
秦隊長更是郁悶了,跟着教習官走了一段,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道:“許大哥,到底怎麽回事?俺出去前還好好的……”姓許的教習官回頭看他一眼,小聲道:“見了大人态度好點,認個錯,保證以後不打老丈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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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水河邊,樂向古盤腿坐在大青石上,笑吟吟的望着在河邊洗漱的秦雷,看着他那強健的體魄,樂向古微微點頭,高聲道:“王爺身子骨恢複的不錯……”
秦雷簡單一洗刷,把身上的泥土一洗掉,便水淋淋的上了岸,接過秦衛遞上的大毛巾,一邊使勁擦拭着身子,一邊笑道:“都要感謝你的小師妹,她的那個歸元膏很補氣血地。
”
樂向古笑道:“雲裳的醫術雖然二把刀,但那歸元膏的方子可是學生研究的。效果不會差到哪去,王爺不妨常吃,益壽延年也未可知啊。”
秦雷失笑道:“先生一時不自誇便會渾身難受?”
樂向古捋須道:“這個世道說真話總要被人笑話,罷了罷了,以後學生試着不那麽坦誠便是了。”
兩人說笑一陣,秦雷也穿上内衣軟甲,又恢複了風流倜傥五殿下的俊朗模樣,拱手道:“還沒謝謝先生在京裏拖住李渾的人,這才讓小王搶了先。”他已經猜到樂向古晚來這幾天。定然是在京裏設法阻止了李渾強占京山的步伐,這才讓自己鑽了破虜軍與太尉府之間的空當。
樂向古笑着從青石上彈起,輕飄飄落在秦雷面前。搖頭笑道:“既然端了王爺的飯碗,就要對得起您地小米。在這一點上,學生還是無可指摘的。”
幹咳兩聲,秦雷全當什麽都沒聽見。岔開話題道:“先生來的正是時候,秦玄仩跟孤說了你地構想,孤覺得很有道理,但還要聽你說說才放心。”
樂向古從腰間布袋裏摸出幾顆黃豆遞給他,秦雷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是伸手接過,用探尋的眼神望向樂向古,卻見他也拿着幾粒送進嘴裏,咯吱咯吱地嚼了起來。一邊嚼着一邊還含混道:“王爺嘗嘗,這是今年的新豆子。炒得還不錯。”
秦雷試探着把一個送入口中,嚼一嚼,除了滿口生香。并沒有别的特别地,想了半天也無法體會其中的奧妙。隻好開口問道:“先生到底要告訴我什麽?”
樂向古使勁把口中嚼得稀爛的豆子咽下去,又解下水囊喝口水,這才舒坦道:“吃個豆而已,哪有什麽深意。”
秦雷又咳嗽幾聲,把幾個豆子揣到腰間布袋裏,強笑道:“孤待會慢慢嘗,先生還是先教我。”
樂向古呵呵笑道:“若是硬要講,倒還真有一條,說這吃豆子啊,送到口中後,要先細嚼,後慢咽。倘若省了咀嚼這一步,直接吃到肚子中,會脹氣難耐的。”說着還用手在小腹一比劃。
秦雷知道他是說京山大營這顆豆子雖然已經吃到嘴中,但現在還不是消化吸收的時候,必須要先費一番牙口才行。沉吟片刻,剛要說話,便見京山哨所上飛奔下一騎,手中舉着紅色的令旗,竟是十萬火急的消息。
秦雷的心驟然緊了起來,苦笑道:“要開始嚼豆子了。”樂布衣又掏出幾個豆子,在掌中摩挲道:“嚼得越爛,吃着越香,消化的也越舒坦。”
秦雷點點頭,那一騎也到了幾丈之外,未待戰馬停穩,馬上黑衣衛便飛身下馬,就勢跪在秦雷面前,雙手舉起一個竹筒,大聲道:“許副統領的飛鴿傳書,紅色等級。”每個斥候小隊都會帶着信鴿鹞鷹,一旦發現敵情,便會在最短地時間内寫成密文,放出鴿子,送回京山大營中,反應速度絕對天下第一。
此時距許田發現秦水他們還不到一刻鍾。
秦雷接過竹筒,輕輕一扭,抽出其中的信紙,抖手展開一看,乃是山頂哨所譯成的明文:“報:西南六十裏馍馍溝附近發現破虜、鷹揚二軍劫殺我各地宗族援軍,據所救軍官描述,敵軍
在一兩萬人左右,詳情待查。許田,初七未時二刻。
秦雷看完後,把信紙遞給樂布衣,樂向古掃一眼,便看到落款後面地時間,對這情報的傳遞速度不由暗暗驚心。但他也知道此時不是讨論技術性問題地時候,沉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要想來京山大營,必須得穿過那兩支軍隊的防區。”
秦雷陰着臉道:“這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卑劣的把戲!陰險的小人!”
樂向古撚須道:“不錯,他們定然還有大部主力在附近窺伺,一欸王爺出兵救援,便會趁機攻占京山大營,确實毒辣得很。”
秦雷負手在地上踱幾圈,心中激烈的做着鬥争,京山大營萬萬不能放棄,一旦被李渾占了,那老混蛋今後便會立于不敗之地,而自己不知何時才能找到下一塊合适的根據地,結束這牆頭蘆葦一樣的人生。但那些宗親也絕對不能不救,否則不但會失去大批宗族菁英和太後老人家地信任。恐怕以後再也無人敢投靠自己了。
樂布衣站在旁邊也不說話,隻是一邊細細嚼着口中的豆子,一邊欣賞着隆威郡王狼一樣的步伐。
秦雷使勁揉揉眉心,直感覺兩難取舍,卻也知道軍情如火,必須下個決斷了。站定身子,閉目皺眉尋思片刻,隻聽他沉聲道:“傳我命令,全體兵士停下手頭活計。披堅執銳,兩刻鍾後在廣場集合。再通知秦玄仩……”秦雷長歎一聲,極不甘心的艱難道:“讓他…帶着宗親們轉移。”。
秦衛失聲道:“難道咱們要放棄京山?”大前天的議事他在一邊伺候。知道京山對王爺意味着什麽。
下了決心,秦雷感覺輕快許多。淡淡笑道:“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當然要先保住人。以後再想辦法把地方奪回來了。”又無所謂道:“給鐵甲、虎贲、神武軍送出求援信,加蓋孤王的印信。還有龍骧也送一份,否則大哥會埋怨我的。”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管這閑事,但總要抱有希望不是。
見王爺主意已定,秦衛狠狠錘下胸口,便要轉身傳令去了,卻被一邊一直沉默不語地樂布衣叫住,笑道:“小兄弟留步。”秦衛狐疑的望他一眼,便見樂布衣向秦雷拱手道:“學生可以讓王爺兼得魚與熊掌。”
秦雷聞言大喜道:“先生怎麽不早說,害得孤王郁悶半晌。”這些日子老是聽到樂布衣的傳說。秦雷已經把他當成無所不能了。
樂布衣撚須笑道:“思考也需要過程地。”還有半句沒說出來:我還得看看你值不值幫呢。也不拖泥帶水,沉聲道:“王爺若是信得過學生,便留下五百兵士。自帶其餘人馬出山去救那些宗親。畢竟這還是秦家的天下,光天白日地。相信必然馬到成功。”
秦雷沉吟道:“先生的意思是,您要憑着五百軍士守下這京山大營?”
樂布衣笑道:“不是還有兩三千村民嘛。”說着雲淡風輕道:“王爺直須去,反正您都準備接受最壞結果了,幹嘛不賭一賭。
”
秦雷還是不放心道:“别的倒不擔心,大不了就是丢了京山大營呗,但先生自處險地,萬一有個閃失,可讓孤王如何是好?”赤裸裸地收買人心。
但在這個時候最管用,即使樂布衣這種飄飄欲仙的人物,也不由暗暗感動,微笑道:“不打緊,學生就喜歡找刺激,難度低的活計從來不接。”說着拱手道:“王爺一路順風,下手留些分寸。”
秦雷見他毫不在意的樣子,沒來由增了幾分信心,緊緊握了握他的手,低聲道:“先生保重,若是事有不協,萬望以自身安危爲重。”樂布衣颔首笑道:“王爺也保重。”
兩刻鍾後,一千八百黑甲騎士披堅執銳,跩蹬上馬,在昨日方清出來的校場上集結完畢,衛士們已經聽了各自隊長的任務簡報,知道怕是要做好惡戰的準備,沒有任何恐慌,反而是壓抑不住的興奮,一時間場上空氣肅殺,北風卷地,更顯軍陣森嚴。
遠處觀看的樂布衣不由輕聲道:“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秦雷軍隊地實力遠遠出乎了他的想象。
一身戎裝的隆威郡王策馬到了陣前,一勒馬缰,戰馬叫着刹住步子,幾乎人立而起,待落下前蹄時,馬頭已經面向隊伍站定了。
“我地士兵們!”
“有!”衛士們齊齊用腰刀敲擊鐵護腿,發出整齊劃一的轟轟聲,向他們地王緻以最高的問候。
轟鳴聲響過之後,整個場上便重新恢複了安靜,隻有秦雷那雄渾磁性的聲音在上空回蕩:“你們是孤的驕傲!”
士兵們都高高挺起了胸膛,一臉狂熱的望向他們的王爺
他繼續沉聲道:“孤要問問,你們的信條是什麽?”
“誓死保衛王府!捍衛王爺尊嚴!”一千八百個聲音齊聲道。
秦雷滿意點點頭,沉聲道:“很好,現在有人要挑釁孤王的尊嚴,該怎麽辦?”
“殺!殺!殺!”簡短而充滿爆發力的回答。
“很好,你們是孤的依靠,王府地榮譽要靠你們來實現。孤王的尊嚴要靠你們來維護!”秦雷暴喝道,說着手中馬鞭一指東方:“跟上你們的戰旗,亮出你們的利刃,告訴這個世界……”
“戰旗所過處萬物匍匐,一切忤逆者斬盡殺絕!”衛士們用最嘹亮的嗓音高聲接道。
“出發!”一面繡着咆哮黑虎的巨大戰旗在風中烈烈舞動幾下,掌旗的伯賞賽陽便匹馬當先,沖出了京山大營,一千八百餘騎緊緊跟随,揚起漫天煙塵。
待塵埃落定。校場上已經空無一人,隻有遠處的轟鳴聲在提醒着留守的衆人,一支鐵軍剛剛離去。
站在樂布衣身邊地秦霸擦擦口水。無限豔慕道:“太帥了,俺也想當兵。”
樂布衣擡頭望了望大個子的傻臉。笑道:“有命活到他們回來再說。”
秦霸一下子傻了眼,粗聲道:“老布,你不是說沒危險嗎?”
樂布衣賊笑道:“京山大營和滿營軍民都沒有危險。隻不過就你一人有危險爾。”
秦霸悶聲道:“又是俺?你是不是耍俺呀?”
樂布衣正色道:“危難之際顯身手,方顯英雄本色。”說着又笑眯眯的誘惑道:“等過了這關,我給你記個頭功,再舉薦你進王爺地軍隊如何?”
秦霸使勁撓撓脖子,抽鼻子道:“你可不許耍賴。”
“騙人是小狗。”樂布衣嘿嘿笑道。
“老布,俺怎麽越看你越像山上的白狐狸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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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秦雷帶着黑甲騎兵一路狂飙,行了一個半時辰,便碰上了護送秦水幾人回營地斥候。也不停留,命令他們轉身加入隊伍。一齊向東奔去。
行進中,長臉漢子幾人才第一次見到了一身戎裝的秦氏大宗正、隆威郡王殿下,隻見他二十左右的年紀。五官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顯得英姿勃發、朝氣蓬勃。一雙鷹目卻銳利深邃。直透人心,顯出和年齡不相稱地成熟與霸氣,令人不由肅然起敬,不敢因其年青而有半點怠慢。
心中暗贊一句秦氏好兒郎!長臉漢子别過臉,擠眼大聲道:“末将秦志才參見王爺,不能全禮請恕罪。”
秦雷也别過頭,以免撲面的勁風灌進口中,也大聲道:“不要多禮,什麽情況?”
“我們打征東軍出來投奔王爺,到馍馍溝附近發現鷹揚軍一部追擊同宗,便打了他們個伏擊,未曾想險些被路過的破虜軍包了牢丸,隻能且戰且退進了馍馍溝固守待援。”在颠簸的馬背上,秦志才說話仍然不磕不絆,顯然騎術及其精湛。。
“他們多少人?”
“一萬人左右,把我們趕緊山谷後,隻留了四千人圍困,其餘的便離去了,末将就是趁着他們分兵時的混亂突圍出來的。”說完,他擠擠眼睛猜測道:“那六千破虜軍可能去别的方向攔截了。”秦有才并不知道京山大營的重要性,否則斷不會如此說。
但知道也沒什麽用了,秦雷懶得聒噪,點點頭,大聲道:“你們在中軍呆着,一切有孤!”
秦有才見他聽了破虜軍的大名,眉頭都不皺一下。心道,不管本事怎樣,看來不是個怕事地。便拱手領命不提。
又強行軍一個時辰,碰上前來報信的斥候,秦雷也得到了最新的情報,四股子弟兵大約一千三百多人,被攆着合圍進了馍馍溝。而包圍他們地破虜、鷹揚二軍,人數已經達到了一萬五千左右。十則圍之,他們根本不虞秦氏子弟兵們突圍。
聽了禀報,秦雷并不改變任何命令,隻是吩咐衛士們休整片刻,換馬預備沖鋒。
這時候,石勇也從後軍上來,他準備與伯賞賽陽一道突擊。
秦雷叫住他,輕聲吩咐道:“隻管順着信号從結合部沖進去,不要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