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醒了之後的張是非,跟沒醒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麽區别,他的目光變得呆滞,就仿佛是受到了什麽嚴重的刺激一般。
是的,從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任憑李蘭英如何叫喊,他也沒再說出一句話,隻是木讷的望着李蘭英,那種眼神,看的李蘭英渾身發毛,雖然他已經醒了,能坐能站,但是卻好像少了靈魂一樣,李蘭英也不清楚這是爲什麽,由于他很焦急,不知道張是非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什麽讓自己的兄弟變成這般模樣?
驚慌失措的李蘭英隻好給崔先生打了個電話,幸好他們已經準備上路了,沒過一會兒,這片空地之上刮起了一陣陰風,陰風散去,三位護法大仙就把那劉雨迪易欣星還有崔先生三人帶到了這裏。
來的妖怪隻有它們三個,剩下的那近百隻野仙還在魃屍的封印之地料理後事,要說這個魃屍雖然已經被再次蠟封,但是卻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可以說,魃屍是一種災難,這個俗世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人或者東西能夠将它殺死,如果封存不當,保不準哪天它就會再次的現世,如果讓它完全複活了的話,估計除了身爲水命且又懂得三清書的陰陽先生之外,不會再有人能夠制得住他了,可是諷刺的是,陰陽先生這一職業馬上就要絕種了,外加上命中屬性,兩年一邊換,也就是二十四年重行一輪,要找特定水命的,更是難上加難。
雖然這其中也有例外的命格,比如劉雨迪,雖然她不生于水年,但是天生就是水命,這說到底也是萬中無一的命格,所以,要想之後的日子太平,隻能盡最大努力妥善的保管這具麻煩的‘臘肉’。
臘肉真是麻煩的東西,野仙們方才同崔先生他們商量了一陣,決定還是要連夜将這具屍體再次運到最初封印它的那個地方,也就是遼甯醫巫闾山脈的一個隐藏的小山洞内,那是上一代陰陽先生留下的天然水陣之所在,将這臘肉丢到那山洞裏面,在用神通堵住洞口,估計可以做到萬無一失,最少也能讓它再睡個幾百年的安穩覺吧,幾百年以後,那就不是崔先生他們能夠管的了的了,本來嘛,這輩子還沒過上一半,就已經操這麽多的心,之後的事情,就讓之後的人去做吧。
但是那些野仙們并沒有急着動手,現在魃屍已經再次的陷入了沉睡,它們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全都不約而同的來到了那片樹林之中,然後三三兩兩的找位置盤腿而坐,沐浴這難的的月光。
死符逢天哭之日,乃是至兇至賤之日,這一天的晚上,夜空會一片模糊,死符之氣遮蔽月光,妖怪之流無法再次吸取月光的精華,間接的克制了它們的能力,可是俗話說萬物皆爲雙刃劍,陰到了極點,也就轉化成了陽,雖然這死符之氣相當惡心,屏蔽了月光,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天的月光,是每十五年來最純粹的,方才由于二氣陰陽魚的陣法破開了深林上空的死符之氣,就好像是打開了一個缺口,囤積已久的月光灑下,野仙們全都心知肚明,在這月光之下吸納,簡直要比平時吸取月光精華好上數十倍,這一晚上,它們大概都可以得到五年左右的道行。
但是這已經不是崔先生他們在意的了,他們之前就跟這些妖怪打過很多次交道,崔先生很清楚,這些家夥雖然不是人,但是它們要比人守信而且效率的多,說在天亮之前就動身,那一定不會耽誤,所以他很放心,也欣慰了許多,讓它們忙了一晚上,這五年的道行,就當做給他們的補償吧,要知道現在雲層已經在江北區的各自兩端都出現了缺口,相信用不了多久,雲層的缺口就會越來越大,到時候,整個江北都會被均勻的鋪蓋一層月光,到了那個時候,這些月光雖然也不同往日,但是也不會向現在這般的純粹了,這正是好吃要趁熱的道理。
那三位管事兒的并沒有停下來吸取這大概五年左右的道行,也許對它們來說,多這五年少這五年,已經不解渴了吧,畢竟它們是大妖怪,整個東北的護法大仙,不像是這些還在爲道行的排位而刻苦修行的妖怪。
崔先生趕到了太陽島,見到了就好像是活死人似的張是非以後,崔先生本已經輕松的半張臉,再次皺起了眉頭,見自己怎麽也撬不開張是非的嘴巴而無法用仙骨去治療他的時候,他也沒說什麽,謝絕了三位大仙要出手相助,而是求其中的一位送李蘭英和張是非去醫院,付雪涵擔心張是非,也要一起去,李蘭英背起了張是非之後,想了想也沒說什麽,他一把拽過了蔡寒冬的手,也把他拉上,至于他爲什麽這麽做,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吧。
畢竟留在這對冬子來說也不是啥好事,要知道現在已經有一個爲情所傷的了,李蘭英實在不願意看到蔡寒冬也是滿臉吊孝似的模樣,畢竟這個世上的傷心人還是越少越好,不是麽?
雖然崔先生心裏也有數,恐怕張是非并不是因爲身體上的傷痛,但是現在去查查,畢竟聊勝于無,崔先生雖然屬于‘迷信’,但他并不像科學排斥迷信一樣的去排斥科學,陰陽相輔才是正理。
況且,等着他的,還有許多的事要做呢。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的諷刺,想苟活的活不成,可是想尋死的卻又死不了,燃西并沒有死,這好像真的隻能說是奇迹吧,在梁韻兒以血肉之軀撲向那妖陣之時,月煞十二天幹之陣徹底的被破壞掉,而初一也在那一刻由于承受不了陣法的力量而死去,算上它的那一枚,五百一十二枚妖卵結晶就好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一般,盡數升上了高空,在雲層之中爆發了巨大了光芒之後,無一例外的,全都散盡了妖氣,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而這燃西嚴格來說,應該不屬于卵妖,畢竟它有靈魂,是輪回之物,外加上它本身所處的是那初一應當在的位置,陣法發動的時候月光精華被引下,雖然它被初一所傷,但是這個陣法卻并沒有被吸到它的身上,而陣法失控的時候,它在第一時間就被彈飛了出去,妖陣在上空爆發,并沒有傷到它多少,所以現在的燃西雖然奄奄一息,但卻依舊還活着,生命,有的時候确實很頑強。
很可悲,它的一聲都在追尋着愛情,逃避着孤獨,而孤獨确實被它丢掉了一陣子,但是,造物弄人,到了最後,它依舊是自己一個。
此刻陰謀和野心全都不在,隻剩下了一隻快要死亡了的蜘蛛,胡三太爺本想要解決它而以絕後患,但是卻被劉雨迪攔了下來,崔先生他們還不清楚這燃西的身世,所以不由得有些費解,但是崔先生也能感覺的到,其實這燃西并不壞,因爲如果它真的一肚子壞水兒的話,估計在蛇洞山的時候,它有一百種方法能陰死他們,哪兒會費了那麽大的周章搞出那麽多脫褲子放屁的事情?
事情竟然已經到了這一地步,崔先生也明白,這燃西沒有死,差不多也是那家夥的安排吧,外加上現在的它渾身的妖氣已經被廢掉,即使留着它也沒幾天活頭了,既然是這樣的話,那爲什麽還要殺生呢?
于是,崔先生決定了不殺它,畢竟自己跟它也沒有什麽殺妻奪子的仇恨,而且他知道,劉雨迪一定會給他一個合理的答複的,這個女人,從來就沒有讓自己失望過。
經過了今晚,崔先生三人的實力被胡三太爺認可,外加上今晚崔先生他們也确實出了很多力,所以這位大仙便賣了一個面子給他,由于方才兩個陣法的同時運作,頭頂的烏雲此時正順着缺口慢慢的散開,十五年一次的死符逢天哭,終于被提前破解了,而崔先生也恢複了一些野仙的力量,他見這燃西可憐,竟然動了恻隐之心,用自己的仙骨之氣治療了它的傷口,用崔先生的話來講那就是:既然不殺它,就被折磨它了。
都不容易。
随後,剩下的兩位野仙将在場剩下的幾人全都帶回了福澤堂,回到了福澤堂之後,崔先生終于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原來是這樣啊。
他在聽完劉雨迪的講述以後,回頭瞄了一眼在裏屋自己床上昏迷不醒的燃西,然後不住的搖頭歎道,這出戲劇,實在是太悲情了。
陰錯陽差之下,一場跨越了幾個輪回的故事,難道就會以如此悲傷色調落幕麽?
當然不是,崔先生并沒有怪劉雨迪,甚至連生氣都沒有,這讓劉雨迪再次感動的熱淚盈眶,畢竟她是女孩子嘛,女孩子的眼淚是流不幹的海水。
其實崔先生也真沒有什麽好生氣的,因爲他說,如果是他的話,他也會這麽做,而那時,天已經泛亮,送張是非去醫院的黑媽媽回來了,它老人家帶來了一個很讓衆人頭疼的消息,那就是張是非的身體一點事都沒有,除了他的衣服很髒頭發很亂,身體有點輕度的擦傷之外,再也沒有别的症狀,但是不知道爲何,他就是一句話都不說,甚至連動都不願意動彈,沒有人知道這是爲什麽。
天亮了,三位大仙準備功成身退,那胡三太爺走之前,對崔先生說,如果你們想的話,現在就可以解除你們身上的詛咒,但是崔先生當時已經沒那份閑情雅緻了,還是等小張好了再說吧,崔先生如是說道。
可是讓人痛心的是,張是非一直都沒有好,由于他實在檢查不出來什麽,李蘭英明白再在這裏待下去的話,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于是他們便把張是非帶回了福澤堂,衆人這才知道張是非去救兩人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付雪涵這個小女孩的眼淚似乎都沒停止過,衆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蔡寒冬還是那麽好糊弄,在付雪涵講述的時候,崔先生裝作不經意的打斷了她的話,讓她跳過這一段,因爲他們已經知道了,于是付雪涵也就沒講,從始至終,蔡寒冬隻是知道了個大概,但是蔡寒冬也真就沒怎麽在意那燃西的身世,畢竟昨晚的事情太多,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于是這件事就這麽被瞞了過去,崔先生他們的意思和李蘭英的一樣,即使現在告訴了蔡寒冬事實,也無濟于事,隻會造成反效果,想想那可憐的燃西拼搏了一生,就是想在自己最美的時候能跟馮天養的轉世在一起,哪怕一秒鍾,如果現在蔡寒冬知道了的話,那燃西恐怕當真會死不瞑目了,他們的心,真就沒那麽狠。
而且,現在他們的眼前最大的問題是好像丢了魂似的張是非才對。
醫院裏的大夫也看不出什麽,隻是說他可能是受到了什麽刺激,而李蘭英則心想他是不是丢了魂魄,就像是他們之前那樣,說起來,當時的張是非确實有點像是一具空皮囊。
而當他焦急的向崔先生詢問的時候,崔先生卻搖了搖頭,他對着李蘭英說道,他的魂魄完好無損,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李蘭英急了,他望着自己的好兄弟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哪裏還能淡定?崔先生想了想後,便歎了口氣然後對着他說道:“這不屬于外病,也不屬于癔病,恐怕,隻能是心病了吧,畢竟他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我們誰都幫不了他,想要恢複的話,隻有靠他自己了……”
确實,心碎了以後,能将其拾起粘好的,也許隻有自己,可是,即使粘好了,也會布滿裂痕,破鏡難以重圓,人死不會複生,梁韻兒真的已經死了,就連肉身也已經粉碎,再也沒有任何補救的機會,就像是這個人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而且,現在即使在張是非的面前提到梁韻兒,他也不會做出任何的反映了,他隻是呆坐在那裏,如果沒人動他,他估計可以一直坐下去,直到餓死。
幸好,福澤堂裏的大家是不會讓他餓死的,崔先生很明白,現在雖然事件已經得到了解決,又恢複了平靜的日子,但是麻煩才剛剛開始。
畢竟這不是舊社會,殺個人随便一埋就成了,想想在這和諧社會裏面,一個女大學生無故失蹤的話,那會引起多大的反應啊,外加上梁韻兒的母親,李蘭英和易欣星都見過那個阿姨,她苦了大半輩子,真沒想到,剛要過上好日子,就忽然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還有張是非,他現在這副德行,就好像是灘爛泥一樣,簡直就像是一個植物人似的,這要是讓他父母知道自己的兒子竟然變成了個活死人的話,那又該怎麽辦?他倆得多麽傷心啊,而崔先生要怎麽跟他倆解釋呢?
種種現實的話題接二連三的冒了出來,搞的崔先生一根根的抽煙,然後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太陽穴,顯然,妖怪和旱魃都好對付,可是你一遇到和諧社會就全完蛋了,管你什麽陰陽先生,法律就像是一張鐵絲電網,誰碰誰死。
雖然現在不是死不死的問題,遇到了事情就要解決,可是這解決的辦法可就難倒了這群不怕妖怪不要惡鬼的年輕人了。
沒有辦法,崔先生隻好讓付雪涵先回去,經過了半天的接觸,付雪涵已經大概明白了眼前的這些人是做什麽的,但是她已經不驚訝了,因爲事實是最好的老師,經曆了如此超乎想象的一晚後,她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已經完全的變了,盡管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且,她似乎已經傷心的顧不上這些了,她傷心的是梁韻兒的死,還有張是非的變化,真是想象不到,在一夜之間,她竟然失去了兩個好朋友,生命如此的堅強,卻又如此的脆弱,一想到梁韻兒臨走之前的話,她就痛不欲生。
崔先生讓她會學校先頂一陣,她也不肯,因爲她想留下張是非的身邊,她知道,現在的張是非才是最痛苦的人,他也許迷失在了自己的内心深處無法自拔,而自己卻又什麽都幫不上,這個心地善良且又柔弱的女孩子此時當真無比的傷心,所以,她不想走,想要留下來照顧張是非,雖然她心裏也明白,自己和張是非已經沒有機會了,但是,作爲朋友,她也要完成梁韻兒的遺願,況且,這個男人并不是别人呢?
但是最後,她還是放棄了,因爲崔先生跟她講了這其中的厲害關系,爲了不讓校方懷疑,她必須回去,這也是爲了張是非好,畢竟在沒想到該如何解決梁韻兒死去的問題之前,能瞞一天是一天。
沒有辦法,付雪涵隻好戀戀不舍的走了,她兩步一回頭,大眼睛之中流露出的悲傷讓衆人都不忍心看。
付雪涵走了以後,屋子裏的衆人還是沉默不語,他們一整天都沒有吃飯,隻有劉雨迪和李蘭英照顧張是非,硬給他灌了點粥,望着張是非一動不動的身體和好像一灘死水似的眼神,拿着湯匙的李蘭英,一邊給他喂粥,眼淚一邊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李蘭英就是忍不住,他默默的留着眼淚,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