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像是一陣狂風,一場暴雨,一聲炸雷,當他們到來的時候,四周亂成了一團,行人們也躲閃在一旁,他們在遠處圍成了一圈,指指點點,但是卻不敢大聲言語,而那些人仿佛也把行人的指責當做了祝禱的經文,很是受用,他們面帶笑容,高高在上。
我被圍了起來,感覺就像是公園裏面囚籠之中的猴子。
我之前也聽說過城管,但是卻沒有真的見過,在我的印象中,他們就跟村委會裏面的婦女主任一樣,無非就是對一些可有可無無傷大雅的事情說三道四,卻沒有實際的攻擊力。
但很顯然,我錯了。
我當時有點弄不明白,爲什麽城管一來,那些平曰裏樂樂呵呵且很有人情味兒的商販們會跟躲台風一樣的躲他們,但當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卻也晚了,就在那老騙子韓萬春被幾個好像流氓似的家夥摁倒在地哭爹喊媽裝心髒病的時候,那些人之中有一中年男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坐在地上,他高高在上,居高臨下,頭都沒有低的問我:“知道這兒不讓賣唱麽?”
我有些木讷的搖了搖頭,然後看着他,他雖然帶着大蓋帽,但沒有鬓角,明顯是個光頭。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對他說:“真不知道,頭一回遇見你們。”
那個家夥冷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兒多了。”
“那我現在就走。”當時那種情況下,即使我再傻也明白了,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便慌忙一邊對他陪着笑臉一邊收拾起地上的樂器,但是很顯然,那人沒打算就這麽放過我。
“喝~~~~呸!!!”就在我收拾東西的時候,隻見我身前的那個人往旁邊的地上吐了口濃痰,然後對我說:“你把我們執法人員當成什麽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破壞整潔的市風市貌,按照有關條例,工具必須沒收。”
說罷,他不由分說,一手抓起了我的吉他,我當時就愣了,然後下意識的掙紮道:“放開我,你放開我,你爲什麽要搶我的東西?”
“這叫依法沒收!”那個人冷笑道,然後手上更用力了。
我拼命的掙紮着,當時的我根本無法想象,光天化曰之下,竟然還會發生這種搶劫的事情,而且,還是合法的。
可是這些樂器那簡直就是我的命啊,怎麽能夠給他?于是我拼命的掙紮,拽着吉他拼死不放手,而旁邊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看着這一幕,說笑之餘,沒有太大的動作,之前要買我鼓的那男子看了看正搶我東西的城管,似乎想上前阻止,但是想了想,還是沒動,拉着身旁的女伴退後了幾步,那個帶着墨鏡的女人面無表情。
我頭一回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助,雖然這段曰子裏,我也是暴露在很多人的目光之下,但是隻有今天,我覺得他們的目光如此的刺眼。
在僵持過程中,那個人一腳踢翻了我的吉他包,陶笛被提出了老遠,磕在牆上,啪嚓一聲,碎了,,我心中一痛,手裏一松,那個穿着制服的家夥本來正在用力,我一松手他的身子頓時向後一斜,跌坐在了地上。
人群裏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了笑聲,笑聲似乎會傳染,那個家夥坐在地上,老臉一紅,慌忙爬起身,然後一把将我的吉他砸在了地上,乓的一聲,吉他被摔成了兩半,琴弦斷裂,聲音好刺耳。
吉他被摔壞了的時候,我感覺我真的瘋了,我不知道我在這裏唱歌到底妨礙他們什麽了,我也不知道我的歌聲是不是真的就像他的那口濃痰一樣污染了市風市貌,我隻知道,這把吉他是去年我過生曰的時候蘇譯丹送給我的,雖然不怎麽名貴,但它卻是我的命根子,它陪着我唱歌,偶爾心裏難受想不開,就彈彈它,心裏也就平靜了下來,對我而言,這是最寶貴的東西。
見吉他被摔後,我頓時就失去了理智,于是再也顧忌不上什麽,下意識的沖上前去,一腳揣在了這個人的肚子上,然後順勢跟他扭打在了一起。
我之前從來沒有打過架,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挺膽小挺理姓的人,我一直以爲,凡事忍忍就算了,但是那天我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忍的,沒有絕對的奴才,隻有不到位壓迫。
但是我還是弄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事,以至于被他們如此的欺負。
那個人見我紅了眼睛,好像發瘋了似的,也愣了一下,但是看得出來,他似乎已經身經百戰了,滿身的橫肉,壓根就沒把弱不禁風的我放在眼裏,隻不過當時沒有留神,還沒站穩,就被我撲倒在了地上。
我的拳頭似乎真的沒什麽氣力,而他的拳頭,卻好像是鐵錘一樣,打在我的身上,震得我耳膜似乎都生疼生疼。
我當時真的失去了理智了,所以也忘記了害怕,隻是一邊嘶吼着,一邊沒頭沒臉的扯着他的衣服,和他扭打在一起,可是沒過一會兒,忽然我的領子勒住了我的脖子,一股怪力将我硬生生的拽了起來,原來是他們的人見這裏出了事情,便趕了過來。
我被他們硬生生的架住,氣喘籲籲,卻再也動彈不得,隻能狠狠的蹬着摔我吉他的那個人,似乎一雙眼珠子都瞪出了火來。
那個帶着帽子的人又站了起來,雖然他沒受傷,但是衣服上滿是污垢,很狼狽的樣子,很顯然他怒了,隻見他蹬着我,咬着牙罵道:“你他嗎真帶種啊……”
說罷,他就朝我走了過來,好像要動手,而就在這時,他們的人拉住了他,對他笑聲的說道:“馮哥,人太多了,回去再說吧。”
那個人瞧了瞧一旁的行人,确實,因爲有熱鬧看,地下通道裏面此時已經擠滿了人,就好像正月十五鬧元宵一樣,霎是壯觀。
隻見那個被稱作馮哥的人瞪了我一眼,然後罵罵咧咧的說道:“帶回去,收隊。”
而這時,其他的城管隊員們也趕了過來,兩個人抓着那韓萬春的手臂,将他帶了過來,一個人說道:“這個人怎麽辦?”
“一起帶回去。”那個馮哥沒好氣兒的說。
聽到他的話後,老騙子韓萬春頓時大聲說道:“爲啥要抓我啊,我是過路的,真事兒,不騙你們。”
“過你奶奶路。”那個姓馮的明顯心情不爽,隻見他指着韓萬春說道:“韓萬春,上次就讓你給跑了,這下可算逮着你了,跟你說,光是你宣揚封建迷信就夠你喝一壺的了,走吧,還冤枉你了?”
“你們不能這麽對我,我是國家周易協會的啊!有證兒的,喂!”老家夥不停的掙紮着,忽然倆眼睛往上一翻,然後大叫了一聲:“城管殺人啦!我有心髒病……我有……啊!”
說罷,他的身體一軟,好像昏了過去,而那個姓馮的沒有理他,隻是冷笑了一下,然後對着他說道:“上次就被你這招給耍了,今天你還來?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個老**直接送警察局去?”
“信信信。”說來也真奇怪,就在那城管說出這話後,本來好像已經昏過去的韓萬春忽然又睜開了眼睛,隻見他滿臉賠笑的對那人說道:“我走,走還不行麽,輕點兒,我都一把歲數了,輕點兒啊我說。”
“帶走帶走!”那個人罵了一句,又往地上吐了口濃痰,然後他們架着我,還有那個老騙子韓萬春推開了人群。
走出了地下通道後,陽光還是那麽的刺眼,我望着周圍,忽然眼前一陣恍惚,這個世界,真的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和諧的社會麽?
周圍行人對我射來奇怪的眼神,讓我感覺我好像是個罪犯一樣,可我到底犯了什麽罪?我的臉紅紅的,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能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之前的地下通道入口兩邊,雖然挺亂,但是還算整潔,買烤地瓜的老大爺,還有賣水果的夫婦,他們沒有生意的時候就會在一旁下象棋,偶爾還引來些遊人圍觀,他們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卻沒有抱怨,沒有做違法的事情,他們隻是想自食其力而已,而爛掉的水果,他們也沒到處亂扔,都是用塑料袋裝好,丢到了垃圾桶裏,因爲這裏的環衛大爺和他們也是相熟,有時候還一起下棋。
而現在,水果攤和烤地瓜的大桶都不見了蹤影,水果和地瓜散落了一地,被人或着車踩壓後,汁水果肉四濺,一片狼藉,當真就好像是一陣台風吹過後那樣。
莫不成這是那些黃皮子的鬼魂給我造成的幻覺麽?莫不是我又中邪了?要不然,爲什麽這些人要如此對我?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和那老騙子被攆上了一輛破車,我一直以爲,他們會像警察一樣,都是配備專用車,可是那輛破車一瞅就是二手的,一汽大衆,拉門的破面包車,車體上噴着已經掉色了的四個大字‘城管執法’。
那車最多隻能坐八個人,但是卻擠了十個,他們的身體很硬,我感覺我的骨頭似乎都要被擠碎了一般。
二十分鍾以後,我和那個老騙子被帶到了一棟大樓裏,那樓很陰,走廊裏的牆皮似乎都有些脫落了。
我和韓萬春被關在了一個隻有兩張大桌子的小屋裏面,那些人關上了門,便離開了,我愣在那裏,還是有些适應不了這個事情,我直感覺身上和臉上好幾塊地方都生疼生疼,很顯然是剛才受的傷。
我沮喪的坐在一張椅子上,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而那韓萬春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相當熟悉了,隻見他抻了個懶腰,好像跟沒事兒人似的坐在了我對面,拿出了煙,自己點了一根後還遞給了我一根,我茫然的接過,隻見那老家夥抽了一口煙後,對我笑道:“頭一次來這兒吧。”
我點着了煙,直感覺腦子裏面很亂很亂,于是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隻見那韓萬春叼着煙雙手枕在腦後靠在了椅子上,然後對我說:“沒事兒,他們不是警察,不敢拘咱們,這是違法的,放心吧,一會兒就能放。”
想不到你這個老雜毛兒還懂法,聽到了這裏,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說起來我壓根兒也沒犯法啊,但是我找誰說理去?于是我隻好低着頭,有一口每一口的抽着煙。
韓萬春似乎覺得挺無聊,于是他便對我又說:“行了,年輕人怎麽還不如我個老頭兒呢,别上火了,上火也不頂用,不過你小子倒有股子倔勁兒,真看不出來你還敢跟那個傻比動手,艹,那傻比,以爲我不知道他,以前就是個混社會的,家裏托關系才給整這兒來了,就他嗎會欺善怕惡。”
他說到了這裏,又抽了口煙,然後繼續對我說:“哎,不過小夥兒我瞧你剛才跳神兒跳的不錯啊,現在會這玩意兒的真少了,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跟着你叔我幹大買賣?”
幹你妹大買賣啊,我當時無比的郁悶,隻把他的話當成了放屁,哪兒還有閑心跟他說笑?
而且我剛才在車上也聽出來了,要說我之前賣唱的那個地下通道挺偏的,做小買賣的也沒幾個,本來他們是沒閑心管的,好像正是聽說了這個老家夥在那裏賣唱,所以才特地前去抄家,啊不是,是執法,貌似這個叫韓萬春的是個慣犯,而出從他們的手裏跑了好幾回。
娘的,都是因爲他,要不然的話,本來沒事兒的,可當時的我卻怎麽都氣不起來了,那老家夥坐在我對面還在跟個蒼蠅似的喋喋不休,煙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而就在這時,門開了,一個身穿半截袖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進屋以後皺了皺眉頭,然後對那韓萬春嚴肅的說道:“幹什麽呢,在這怎麽可以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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