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我們走了段回頭路之後,拐上之前被放棄的那條略窄的小道,不可貌相的小窄道走了大概幾裏地後,豁然寬闊起來,兩邊也出現了星星點點的自建民宅,隻是建得過于零散,幾乎稱不上是個整體村落,這些依山傍水而建的房屋在山區比較常見,之前住在裏面的村民大部分時間過着自給自足與世隔絕的悠閑生活,雖然貧苦倒也自在,偶爾拉着或是在山上采摘和捕獵的野味,或是自家種植的一些蔬果,到最近的鎮子去售賣,再去買回白糖食鹽衛生紙等生活必需品,周而複始,活了一代又一代。
這些民宅裏大都住着幸存者,從那些煙囪裏徐徐冒出的炊煙,院頭拴着的水牛,田間奔跑撒歡的黃狗便能看出這一點,顯現着一種與末世之後完全不同的正常景象,這不奇怪,這些人本身遠離人群,最近的鄰居沒準都隔着一裏兩裏地,喪屍病毒的爆發不會給這些居住松散的人們帶來滅頂之災,如果反應及時,将噬人的怪物殺死或隔離,餘下來的人便可繼續在此過着以前的生活,越是脫離現代條件的羁絆,就越不受末世的影響。
地照種,飯照吃,覺照睡,沒電沒氣?那就砍柴燒火取暖,本來靠山就吃山,靠水就吃水。
而且山中人強悍,真有零散的喪屍跋涉進他們的地盤,幾斧頭就可送它們歸西,不象蒼白無力的城裏人,見到危險大多表現軟弱倉惶,難逃被吞吃的命運。
有些山中農人聽到有黃狗吠叫報警,以爲來了喪屍,操着鐵鍬闆斧出來觀望,發現是騎馬開車的大活人路過,便沒了興緻,轉身回屋,半點好奇心也無,令我心内大爲佩服,若換了我,非上來仔細問問外面的情形,細想也是,他們末世前便不關心外面,末世後又幹嘛突然關心起外界來?好生過自己的日子要緊。
一時有些羨慕起他們來,盡管末世前他們的環境沒有我們繁華,卻也少了那些浮躁和危險,倒是真正的長久。
中午停下來弄飯休息,剛好在一個獨戶人家附近,我們沒想過去打擾,怕他們家害怕,便老老實實在原地燒水烤肉,卻見那房子裏走出來一位老伯,半點也不畏懼陌生人的模樣,主動慢悠悠的踱了過來。
這位老伯看着年齡比我老爸還要大上一些,須發皆白,滿面皺紋,穿着極其樸素的粗布衣裳,腳上蹬着一雙東北俗稱老頭鞋的黑面厚布鞋,手上提着杆旱煙袋,時不時撮上一口。
“大爺!”“老伯!”“爺爺!”我們七嘴八舌按自己的習慣稱呼着,老伯笑笑,噴出一口煙,“孩子們打哪來的?”
“成都!”祝紅回答。
“聽口音不象四川人呐。”老伯疑惑的打量着我們。
“老家是東北的,逃難到成都的。您老是本地人?”我解釋道。
“嗯,在這裏出生,也将在這裏埋骨。”老伯說話倒很有文藝範兒。
“老伯貴姓?”我又問。
“老漢我姓賈,你們叫我賈爺爺就好,看你們年齡最大也不過三十多歲,叫爺爺屈不了你們,我都七十五了。”賈爺爺雖生于山野,卻很大氣,這是年輕人模仿不了的氣勢。
“孩子們這是要往哪去啊?喲,還有肉幹烤,好香呵。我老頭好久沒吃過肉哩。”賈爺爺用力嗅着烤肉的香氣,我們都不是沒眼力見的,連忙給老爺子割下一大塊烤熟的,相見即是緣,賈爺爺七十五歲牙口胃口還這麽好,是大福之人,我們也樂得孝敬他老人家。
賈爺爺咬了口烤肉,皺眉道,“沒放辣子?烤肉不放辣子簡直就是糟蹋好東西麽!等着!”說完,他将手中烤肉往旁邊石頭上一放,轉身走了。
我們帶的調料中還真沒有辣椒粉,又不是出來野餐,車上隻帶了必備的食鹽和食用油,卻沒想到被賈爺爺給嫌棄了,一時哭笑不得。
賈爺爺很快就捧了幾個小罐子出來,除了辣椒面還有蒜油,自顧自的灑在他那塊烤肉上,然後遞給我們,示意自己按口味加料。
唐曉又開心極了,他一直嚷嚷發揮不出他的本事,就是缺乏調料,這會終于可大展手腳。
增添調料的烤肉幹果然美味了許多,我們與賈爺爺也聊了許多。
賈爺爺家中隻有他自己一人,末世前,他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媳都離開了老房子進城打工,嫌在這山裏讨生活艱苦,據說在城裏一個月賺的錢,比在老房子這種地一年的收入還高,這麽大的差距,年輕人在山裏怎麽可能呆得住?不止賈爺爺家是這個情況,大多依山而建的人家,留守的全是老人,住慣了老宅的他們哪也不想去。
末世爆發後這些老人變異的很少,又是被困在自家院子裏出不來,賈爺爺他們竟然是過了很久才發現世界的變化,不過他們很快就接受了現實,人活一把年紀,遇過聽過的怪事多了去,也不差這一件,隻是擔心進城的親人,大多沒了音訊,也不見有人回來。
進城尋親對這些留守老人是不現實的,所以他們隻能安安份份的在這裏繼續過着平靜的生活。
偶有路過的喪屍,賈爺爺便掄起鐵鎬,敲碎它的腦殼,而遇着路過的幸存者,他就過來聊幾句,了解了解外面的情況。
“你們吃得最好,半年前有幾個人從這道上路過,他們隻有土豆。”賈爺爺特意總結道。
“不是所有的幸存者,都是有組織的。”祝紅回答。
“看來您這地兒還挺安全的,很少有喪屍過來吧?”我望着周圍的群山,再看看山下那孤零零的老宅,那老宅看着實在沒有抵抗力,全是木制。
“少,三年我這就碰着兩隻,看穿戴也是我們山裏人,就是沒認出來是誰家的。”
“你們要是不趕急路,晚上住我家吧,現在天兒晚了,下午沒一會就黑天呢,在山裏面過夜冷着呢。”賈爺爺吃飽了烤肉,也是跟我們聊得高興,主動留我們住宿。
我們這個時候就找地方過夜早了點,可是賈爺爺說得有道理,這些天我就發現,天黑得越來越早,下午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住這嘛,住下嘛。”賈爺爺的熱情令人不忍拒絕,大家收拾收拾東西,跟着他到了他家。
賈爺爺家雖然簡陋,但院子和大門能看出是特别加固過的,一進房門就是廚房,大竈,柴火,鐵鍋透着濃濃的農家氣息,屋頭挂着幹辣椒幹蘑菇,牆上被煙熏得漆黑。
裏屋跑出兩隻小奶狗,一隻黑色一隻黃色,兩個小家夥一邊搖着尾巴一邊沖我們激烈的吠叫,賈爺爺嘿了一聲,“這都是咱們家的客人,瞎叫喚啥。”
“小寶貝都這麽勇猛,狗媽媽肯定更厲害吧?”我們沒敢貿然往裏走,農村用來看家護院的大狗與城裏的寵物不同,那真是會下死口,不小心不成。
“它們的娘死了,”賈爺爺撮了口旱煙,“小花可是條好狗,自己能上山獵兔子的,被毒蛇咬了沒挺過去。好在給我留下黑子和大黃,以後能給我作伴。”
“賈爺爺,狗狗好好訓練,是可以保護主人抵擋喪屍的。”我想起迪慶那些藏獒,對喪屍來說絕對不亞于人類遇上雄獅,就是喪屍病毒會把動物毒殺,這點太讨厭了。
“我知道,但我不舍得。”賈爺爺咬着旱煙杆,彎腰摸摸那兩隻争寵的小狗,一手一個抱起來進了屋。
裏屋一共三間卧室,除了賈爺爺自己那間,其餘兩間就是他進城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媳的房間了,他讓我們住在那兩間,隻有兩個雙人床,我們住不下,男人們隻得準備打地鋪。
從進了賈爺爺家我便發現,除了廚房角落堆的幾袋紅薯土豆玉米棒子,沒看到什麽吃的。
老人似乎過得很艱苦!
恻隐之心頓起,忍不住就問賈爺爺,他的糧食來源是什麽。
賈爺爺說是自家田地裏種的土豆和紅薯,房後還有片玉米地,本來收成足夠他一個人過活,可是……
說到這裏賈爺爺歎口氣,“算了,他們也是可憐人。”
有事兒!我心想,“賈爺爺,您就說嘛,他們是誰?”
“他們,是我鄰居家兩個可憐孩子,大人都死光啦,剩下兩娃子,大的才十五,小的剛十二歲,家裏有地也不會種,都荒廢了,我要不給他們貼補點,兩娃兒不得餓死逑的。”賈爺爺搖搖頭,“我都一把年紀了,多活一天都算是賺的,不能把娃兒們餓着哇。”
本以爲是有惡鄰居奪他的糧食,沒想到是慈祥的老人憐憫孤兒,我頓時胸口悶悶的,感動得眼睛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