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慘叫,從那蛇洞山的最裏層傳了出來,這叫聲,并不是别人發出的,正是那初三。
隻見它此時趴在地上,渾身不住的顫抖,嘴巴緊閉着,而墨綠色的鮮血卻止不住的從嘴角湧出,表情扭曲,滿是痛苦,卻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隻能将頭低着,不住的喘息。
而就在它面前不遠處的地上,同樣有一攤墨綠色的鮮血,那血污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似乎是一塊兒軟肉,那塊軟肉也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血污之中不住的顫抖,打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垂死掙紮的大肉蟲。
兩旁僅存的幾隻高級卵妖都不敢發出任何的言語,無一不是低着頭,不過,它們此時的表情卻是不盡相同,有氣氛的,有冷笑的,還有幸災樂禍的,那鼠哥低着頭摸着自己的鼻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嘲笑。
石洞的盡頭,被黑霧籠罩着上半身的燃西,手中正掐着那枚初四死後所化的妖卵結晶,由于黑霧的關系,所以我們瞧不見它的神情,但是從它的聲音能夠猜出,此時的燃西,應當是相當的憤怒。
因爲它的聲音,十分之冰冷,隻見它伸出手來指了指趴在地上的初三,并說道:“你的膽子可真夠大啊,誰讓你擅自多嘴了?”
那初三趴在地上,顫抖的更加厲害了,但卻一句話沒有說。
燃西冷哼了一下,然後冷冷的說道:“是不是再過一陣,等你翅膀硬了,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了?”
燃西說完後,那初三頓時一愣,然後也不管什麽抖不抖傷不傷了,慌忙擡起了頭來,對着燃西梆梆梆的磕起了頭來,它十分的用力,額頭轉眼間就磕出了一個大口子,血液湧出,淌的它滿臉都是,但是它卻依舊沒有停止,似乎它明白,如果現在停了的話,轉眼就會死去一般。
就這樣,過了大概五分鍾,終于,那初五從一旁走了出來,隻見它單膝跪倒,然後對着燃西柔聲說道:“母親請息怒,我想,三姐已經知錯了,而且,現在大戰在即,各地的兄弟們也即将全部孵化,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求母親給它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吧。”
那初三顫抖的轉頭望着初五,滿眼盡是感激,同時,也盡是後悔,它回想起方才,自己從那山下回來報告戰況,哪料到當自己無意中說起自己已經告訴了崔先生三人明日決鬥的内容之後,燃西竟勃然大怒。
它不由分說,右臂一仰,初三隻感到嘴巴裏面一陣涼風略過,之後劇痛傳來,一張嘴,自己的舌頭竟然被硬生生的割斷,并甩出了老遠。
看來,母親是再生氣它的多嘴吧,初三此時真是恐懼到了極點,要知道,母親的怒火,足以焚燒一切,死已經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它們這些高級卵妖,雖然平時目空一切,但是在這燃西的面前,卻依舊脆弱的如同蝼蟻一般,甚至想要反抗都是不可能的,因爲,燃西比他們要強的太多了,之前那卵妖老十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惹惱了燃西以後,在眨眼之間,它的皮膚就跟肌肉分離,雖然老十現在已經長出了新皮,但是這也持續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當時它那種絕望的慘叫,現在回想起來,都讓初三沒來由的恐懼。
初三不住的咒罵自己,爲什麽要多嘴?唉,自己當真是死在了自己這張引以爲傲的嘴上了,看來,這話還真的不是亂說的。
幸好,現在有初五替它求情,于是它自然滿心的感激,它抱着求生的信念,擡頭望着那燃西,希望它能留自己一條性命,不,應當是奢望它不要折磨自己。
禍從口出,話說多了,有可能就會招來許多的麻煩,甚至招來殺身之禍也不是不可能,夜晚還在繼續,已經快十一點多了。
張是非按照着那崔先生的吩咐,飛到了河邊,現在烏雲盡散,一輪挺圓的月亮挂在當空,使得河面波瀾出一片皎潔,張是非将那捆幹艾蒿放在了缸子裏面,然後小心翼翼的裝滿了河水,做完了這些以後,他就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麽了,此時的他心中百感交集,隻能期盼着這崔先生這次也能不負衆望,想出一個好點子來。
要不然明天,可就真的操蛋了,兩種結局,沒有一種是好的,相反的,一個比一個遭,要麽自己認輸,從此放棄這件事情,任憑着人世間遭受這場無妄之災,要麽,自己被李蘭英殺死,從此一幹二淨,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因爲他,實在是無法跟李蘭英動手,跟别說要去殺他了,雖然以前他倆也打過架,但是那都是不傷感情點到爲止,而且多半是喝多了,打完了以後誰都記不清是爲什麽,可是現在,要是開打了,還會記不清麽?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然後也不管幹淨還是埋汰了,直接坐在了河岸上,望着河面呆呆的入神,他想了很多,有的沒的,從前的過去的,但是,這種記憶或者臆想之中,都有李蘭英的存在,他歎了口氣,他不怕死,但是,他明白,就這樣死了,實在是太窩囊,而且毫無意義,同樣的,他心中對着所謂的正義,也不是那麽的清晰,可是,他一想起以前遇到的那些可憐人,卻又狠不下心來去認輸。
這正是拿自心比人心吧,他就是一個可憐的人,苦命的人,自然不希望類似他身上的這些事情在衆多人身上發生,畢竟,可憐的人應該越少越好,不是麽?
應當怎麽辦呢?張是非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隻能期盼着崔先生了,這是最後的希望,雖然這個等待答案的時間,十分的難熬。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崔先生和易欣星兩人終于來了,張是非見他二人匆匆向這邊趕來,便慌忙站起,然後迎了上去,沒等他說話,崔先生便先開口了,隻見他對着張是非說道:“讓你做的事情做了麽?”
張是非點了點頭,然後對着他回答道:“做了,就在那裏,正泡着呢,分頭,你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麽辦法麽,我的心好亂,求求你了。”
崔先生沒有理他,而是跑到了那邊,拿起了那個裝滿了河水和艾蒿的缸子,仔細的看着,由于泡了大半個消失,已經是幹枝枯葉兒的艾蒿葉稍稍有了點生氣,那葉子慢慢的舒展開來,在水中輕輕的招搖着,這個效果崔先生很顯然挺滿意,隻見他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然後對着易欣星說道:“行,應該能趕上,老易,快開始算吧。”
易欣星點了點頭,然後盤腿而坐,掏出了一個本子在上面快速的寫着一些東西,而崔先生這才放下了心來,他坐在了地上,對着張是非說道:“放心吧,差不多了,你先坐下,我在告訴你等下要幹什麽。”
請救兵,這是崔先生對張是非的第一句話,隻見那崔先生苦笑道:“現在這事兒已經不是咱們能夠處理的了,所以,我打算要請救兵。”
張是非心中一陣納悶兒,什麽請救兵,要請誰?怎麽請?再說了,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兒請什麽救兵啊?而且,如果張是非沒有記錯的話,崔先生之前曾經說過,現在這個世界上有真本事的已經寥寥無幾了,而且那些人多半神龍見首不見尾,就好像是易福館的林叔一樣,有家不回,成天遊走四方,那這個救兵,又是怎麽回事兒呢?
張是非這才注意到崔先生的手,隻見他的手裏面掐着兩樣事物,左手裏那樣是一個圓形的東西,看上去有些像是破舊的化妝盒,上面有一個骷髅的圖案,而右手裏的東西,張是非認得,那是一個破盆,是今天中午煮魚湯的時候用到的。
這個盆是易欣星的東西,三人的背包中,就屬他裝的東西最多最雜,基本上什麽都有,一個搪瓷缸不說,還有這個鐵盆兒,但是現在,崔先生手裏的這個鐵盆卻不是中午的樣子了,盆底兒不見了,好像是被刀割的一般,現在看上去,這個盆兒就像是一個大鐵圈兒。
而崔先生這時也從背包裏面掏出了一些黃紙,他咬破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一邊在這些紙上塗抹着,當張是非對他說出自己心中疑惑後,崔先生便回答道:“沒錯,現在的世道,沒幾個有真本事的了,而能幫咱們的人,不可否認,差不多都死絕了。”
“那怎麽辦啊?”張是非問道。
崔先生畫好了一張符,然後用石頭壓着,他轉頭看了一眼張是非,苦笑着對他說道:“好辦,讓死人幫咱們不就得了。”
“死人?老大你别開玩笑了,死人怎麽幫咱們啊,咱們上哪兒找死人去?”
崔先生一邊畫符,一邊回答道:“井水塗鏡。”
井水塗鏡,是一種道家秘法,是人同已經死去的靈魂溝通的途徑,崔先生對着張是非說道,現在咱們做的這些準備,都是爲了準備井水塗鏡用的,本來崔先生不想用的,但是現在情勢所逼,也顧不了許多了。
崔先生繼續說,如果想要完成井水塗鏡的話,必須要有井水,河水也行,隻要沒有經過人爲加工過的,都可以,還要有鏡子,這時觸發這種秘法的條件之一,當然了,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月亮,這個月亮,并不是尋常的月亮,而是滿月,因爲這個秘法實在有點逆天行事的意思,所以,一個月隻能在每月十五的時候用一次,還不能超過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
張是非一聽就愣了,這個什麽井水塗鏡,以前他似乎就聽崔先生說過一嘴,不過由于當時他也不怎麽上心,所以也就給忘了,現在他才真正的明白崔先生爲什麽要這麽幹,原來,他說的請救兵,就是要用這什麽水什麽鏡去找鬼來幫忙啊!
這方法卻是挺新穎也挺神奇的,不過,問題也随之而來,張是非心中一陣不安,隻見他對着崔先生說道:“分頭,你說一個月隻能在十五的那天用這玩意兒,可是,現在才是陰曆十四啊!這……能行麽?”
崔先生點了點頭,然後對着那張是非說道“能行,要知道,現在是陰曆十四,但是一個小時以後就是十五了,而且,我說的十五那天才能井水塗鏡,其實是錯誤的,嚴格的說,應該是十六号,因爲,我們要在一個特定的時辰才能用這一技術,這個時辰是醜時,也就是後半夜兩點,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嘛,就是這個道理。”
“可是這不也差一天呢麽大哥。”張是非望着這崔先生,心想着他的算術到底有多差啊,這怎麽都想不明白呢?
崔先生苦笑了一下,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其實就算是十五,也能完成這個術,隻不過,月亮的光波效力不夠,鏡子上的畫面會十分的模糊,而且,可能連半個小時都支撐不過,因爲我以前在鏡泊湖的湖邊就試過,可是難就難在這兒,要知道鬼也不是萬能的,也得讓它有考慮的時間,半個小時根本不夠,所以,我們要想提前一天用到此數,就要做點什麽手段啊。”
其實滿月是有很強的磁場的,用科學來解釋叫做‘滿月射電’,講的是月亮上會散發出的某種電波,在滿月的那天,是最強的,所以,在滿月的時候,人世間也會有許多奇妙的事情發生,包括潮汐的漲退,以及動物的反常,外國有神話,在滿月的時候狼人會變身,恐怕就是因爲這一點吧。
而崔先生說的井水塗鏡,其實就是一種民間秘術,民間的東西,雖然聽上去邪乎,但是事實證明,有許多的秘術或多或少,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包括這個井水塗鏡,就是要借助滿月時所散發的特定波長以及某種契機來完成一個看似不可能的東西。
十四和十五,雖然月亮射電的波長不同,但是也相差甚微,所以,崔先生剛才才同精通奇門遁甲的易欣星研究應該怎樣才能在等下用人爲的手段來改變這波長,從而破壞這個規矩來完成井水塗鏡的效果。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兒,張是非心中驚奇,他喃喃的對着崔先生說道:“這……可能麽?”
崔先生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不試試怎麽知道,要知道計算機在問世之前,也是個神話,人啊,就是強迫性的動物,逼急眼了,啥都可能了。”
說完後,他便又開始畫起了符來,轉眼,就十二點多了,張是非擡頭望了一眼月亮,說實在的,他實在是看不出現在的月亮和明天的月亮到底有什麽區别。
沒辦法,自己不懂,隻能等待了。
快到一點的時候,隻見崔先生長長的松了口氣,然後說道:“完成了,接下來就看命了。”
張是非望着滿頭大汗的崔先生,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他是因爲自己的無能爲力而愧疚,自己口口聲聲說要救胖子,卻一點忙都幫不上,這種感覺,真的挺惡心的,想到了這裏,他歎了口氣,然後取出了面巾紙遞給崔先生擦汗,并問他:“你說的要改變什麽波長的,就是用艾蒿麽?”
崔先生搖了搖頭,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不,艾蒿隻不過是爲了鎖住‘氣’的,真正要用到的,是這個破盆以及符咒,當然了,還有時間,老易,你算出來沒有?!”
易欣星還在一旁嘩啦嘩啦的寫着什麽,他一邊寫一邊回答道:“快了,别催,還有幾個,恩就這樣,算出來了!!兩點十分!兩點十分最适合了!!”
崔先生點了點頭,然後将手中的那個破盆倒扣在了搪瓷缸上面,并在這連接處貼了幾張符咒,做完了這些以後,他們便休息了起來,在休息的時候,崔先生對着張是非說道:“一會兒,你最好别說話,明白麽?不管看到多麽醜陋的東西,都不要開口,要不然我會很難做……唉算了,你還是先睡覺吧行不?”
張是非心中有些納悶兒,心想着自己什麽恐怖的東西沒見過?爲什麽崔先生現在讓他睡覺呢,他也不想想,都什麽節骨眼兒了,張是非如果還能睡着的話,那他的心該有多大了?
想到了這裏,張是非便對着崔先生說道:“我睡不着,我保證不說話,成麽?”
崔先生苦笑了一下,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似的,他想了想後,便說道:“那,好吧,不管看到了什麽,不管聽到了什麽,你保證,都要忘了他。”
張是非聽他這麽一說,心中暗道,估計挺嚴重的,要不然分頭不會說這話,也是,要說鬼這玩意兒,張是非真正見過的,也就一白無常,那白無常猛的不要臉,當時差點兒把張是非吓尿褲子,崔先生這一次找鬼幫忙,估計這次的鬼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如果自己開口的話,也許會弄巧成拙,想到了這裏,張是非便鄭重的點了點頭。
在等待兩點十分的這段時間裏面,崔先生始終低着個頭,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了,張是非看了看手機,兩點零五了,崔先生對着易欣星點了點頭,然後他起身,竟然做了幾個一反常态的動作,隻見崔先生伸出手來,抓亂了自己的頭發,然後在衣服上抹了些土,看上去就跟逃難似地,最驚人的,他竟然咬着牙伸出了手将自己的臉撓出了幾道紅印,張是非心中這個奇怪,到底,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呢?
終于,兩點十分了,易欣星跟崔先生說可以開始了,于是崔先生便點了點頭,然後将手裏的那面小鏡子打開,伸手沾了些水後,塗抹在了鏡面上,一邊塗,一邊似乎很不情願的叫道:“張文财,張文财,張文财!!”
張是非眨了眨眼睛,見到崔先生哭喪個臉,便咽了口吐沫,心中暗想道,這個張文财是誰,怎麽好像很耳熟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