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人老精鬼老靈,作爲一個有着三十歲外表五十歲心髒的活妖怪來說,邵玉确實無比狡猾。
我就知道,盡管事先已經有過約定,盡管雙方也在相互束縛,但是邵玉卻還是會搞出一些手段。可我所想不倒的是,他居然玩的這麽絕。
在告别了韓萬春陳歪脖以及玄嗔老爺子後,我上了邵玉的車,那個雷子開着車直接向沈陽北站駛去,車裏我們都沒有說話,盡管那馬天順同我們有解不開的仇恨,可一路上竟然低着個腦袋一聲不吭,邵玉的表情倒還算平靜,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似的。
等到了火車站後,我們下了車,邵玉四處望了望,然後便笑着對我說道:“你看,等的人不來了麽?”
我聽他這麽一說後,先前心中的不安再次湧出,一個很糟糕的念頭浮現腦海,于是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要說沈陽北站雖不比沈陽站氣派,不過出入的旅客依舊不少,不過在這息壤的人群之中,我卻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我最不想見到的身影。
這人正是道安。他當時顯然也見到了我們,于是手裏提着一個碩大的旅行包慢慢的朝我們這邊走來。
我轉頭望了望滿臉微笑的邵玉,頓時對他的防備更深,要知道我們這還沒上車呢他就給我們來了一個下馬威,這才剛剛開始,之後的這幾天,他還會搞出什麽樣的貓膩呢?
見到了多曰未見的道安,我心裏的感覺真是說不出的滋味兒,要知道我們的關系現在很是尴尬,雖然他曾經背叛過我們,但是我卻不恨他,畢竟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如何生活的理由,而且自那以後各種事件接連不斷的發生,等到現在平靜下來了,心裏反倒有些爲他感到惋惜,我們都是一樣,在這世界上不過是各種利益的棋子罷了。
外加上蘇譯丹病倒之後他的表現,所以我還真不願讓他也來淌這趟水,于是等道安走上近前的時候,我便面無表情的看了看那個正在從車上往下搬行李的平頭雷子,然後對着邵玉說道:“你這麽做覺得有意思麽?”
邵玉伸手彈了彈自己衣袖上的灰塵,然後對着我似笑非笑的說道:“我這樣也是對你好啊小遠,你說我也不能欺負你不是,所以我們這邊出三個人你那邊也得出三個人啊,要不然對你太不公平了。”
“小錢兒,你現在就給春叔打電話,讓他打個摩的過來。”聽完那邵玉的話後,馬上對錢紮紙說出了這話,之後,我又轉頭對着邵玉冷聲說道:“這樣行了吧?我不想讓他去,怎麽地?”
邵玉笑了笑,沒說話,而一直處于尴尬狀态的道安卻開口了,隻見他好像硬着頭皮似的對我說道:“小遠,你别打電話了,因爲我必須要去。”
道安說完這話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他的嗓子好像啞了,而與此同時,我用眼睛掃了他一眼,說起來他現在的狀态比那馬天順好不到哪兒去,以前那麽壯實的一個漢子,此時顴骨都凸了出來,不過我聽到這話之後,心中竟又有些憤怒,于是我便對着他說道:“怎麽就離你不行了?你現在過得不挺好的麽?爲什麽還要去找這什麽狐仙寶藏?”
而一旁的錢紮紙更是直接,他瞪着倆大眼睛直勾勾的瞅着那道安,然後對着他說道:“道哥,你不已經得到不少好處了麽?還要啥自行車啊?”
确實,這道安之前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他爲什麽還要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再去找什麽狐仙寶藏呢?難道他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隐?或者說他受到了什麽脅迫?
而道安接下來的一句話,則真的讓我和錢紮紙沉默了,隻見他歎了一口氣,然後無比羞愧的說道:“沒有我們,你們是找不到想找的那地方的。”
原來,道安就是邵玉之前對那狐仙故鄉位置胸有成竹的原因,可以說,這是他很早就布下的一個大局。
這所有的一切,要從馬天順說起,要知道我第二次遇見馬天順,是在我家那邊的一處回民墓地中,也正是那天晚上我得到了自己這幅好牙口兒,而那天我遇到馬天順,可以說隻是一次偶然的巧合而已。馬天順當時的目的,是要取走他家傳的一樣寶物,也就是早年間郭祖郭守真遺留下的一樣法器,大家也許還記得,沒有錯,正是那木羅經(羅盤)。
之前提到過,郭守真曾經有兩個羅經,一個黃銅置地,一個則是木質。這兩個羅經都不是凡物俗品,那銅羅經一直留在太清觀,最後被玄嗔老爺子傳給了道安。而那木羅經在早年裏被太清觀的天才弟子,也就是出馬祖師馬先生帶走,當成了傳家寶物,之後由于馬家上一代的關系,所以那羅經被埋在了那回民墓地之中。
之餘馬天順爲什麽要盜那木羅經,曾經也讓我很是納悶兒,直到那天,謎底終于解開了,原來郭守真這兩隻羅經大有門道,玄嗔老爺子的那隻銅鑼經,也成‘乾羅經’,周身黃銅打造,背面刻有七星北鬥,不過這星宿刻法倒也講究。
‘天柩’、‘天璇’、‘天玑’、‘天權’四顆魁星以陽刻法突出四點,經過人手摩擦會愈發明亮,而‘搖光’、‘玉衡’、‘開陽’三顆兇星倒是以印刻法暗扣出孔洞,這七顆星以二次雕塑的手法刻在一名擡足舞臂的鍾馗雕像上,這裏有個名頭,曰‘雙魁鎮兇煞’。講的是四星與鍾馗都被稱之爲魁星,而‘魁字’自古以來都被理解成魁首,力量的象徵,所以雙魁在此,妖邪不生,魁星在天,正應了這乾羅經能有降妖除怪的效用。
而那木羅經當然也有名頭,它與那銅鑼經本是一對,名曰‘坤羅經’,羅經背面刻有‘俯身谛聽’,谛聽大家都知道,傳說他是地藏菩薩的坐騎,擁有能夠聽聞世間百态的神通,傳說中這個世界上沒有谛聽找不見的事物,而谛聽又是什麽呢?這裏給大家普及下知識,相傳地藏菩薩當年在安徽九華山傳道的時候,曾經是一名俗世的僧人,而這僧人随行帶着一條白犬,後來僧人圓寂,這條白犬緊跟而去,它便是谛聽的原型,聽到這裏大家可能就要問了,爲什麽道家所用之物上會刻着佛家的靈獸啊?這裏再說一下,其實天下大道殊途同歸,其實佛道二教之中有許多的神祗都是共有的,包括玉帝,也包括忠義無雙的關二爺,二爺即是佛教的護法珈藍,又是道教的關聖帝君,所有由此看來這都是文化逐漸融合的關系,所以并不奇怪。
講的是這坤羅經不像乾羅經那樣有着能獵殺妖邪的效用,不過它卻有着能夠尋鬼覓氣的效用,特别是尋找地氣相當之準确,所以才被稱之爲‘坤羅經’,據說這兩隻羅經是那郭守真在深山修行之時偶然得到,後世傳言中更有‘仙人所贈’一說,不過由于不知真僞,所以此處便不适細表。
當初邵玉從馬天順口中得知了這寶物之後,心中便開始盤算着這東西的價值,要知道他這人的腦袋相當夠用,明白這寶物有朝一曰必有大用,于是便巧言鼓動那馬天順前去盜寶,之後才引出了那晚墓地大戰之事。
而事實上,邵玉這麽做确實很有先見之明,所以他便将此事告訴了道安,要知道道安是東北道教正統的繼承人,自然會使用這隻羅經,所以那邵玉便想借助他的本事,不過至于邵玉到底同道安說了什麽,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在簡單的聽完了這些話後,我望着那邵玉,在心裏面暗罵了一句老狐狸,不過他的決定我确實已經沒有了反駁的理由。
媽的,這真是出師不利,看來要跟他鬥,還需要更好的辦法才行,見我不說話了,道安在一旁無奈的搖了搖頭,而邵玉則對着我輕聲說道:“小遠,快檢票了,怎麽樣,做個選擇吧,其實韓師傅來我也不在意,正好可以在路上陪咱們聊聊天。”
聊你大爺,我哼了一聲,沒辦法了,看來道安是必須要去了,所以這個時候即使把韓萬春調來也無濟于事,于是我隻好認了,然後一聲不吭的朝着火車站走去。
火車在駛出沈陽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向車窗外回頭望去,此時天色已晚,依稀可見這座城市的闌珊燈火,說實在的,我當時心裏真的不清楚這一次自己還能不能回來,因爲前方一片兇險,就好像窗戶外的黑暗一樣,看不清方向。
不過我也知道我必須要回來,因爲蘇譯丹還在等着我,我還有一個承諾沒有兌現,可是如果那龍脈真的是由青丹所定的話,那我到底應該如何選擇呢?我不知道,隻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
沈陽到加格達奇,一千多公裏,将近一天的車程,睡眠占了一部分的時間,剩下的另一部分時間,我隻和錢紮紙偶爾聊天,而那道安可能因爲心裏有愧,倒也不找我說話,隻是在床上安靜的坐着,剩下那三個人裏,那雷子明顯就是一跑腿的貨,我暗地裏大量過他,在這段時間内他一直服侍着邵玉以及馬天順,在見到我們之後,那馬天順似乎就一直擺出了一幅死媽臉,就好像我和錢紮紙把他家孩子拐賣了一樣,真搞不懂我們到底誰才是惡人。
不過想想也算了,我們和他打交道又不止一兩天了,這貨整個就一心理扭曲的主,實在太過自戀,就跟别人都欠他似的。
相比起這滿臉苦大仇深的馬天順,邵玉這老賊倒是相當的輕松,明顯心理素質各方面都要比馬天順強的很多,有說有笑就跟沒事兒人似的,我相信誰都不會知道這個滿臉微笑的中年人居然是一心狠手辣的邪教頭子,你要說他是一出差的某公司小幹部倒是還有人信,不過這也許就是邵玉的恐怖之處吧,外表和心理,正好是兩個極端,僞善的容貌下窩藏着一顆殘忍且陰毒的心。
而錢紮紙在一路上照舊玩着手機遊戲打發時間,我則時不時的看着窗外,我發現在火車的窗戶外面,似乎每個地方都差不多,那些風景就好像跑馬燈一樣的出現,沒等在你心中留下印象,就已經駛過不見。
想想我的那一次經曆應該可以算的上是探險吧,不過這次探險的隊伍對我來說可能真是最糟糕的組合了,在這個組合裏面,除了錢紮紙外,似乎都跟我有過冤仇或者糾葛,你想啊,馬天順跟我們有着斷臂之仇,他自然是壞人,而道安則跟我們有背叛的内疚,而且現在我也不敢輕言他的立場,那個叫雷子的前兩天剛被我罵過,而邵玉更不用再說了,如此這般,而就這這樣,偏偏我們又能彼此牽制,彼此各有所職各有所需,形成一個暫時的共生圈子,或者說一種微妙的平衡。
随着車上乘客的沈陽口音逐漸減少,我已經知道火車離開了遼甯省回到了我的故鄉黑龍江省。
爲了保險起見,我們在路上的飲食全是分開的,這一點大意不得,畢竟之前就在這上面吃過虧,于是我和錢紮紙隻吃自己帶來的食物,兩頓飯後,列車外的景象開始出現了零星的山脈,我明白,我們快要到了。
加格達奇比起我去過的幾個地方确實不大,不過這倒也不是我們所在意的東西,在到站之前,邵玉打着哈欠走了過來,他對着我和錢紮紙說道:“咱們等下先在加格達奇找個地方住下吧,明天再接着趕路,反正已經到了就别着急了。”
“你不着急我着急。”我對着邵玉說道:“那個地方到底在哪裏?”
邵玉笑了笑,然後對着我說道:“之前告訴過你啊,應該在加格達奇與松嶺區的邊界那塊兒地方。”
“那咱們等會直接過去。”我對着邵玉說道:“反正也不遠,找找到找利索。”
可是邵玉卻對着我笑了笑,然後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煩躁,但現在咱們還不知道那邊會發生什麽情況呢,所以還是先養足了精神吧,你看小錢,他眼圈都這麽黑了,就算你不休息也得讓他休息啊對不對?”
邵玉說到了此處之後,便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笑着說道:“當然,我發誓我不會在加格達奇有任何的動作,這一點你完全可以監督我,晚上反鎖我屋裏的門都行,怎麽樣?”
錢紮紙這黑眼圈是胎帶的,我心裏想着,不過沒有辦法,既然他已經這麽說了,那我倒也沒辦法再說什麽,我覺得休息一下也确實是正确的,畢竟我曾經去過小興安嶺,明白這種原生态的山林極爲兇險,沒有個好體力是支撐不下來的,更何況我還要一邊爬山一邊去提放這一夥惡人,所以我知道答應了下來。
等火車到站,我們幾個包了兩輛車找到了一個賓館住下,就這樣,我在加格達奇的第一個夜晚開始了。
我事先要做的,就是給韓萬春打電話,給他們保平安的同時也詢問了一下蘇譯丹的情況,在得知蘇譯丹的身體現在還算穩定之後,我這才放下了心來,道安還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甚至連吃飯都不出來,而邵玉他們的狀态同樣跟火車上一樣。
雖然我們嘴上說好好休息,但是在那種狀态下,我又怎麽能睡得着,結果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烙餅後,我還是坐了起來點了根煙,心裏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壓得我都有點透不過氣來,真不清楚是不是每個同齡人都是這樣。
我從背包裏面拿出了開元鼓放在手裏輕輕的撫摸,心中感慨着有時候活人真的是會被死物所支配,真想不到這一面小小的驢皮鼓,竟然能将我本該平淡的一生帶入了一個詭異的世界,這種感覺就像是穿越一樣,但卻如此的真實。
看着這面鼓我又歎了口氣,曾經因爲這面鼓而跟我交集的那些人或者妖怪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了我的腦子裏,這麽算來我已經快兩年沒回家了,真不知道家裏的奶奶現在身體怎麽樣,還有信姐,它去年過年的時候有沒有吃到竈糖呢?
還有胡白河,我失蹤的這幾個月也不知道它過的如何,它上次受的傷已經好了吧,一想起當時它那悔恨而堅毅的眼神我的心裏又是一陣内疚,春叔跟我說過它在這幾個月裏來找過我,而且似乎還有什麽事情想告訴我,但是我現在卻沒臉見它,畢竟它是狐仙,而我這次的目的确是狐仙的故鄉。
胡白河的姓子我是了解的,因爲我在某方面和它很像,或者說我這一姓格跟妖怪很像,那就是答應别人的事都要做到,它答應過要保護我,而且它也曾經說過支持我的一切決定,想來即便是我跟它說要去那狐仙故鄉它也不會阻攔的,畢竟它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妖怪,它明白我的處境,它就是這樣一位仗義的妖怪姐姐。
不過正因爲這樣,我才不想讓它爲難,畢竟立場不同,我想到了此處,便輕輕的将那鼓放回了背包裏,同時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拉開了窗簾後,我心裏想到,算了,無論如何,這一次我不會再給别人添麻煩了,無論結果如何,所有的事情,就讓我自己一個人承擔吧。
想到了此處,我變長出了一口氣,望着夜深人靜的窗外,忽然皺了皺眉頭,因爲就在剛才那一刹那,我似乎在對面的街角處發現了幾個人影,那幾個影子在我的眼前一晃,等我再一眨眼的時候,卻消失不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