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中都城的西安門出來,沿着大道往西走,穿越沃野千裏的關中平原,便會踏上聞名遐迩的絲綢之路。可以通向遙遠而神秘的西方。隻是這條黃金商路随着大陸兩端的兩個大國各自陷入無休無止的内戰而逐漸湮沒與塞外的黃沙中。
若是往北出了關中平原,高大的樹木逐漸稀疏。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逐漸成爲主導。
今年是個好年景,不光關中關内的莊家長的好,多收了三五鬥。就連北方草原上的草甸也豐美了許多。
天上雲海翻騰,地下草海湧動。風從南方吹來,把齊腰深的原上草吹的低下頭,無數隻低頭吃草的牛羊露出身形。今年的草原水草太豐美了,以至于這些家夥隻肯吃草上的嫩芽,稍微老點的部分便懶得嚼。
南方傳來低沉的馬蹄聲,驚醒了這些膽小的家夥。千萬雙羊眼牛眼齊刷刷向南望去。
一隊百十人的騎士騎着清一色西域産的大宛馬,沿着幾乎被淹沒在草叢中的商道,在大草原上飛奔。
爲首的正是據京城小姐們相傳,被壓到極北苦寒之地受苦的秦雷。沈青的衛隊,甚至還有秦泗水和二娃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面。
坐馬車出了中都,與等候在北平門的沈青他們彙合後,秦雷終于擺脫了囚徒身份,抛棄馬車,騎上駿馬,帶着手下的兄弟們一路北上。
一路上曉行夜宿、餐風飲露,今日已是第七天了。大部分人都滿臉疲憊之色,二娃與秦泗水甚至要被綁在馬背上才能行軍。但秦雷依舊神采奕奕,不時引頸高歌,雖然他的歌詞怪腔怪調,怎麽聽怎麽别扭。
曲高和寡的秦雷不管别人的看法,在唱完康定情歌後,又想唱個騰格爾的,卻無法唱那麽高的調,憋得面紅耳赤。後面傳來一陣嗤嗤笑聲,秦雷回頭狠瞪他們一眼,一時覺得臉上無光,手中馬鞭緊抽一下,身下戰馬吃痛,發足狂奔起來,帶着狂笑的秦雷一馬當先的沖出去。
後面的沈青知道秦雷自進京以來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尊敬,還處處受到束縛,想辦的事情一件也沒有辦成,甚至還吃了鞭子關了幾天。作爲秦雷最親密的近侍,他清楚殿下溫和大度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樣的不羁的靈魂,怎樣高傲的心靈。在沒有一絲根基的京城裏,這種不羁受到了嘲弄,這種高傲受到了侮辱。殿下在京都的日子真的是很不快樂。
而草原,這個世上最不羁最高傲的地方,與秦雷的心如此貼近,他可以盡情的釋放自己的活力、可以肆意的揮灑自己的青春。他是快樂的,快樂的讓人想起他的真實年齡。
想到這裏,沈青也快馬加鞭追了上去。
兩騎一前一後,把隊伍拉的越來越遠,直至杳無蹤影。
秦雷發洩夠了,回頭看到氣喘噓噓跟上來的沈青,發現除了他,整個隊伍都還沒跟上了。于是不再催動戰馬,信馬由缰的與沈青并行。
沈青依舊的沉默,沉默到每次都需要秦雷打破它。
秦雷望着自己最親密的戰友,輕聲道:“沈青,你跟着我多久了?”
沈青想也不想,答道:“再有十天就兩個月了。”
秦雷驚訝道:“這麽短,我以爲很長了呢。”
沈青想了想,點頭道:“像兩三年一樣。”
秦雷氣道:“你是說跟着本殿下度日如年嗎?”
沈青輕笑道:“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雷笑着點點頭,自顧自道:“在宗人府的小院裏,我想了很多。”
沈青本不想說話,但跟随秦雷久了,卻也知道湊趣。便勉強道:“關于那方面的?”
“理想和未來。”秦雷簡短回答,然後反問道:“沈青,你有什麽理想?”
沈青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秦雷看着遠處的牧民,出神道:“沒有理想可不好,尤其是對你這種年青人。”
沈青心中想笑,殿下說這種話的時候總像個滄桑的老者,渾然忘了他才十七歲,比自己還小一歲呢。想到這,他饒有興趣的問道:“殿下,你的夢想是什麽呢?”
秦雷把視線從牧民身上移開,投諸于天地相交的那條線。朗聲道:“我要讓我的朋友都爲我驕傲、因我而享受世間的榮華,我要讓所有的敵人聽到我的名字都爲渾身顫抖、因我而遭受煉獄般的折磨。我要讓太陽照耀的地方都是我大秦的領土,我要讓天下的百姓都是我大秦的子民。我要讓整個大地都因我的呼吸而脈動、因我的舉止而變色!”聲音越來越激越,神采越來越激昂,氣勢越來越澎湃。
沈青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的殿下,仿佛第一次見到。
果然,那激動人心的氣氛還沒有散去,秦雷便轉折道:“但是,我一個人無法做到這一點。”然後把臉轉向沈青,認真道:“你不是沒有理想嗎?正好我理想過剩,可以分你一半。不許拒絕。”
沈青的嘴巴一直沒有合上。秦雷繼續道:“我決定把最光榮的兩條夢想送給你。”
沈青下意識問道:“那兩條?”說完心中暗罵自己太愚昧,這不是上套了嗎。
秦雷拍着他的肩膀道:“分你兩條最沒難度的,讓太陽照耀的地方都是我大秦的領土,讓天下的百姓都是我大秦的子民。不難?”
沈青仔細想了想,的确比什麽天地變色容易些,便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聽起來挺不錯的理想。。
秦雷見他點頭,便微笑道:“等去了那裏,你就别管我的日常起居了,我給你找了個接班的。空下來的時間多琢磨琢磨怎麽帶兵。将來也好用你。”
此時後面的隊伍趕上來了,沈青不好多說,隻得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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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時,秦雷他們遇到了北山牧場派出來的斥候,當前去迎接的沈冰嘻嘻哈哈的把那個一身黑衣的斥候帶進來帳篷時,秦雷微微一愣。
那個斥候見到秦雷,激動地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向左胸,顫聲道:“報告教官,斥候中隊第三小隊長馬志任務完成,請求歸隊。”
秦雷站起來回個禮,朗聲道:“允許歸隊。”這批斥候是秦雷手把手教出來的,他當時投入的心血不亞于對自己的貼身衛士,這個馬志又是最早的小隊長,自然與秦雷極是熟絡。他也是秦雷派去保護沈洛與張谏之的隊員的首領。
此時雙方萬裏奔波後,在這塞上草原相遇,自然激動異常。秦雷雙手按住斥候馬志的雙肩,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見馬志身闆依舊結實的同時眼神更加犀利了,才開心道:“不錯不錯,看來萬裏奔波,沒把你們折騰瘦了。”
馬志眼圈微紅道:“當時不能同殿下與弟兄們一道闖鬼門關,至今想起來還難過不已。”
秦雷擺手道:“你那是奉命行事,不必多想。來,坐。”奔波途中,一切因陋就簡。即使是殿下的帳篷也不過是在地上鋪了一塊厚地毯用來當床。
秦雷拉着馬志在地毯上坐下,對帳篷外大喊道:“泗水,快,弄點酒菜,我要與兄弟們飲酒。”
秦泗水在外面應了聲便離開了。秦雷又對沈冰吩咐道:“去沈青找來,就說他隊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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