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溜缸裏,竟然泡着一群喪屍,每口缸上面都隻露個醜醜的腦袋,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重點是,這些喪屍還都是活着的!
我們莫名其妙的看着這場面,再看看那名男子,他瑟縮的站在那裏,滿面驚恐之色。
“你窩藏喪屍怕個逑啊?誰還能逮你去坐牢?”張小美嗤笑起來,走近其中一口缸,低頭一看,“天才!你玩得好重口,喪屍的四肢被你砍下去了?你丫是不是姓呂啊?”
我們聽了也紛紛過去查看,還真是,所有的喪屍隻剩下了頭部和身體,它們的身軀被泡在一種液體之中,聞着有些藥草的味道。
那些喪屍呆呆的看着我們,嘎巴着缺肉露骨的嘴巴,看着竟然有種天然呆萌的趕腳,除了,它們那形象實在讓人鬧心。
雷暴抽出大黑刀拍拍其中一隻男性喪屍的腦袋,喪屍歪着頭瞪他,灰白色的眼珠也不知道是怎麽視物的,它的嘴唇上幾乎沒有肉,露着灰森森的牙床,沖着雷暴啃噬着空氣,這吃人的本能并沒因胳膊腿兒沒了而減少。
雷暴笑罵道:“瞪你也白瞪!有能耐蹦出來咬我啊?看你這麽活着也是難受,不如老子幫你超度好了。”
他将大黑刀的刀尖對準那喪屍的眼珠子,剛要來個穿透,身後傳來那男人發顫的聲音:“英雄!求你放過我大哥!”
雷暴停住了動作,回頭詫異的看着那男人:“這貨是你大哥?”
男人點點頭,走過去,指着另外的缸挨個介紹着:“這是我大嫂,這是我大侄,這是我媳婦,這是我兒子,那面是我爹和我娘。”
我們覺得這場面怪異極了,一個人站在那裏向我們介紹着家裏的成員,可是這些成員卻都變成了隻剩下身軀泡在缸裏的怪物。
“我說,”雷暴收起了刀,既然這是人家的親戚,這麽處理也是人家的自由,他倒沒必要非把這些喪屍都宰了,“你這是啥創意?它們都變異了知道不?已經不是你的家人了知道不?”
男人激動的擺手搖頭,堅決不同意雷暴的說法,“不!他們雖然生病了,可他們還是我的至親家人!我用祖傳的法子在林子中采來藥草,把他們泡在裏面,可以維持他們的生機,就算不吃肉喝血,他們也不會死!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張小美擰着眉頭打斷了他:“喂!你也太愚昧了,這些人不是生病,是死了!變成了喪屍,吃人的怪物!它們已經不是你的家人了,你這麽做沒有意義,反而讓你也象頭怪物知道嗎?”
男人哭起來,“不是的,不是的,他們能聽我說話,還能看着我,他們沒死!他們隻是生病了,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他走到剛才介紹說是他兒子的喪屍前,撫摸着那個少年喪屍的頭,充滿憐愛,那個喪屍雖然面目全非,看不出原來的長相,但也能模糊的看出年齡确實不大,頭發與其它喪屍相比算是“濃密”的了,沾着缸裏的水一絡絡的貼在頭皮上,臉上的皮肉也相對完整,青灰色的皮肉毫無生氣,它對于男人展示的父愛根本不領情,拼命的仰起頭,噬咬不止,恨不能把大脖筋給抻斷了,而那個男人顯然很擅長與這些隻剩滿口牙的喪屍近距離親密接觸,非常靈活的躲避着兒子的攻擊,盡量将手停留在兒子咬不到的後腦勺處。
“你們看,”男人用另一隻手指着兒子對我們說,“我兒子不是活得好好的?盡管他變得有些醜,可他仍然是我兒子,子不嫌母醜,當父母的,更不會嫌自己孩子醜,你們懂嗎?”
“還有我爹,我娘,”男人轉到那對老年喪屍的缸前,“我還沒來得及盡孝,他們就變成這樣,他們明明還能動,他們就是活着的!隻是活的方式跟原來不太一樣而已,我是個大孝子啊!怎能親手把還活着的爹媽給砍死?”
“而現在,”男人張開雙臂,“我所有的親人都與我繼續生活在一起,這不是很好嗎?我每天能看到他們,跟他們說話,我們彼此陪伴,直到永遠。所以我不想外人來打擾我們家人的生活,這就是爲什麽我不能給你們開院門,還說村裏鬧瘟疫讓你們快離開,因爲你們是理解不了我對家人的愛的!”
他說得好象是很有道理,可聽着總是不太對勁。
對,他是又一個不肯承認喪屍的人,王大王二兩老頭執意認爲喪屍就是僵屍,把一村子老鄉全給殺光了,還覺得自己是正義的,這大哥更狠,幹脆把自己家變異的家人剁掉了四肢泡缸裏給養起來了。
“養喪屍你倒不是第一個,”我想起六哥和保羅,“可你口口聲聲愛他們,爲啥要把它們的胳膊腿兒給剁了呀?看着它們這樣太變态了。”
男人歎了口氣,指着自己的兒子說,“我兒子本來好好的,我們爺倆一起把得病的親人都給綁起來關在倉房裏的,結果他們力氣太大,不停掙脫,到底把我兒子胳膊給咬傷,我兒子被傳染了這病也變了,正常的隻剩我自己,我思來想去,想到這個法子能讓他們沒法再來抓咬我,我知道他們得這怪病後不疼不癢,砍了四肢也沒關系,再說我有家傳的藥草配方,可以保持他們的傷口不會潰爛。”
“你平時喂它們吃什麽?”張小美突然問道。
男人搖頭,“基本不用喂,我早就發現他們傳染了這個病後好久不吃東西也餓不死,我剛才說了,這個藥草水能維持他們的生機,再說,我要是偶爾逮到隻田鼠野兔啥的,給他們每人喂一點就夠了。”
“那你平時吃啥?”我打量着這個男人,他很瘦,面色也不健康,“逮到野兔你自己不吃,甯可喂這些喪屍?”
他看着我不屑的哼了一聲,“這就叫愛!女人!村子裏有好些陳糧,夠我活命的了,可是我的家人,他們不肯吃别的,除了帶血生肉,抓到活物,我能不喂他們嗎?”
“噗,”雷暴在旁邊被他的豪言壯語給逗樂了,“你看你那出,還挺偉大的!”
羅漢放下了叢林大刀,塞進了靴子,“這變态哥們的生活雖然惡心,可也沒礙着旁人,随他便吧,愛咋咋地,他就算把自己喂他家人,也是他自個樂意。”
他這意思,我們可以撤退了。
男人低頭不再說話,張小美又問道:“喂,你這村子裏隻剩下你一戶人家麽?既然瘟疫是假的,那村裏也該有别的幸存者吧?”
“他們都離開了,說去找政府,找軍隊,我不忍離開家人,隻有留下來。”男人的解釋還算是合理。
“你們要是不嫌棄我家髒亂,就進屋坐坐,我給你們燒點水喝,也算是謝謝你們給我留的食物,對了,那袋食物還是會留給我吧?”男人的神色有些卑微,倒讓我生起了一絲憐憫。
他也是對家人的愛太深切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人生,我們确實沒有權利也沒有必要去幹涉,這世界上的喪屍多了,也不差這缸裏的幾頭,況且它們也失去了對人類的威脅。
“誰去喝你家的水……”雷暴看着那幾頭缸泡喪屍一臉惡心的表情,他可真是,那男人要請他喝水,又不是喝泡喪屍的水。
“那袋食物是你的了,你好自爲之吧。”我看看表,唐曉又來接我們的時間快到了,我們該回村口了。
“你們是好人!”男人感激的雙手合十,“你們會得到好報的!希望你們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家人,能永遠和他們在一起!”
“别說了!”我都要被他感動哭了,盡管看着那些喪屍我心裏一如既往的發麻,但我特别容易把自己代入對方的角度想問題,要是這些是我爸媽,迦南和帥帥呢?我忍心親手将他們爆頭?我甯可跟他們一塊去死!
但我決不會象這男人一樣,把變異的家人用這種可怕的方式養起來,隻是爲了實現仍然與家人共同生活的渴望,每天看着自己最愛的人這種狀态,實在太揪心了!這種愛是讓我能理解卻接受不了的。
“其實你是自私,”張小美盯着那男人說,“你離不開自己的親人,就用這個法子讓它們留在你身邊,你想過它們的感受嗎?它們這樣會快樂?舒适?幸福?換成是你,你兒子把你弄成這樣陪着他,你願意?”
男人面對張小美的質問面色異常平靜,“我願意!隻要他覺得好就行,我這樣能陪住他,不讓他孤單害怕,我覺得活得就值。年輕人,你還沒有孩子呢吧?”
張小美搖搖頭,“我是還沒孩子,可我仍然覺得你做得是錯誤的!你要是真愛它們,就應該讓它們解脫,說到底,不是它們離不開你,是你離不開它們,它們沒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願,等于被你強迫留住,你就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