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六四意識到了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晚了,隻見那老顔剛要開口說話,忽然,那個中年人右手一揮,登時,那老顔的胸口處衣服就被齊刷刷的割破,壯實的胸肌上出現了一道紅線。
老顔愣住了,它的臉色瞬間慘白,似乎還沒有弄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他胸口上的‘紅線’就開始向外滲出鮮血,這是一道切斷了骨頭的傷口,兇器,就隻是那個中年人的手指而已。
六四第一次見到血的顔色,是那樣的紅,遠比母親的紅綢還要紅,一股腥氣同時撲面而來,六四愣住了。
就在這時,啪嚓一聲,盤子摔碎了的聲音傳來,六四轉頭一看,原來是母親剛剛端着食物走進屋子,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
确實,她自然會驚訝,因爲,這一切,是這樣的匪夷所思,自己的男人,竟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尖叫,那是六四頭一次望見自己的母親尖叫,她捂着自己的嘴巴,聲嘶力竭的叫喊,眼淚同時從眼角處不斷的湧出,隻見她下意識的想去攙扶起自己的男人,可是,那個壯漢卻一拳打在了她的腦袋上,登時,猩紅的鮮血摻雜着乳白色的液體冒了出來,六四的母親就沒了言語,然後一頭倒在了老顔的懷抱之中。
見那個壯漢把這個女人的腦漿打了出來,那個中年人皺了皺眉頭,然後有些抱怨的對着那家夥說道:“老四,你爲什麽這麽粗魯?你知不知道,這樣的話,她的魂魄也許就散了,到時候母親用什麽啊。”
那個老四笑呵呵的撓了撓頭發,并沒有在意一手的血腥,隻見它對着那個中年人說道:“鼠哥,對,對不起。”
原來,這兩個人正是那鼠哥初一與卵妖初四,想當日,燃西接連産下兩撥妖卵,之後一直蜷縮在山洞之中,生下這些妖卵的代價是消耗了它全部的妖氣,一個妖怪沒有了妖氣,無疑于油盡燈枯,縱然有太歲皮這種天材地寶的妖氣維持,但無異于杯水車薪,所以,這燃西在快要不行的時候,便下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派遣留守在身邊的十二個高級卵妖下山,要知道,現在尋常的辦法已經不能讓它在最短的時間内恢複。
于是,它便想出了要吸取人的魂魄這一偏門兒,這是妖怪的天性,不少邪門兒外道都是用這一方法來提升自己的妖氣,而且,也正好讓這十二隻高級的卵妖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以便将來不時之需。
這是十二隻卵妖出生以來的第一個任務,爲期一個月,也就是三十天,月圓之夜出,月圓之夜歸,除了那卵妖老十留守之外,盡數下山,卵妖們的學習能力飛快,這一次下山,它們各自都掌握了一些人類的特性,小九學會了如何利用人最脆弱的情感,小八學會了如何去利用美色勾引男人,初六在一間學校裏面第一次發現了名爲長跑的遊戲,十二則品嘗到了一些甚至以前想都從未想過的美食。
這是一次曆練,也是決定了卵妖一族以後各自命運的轉折點,等它們盡數回到山上之時,恰巧那好奇心極爲嚴重的光頭老十想用自己引以爲傲的能力去看看母親到底長的是什麽樣子,不想,燃西在恢複了一點體力之後,就絲毫沒有猶豫的扒了它的皮。
這裏講的,就是鼠哥初一以及那卵妖初四兩個家夥各自完成任務後要會蛇洞山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很是巧合,初一和初四各自搜集了一些魂魄後,竟然巧遇,于是兩個家夥便結伴同行,正所謂取巧不成書,它們本是不想停留的,可是在趕路的途中,忽然發現這山中竟然有炊煙升起,兩個家夥明白,有煙,就一定有人。
反正現在離蛇洞山也不遠了,爲什麽不再多搜集幾個魂魄獻給母親呢?想想它們這次下山,母親明令禁止它們聲張,隻能靠自己的本事和手段去吸取人的魂魄,被走了魂魄的人,就如同一具死屍一般,醫學上簡稱是植物人兒。
初四好殺,好不容易下一趟山,卻要如此偷偷摸摸,這讓初四很不爽,說實在的,它真想好好的殺一會人,把它們的骨頭都打斷,折磨緻死後再吸掉魂魄,它實在想過一把殺生的瘾,那鼠哥天生就能夠讀取對方心中的想法,這初四想的什麽它自然明白,正好趕上它也無聊,所以兩隻妖怪便一拍集合,準備在回那苦悶的山洞前再幹上一票,正好,現在看來隻有很少的人,而且還是在大山裏,即使把他們全幹掉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鼠哥初一當時哪裏知道,就是自己的這一個臨時即興的決定,卻影響到了卵妖一族的盛衰,或者說,當它跟初四轉身向那炊煙走過去的時候,命運就已經決定了它們日後各自的下場。
當然了,這些依舊都是後話,後話,不能再回憶裏面說。
六四呆住了,老顔的血噴了它滿臉都是,六四的嘴角輕微的顫抖着,它竟然下意識的張開了嘴,用舌尖舔了舔這液體,挺甜,挺溫,但是爲何心中,卻如此的痛苦?
六四睜大了眼睛,雖然它早已經見識過死亡,雖然它的出生伴随的就是死亡,但是,它怎麽也想不到,這次死的,竟然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記得老顔總是會隔三差五的抓回一些野味,或是兔子,或是野雞,山裏人殺生,從不忌諱在孩子面前,當六四一次次的望見那些牲口被父親一刀割斷了喉嚨,然後撥片取肉的時候,它的心中總是一片茫然,死亡原來就這麽簡單,它覺得。
但是,今天它終于明白了,死亡雖然簡單,但是往往的都要爲活着的,帶來巨大的痛苦,它從來沒有這麽疼過。
最可氣的是,它竟然對這兩個兇手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真惡心,六四木讷的摸了一把臉,然後發現自己的雙手一片血紅。
就在這時候,隻見那個中年人笑呵呵的說道:“對不起了兄弟,我們不知道這是你的獵物,你再找别的吧,哈哈。”
獵物?父母隻是獵物,那六四頓時感覺到心中一陣劇痛,然後它望了望躺在那裏的爸爸媽媽,老顔被開膛破肚,但是一時之間卻沒有斃命,它的呼吸急促,嘴巴都冒出了血,現在的他似乎已經知道自己這次是被人給害了,活不長了,但是面對着死亡,這個耿直的守林人竟然沒有害怕,他隻是咬着牙對着六四說道:“跑,跑!”
跑?六四感覺到自己的雙手開始不自覺的顫抖,爲了抑制住這種抖動,它便握緊了拳頭,它最敬愛的父親,在臨死之前,也不忘叫他逃跑,可是它卻爲什麽會顫抖呢,難道是害怕麽?
不,這不是害怕,害怕的滋味不是這個樣子的,這種滋味,後來六四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這叫仇恨。
爸爸媽媽本來不用死的,本來不用的,真的,可是,他們卻死了,他們死了,自己豈不是又要回到之前那樣,獨自面對日出如羅,獨自忍受着一望無邊的孤寂?
一想到這裏,六四的腦子就仿佛要炸裂了一般,它低下了頭,怒火已經被點燃了引線,距離爆發,隻有涯尺之隔。
沒了,全沒了,本來應該有的一切,全都沒了,再也回不來了,六四握着小拳頭,緊閉着眼睛,仇恨繼續升溫。
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
“我殺了你們!!!!”這是六四有生以來頭一次發出的怒吼,雖然稍顯幼稚,隻見它轉頭就朝那初一撲了過去,從那一刻起,它幼小的心靈裏面,一顆種子就已經發芽,那種子的名字,名爲複仇。
可是,當時的它隻是一個不入流的低級卵妖,哪能跟這排行第一的鼠哥相抗衡?其實鼠哥在最開始進門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小妖怪了,那是一種血緣的關系,它自然能夠發現這是一個低級的卵妖,不過它也沒在意,低級卵妖它也見過,在它的眼中不過都是一些弱智低能而已,比起它們這十二個,更像是一件工具。
可是當這個低級卵妖沖上來要跟自己拼命的時候,這初一還真愣了一下,它怎麽想也想不出,爲什麽,這個家夥會有勇氣沖上來找自己的麻煩,難道它腦子壞掉了麽?連自己的大哥都認不出?
鼠哥試圖從這個小家夥的心中讀到一些什麽,可是卻發現失敗了,因爲這個家夥此時的心中,滿是憤怒,它當真相殺了它倆。
這要怎麽解釋呢?爲什麽這個本該對它們畢恭畢敬言聽計從的低級卵妖,會如此的憤怒?在鼠哥的心中,當時隻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這個卵妖,是件‘殘次品’。
本來嘛,想想燃西一次産下了五百枚妖卵,即使它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做到每隻卵妖所分配的妖氣都是一樣的平均,如果妖氣少了,出現一些殘次品也不足爲據,所以,那初一見到這個小家夥忽然發狂,也沒有太過于意外,隻當這是一個沒心的妖怪,隻按照本能行動,大概是因爲被它們搶了‘獵物’所以才會如此的氣憤吧。
當時初一見那六四跑到了面前,便冷下了一下,不多也不閃,隻是擡起腳就踹了上去,它的妖氣很強,這妖氣微弱的六四哪有本事躲閃,一腳正中胸口,那六四就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牆上。
隻此一腳,那六四便沒有了氣力再站起來,但是它依舊用着那種仇恨的目光瞪着這兩個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的家夥。
鼠哥對着初四聳了聳肩,初四本身嘴巴就不怎麽靈光,也就沒說話,隻見那鼠哥滿臉冷笑的走了過來,然後一腳就踏在了六四的肚子上,并低下了頭,對着它說道:“小子,你看清楚我是誰?就算你再白癡,也應該能記得你出生時腦子裏的話吧,記住了,我是你的大哥初一,咱們是兄弟啊,你說你激動什麽?”
兄弟,多麽諷刺的詞語,這個詞語六四并不陌生,反而非常的熟悉,在他出生的時候,這個詞就伴随着他了,那個腦子裏的聲音,無時不提醒着它,它并不是孤獨的,還有很多和它一樣的兄弟存在這天地之間,早晚有一天,它們會相見,爲了這個目标,六四曾經等待了不知多少個日夜。
太陽升起,火熱,月亮升起,冰冷,可是它始終都沒有等到自己所謂的那些‘兄弟’,當時的它,是那樣的迷茫那樣的孤獨。
可是它并不後悔,因爲它最後等來了一種比兄弟更溫暖的東西,那就是親情,它現在才明白,這種親情才是最重要的,起碼對它來說,親情讓它不再孤獨。
這真的很諷刺,自己等待了那麽久都沒有等來的兄弟,竟然在自己得到了親情之後出現了,而且,剛一出現,就奪走了它的親情。
多麽諷刺,多麽諷刺啊!!!六四聽着那鼠哥的話以後,它的表情都便的扭曲,如此大的打擊,放在誰的身上誰都受不了,如果這六四是人的話,也許它還會哭泣,眼淚是人自我保護的一種程序,當情緒到達一個頂點的時候,眼淚就是宣洩的一種方式。
可是,它偏偏是妖怪。
這種令它發狂的情緒不斷的滋生,差一點就撐破了它的腦子,六四隻能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可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鼠哥見六四這般模樣,便搖了搖頭,然後吐了口吐沫,轉頭對着那初四說道:“這小子沒救了,看來真的是個殘次品。”
鼠哥之所以說出這話,那是因爲它再次的窺探這六四的思想,卻發現它此時的心中亂的可以,各種思緒夾雜在一起,就好像一鍋亂粥一般,正常的家夥哪兒會有這種亂碼七糟的念頭啊,所以,鼠哥更确定了這六四的品質不是一般的低。
對待這種殘次品,如果再多說一句話都算浪費,所以,鼠哥便收回了踩在六四胸口上的腳,然後對着初四說道:“行了,讓它自生自滅吧,把這倆人的魂吸了,然後咱們走。”
初四點了點頭,于是他便同那鼠哥一起,将老顔夫婦的三魂七魄吸了個幹淨,老顔夫婦的魂魄被兩隻卵妖吸走之後,便立刻斷氣兒,徹底的死亡了。
從那兩個卵妖吸魂,到他倆出門走遠,六四一直看在眼裏,它此時受了重傷,坐在那裏,表情呆滞,它真的無法相信,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他們一家還在愉快的聊天,可是半個小時之後,活下來的,就隻剩下了它自己。
那兩隻卵妖走後,屋子裏恢複了死一樣的寂靜。
六四掙紮着爬到了老顔夫婦的屍體旁,抱着他倆,低聲的叫着:“爸,媽,爸……”
它不停的叫着,可是,老顔夫婦卻不能再摸着它的頭回答了,桌子上的飯菜,早已經冰冷,天色暗了下來,起風了,山裏的雲彩很低,嘩啦啦的雨水落下,掩蓋住了它那持續不斷的呼喚。
求求你們,睜開眼睛吧,求求你們了。
六四最後終于明白了,無論自己如何呼喚,但是,父母已經不在了,他們死了,就像是那些平日裏吃的野味一樣。
爲什麽,這種感覺這麽讓它感覺到疼痛?爲什麽會這麽痛?六十渾身顫抖,嘴巴張的大大的,卻無法發洩,因爲它,沒有眼淚,無法哭泣。
六四忽然想起,自己在剛來到這個家的那段日子,不管怎樣,它都不會哭,它的母親感到很奇怪,便跟老顔讨論,這孩子不會是眼睛有毛病吧。
哪成想,老顔笑呵呵的說道,沒事兒,不哭就不哭呗,不會哭就多笑笑,不管什麽事都會好起來的。
你叫顔笑笑,不會哭就多笑笑,不管什麽事都會好起來的。
“嘿嘿。”六四跪在地上,良久,它低着頭,發出了輕微的笑聲,這笑聲也來越大,到最後它向後一仰,倒在地上不住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隻要笑,什麽事都會好起來的,它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父親,老顔也從來沒有騙過它,但是,隻有這一次。
六四發現,無論自己如何笑,但是心中,卻隻會更加的疼痛,但是,它卻并沒有去懷疑父親的話,他相信父親,相信親情,它要笑。
那晚的雨,下的越來越急,風也挂的越來越大,大風吹過森林,發出嗚嗚好像是哽咽般的聲音,風聲雨聲,同時将小屋中六四所發出的笑聲遮掩,似乎六四在笑,但老天卻在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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