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是非開的門,門剛開開,一股酒氣就撲面而來,崔先生頂着一頭淩亂的長發走進了屋子裏,那張半邊表情延遲的臉上,多多少少的,帶着些許感慨。
“才回來啊,不是見女人去了麽,怎麽還喝酒了?”張是非眨了眨眼睛,望着崔先生這副風中淩亂的造型兒,心想着他這哪兒像是和女人約會啊,怎麽跟讓女人給撓了似的呢?
難道這個孫子見色起意想對他見的那個女人圖謀不軌,結果讓那個女人給一頓臭揍,最後自己傷了自尊,隻好找個偏僻的地方買兩瓶兒那傳說中的MP+200的老村長自我療傷了麽?
要說世間的謠言,就是這麽産生的,因爲人遇到事情往往隻會從自己心裏所理解的角度出發,想着想着,自己想的就被想成真的了。
崔先生打了個隔兒,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少說沒用的,走,老易還有冬子,咱再去喝點兒。”
易欣星這時也走了過來,見到崔先生這個德行,便問他:“一身的酒味兒,你還能喝麽?”
崔先生笑了笑,倚着門框,将自己的右手小手指捅進了嘴裏,用力的吸了幾下,然後張嘴對着老易哈了口氣,并且說道:“現在還有麽?”
易欣星的表情就像是遭受了化學毒氣的攻擊,馬上要變成了僵屍一般的猙獰,隻見他捂着鼻子,一臉厭惡的罵道:“趕快給我起開,一嘴韭菜盒子味兒。”
崔先生哈哈大笑,然後随手抹了把頭發,對着屋子裏的三人說道:“哥幾個,今天我高興,請你們吃宵夜,走吧!誰客氣我跟誰急!”
誰跟你客氣啊!張是非滿臉的苦笑,然後望着崔先生,心想着,難道這孫子今天真受啥刺激了,平常就知道他跟别人客氣,這喝一瓶啤酒就吃兩粒兒花生米的貨,但是别人哪有跟他客氣的機會啊!?
于是,張是非便對着崔先生說道:“你要請我們吃什麽啊?”
“吃海鮮!”崔先生呵呵的笑着。
張是非心中咯噔一聲!同時它回頭望了望易欣星,隻見那易欣星的表情也是相當的嚴肅,難道這崔先生被什麽東西附身了麽!?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崔先生,是卵妖變化的來搗亂的麽?!
海鮮啊!!且不說這個破舊的小縣城裏面有沒有,就說說這崔先生,怎麽可能請他們吃這玩意兒?反正張是非是打死也不相信,要知道,崔先生雖然以前也請他們吃過飯,但是想想他請的那些東西,就足矣證明了崔先生的心态。
拉面,包子,麻辣面,嗆菜兒,袁大叔拉面館兒。
沒一樣兒超過一百的好不好!!今天這孫子竟然說要請它們吃海鮮?别開玩笑了,要知道物以稀爲貴,這一頓飯下來還不得一千多啊!?都快趕上他給張是非的工資了!
想到了這裏,張是非便咽了口吐沫,然後有些尴尬的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對着那崔先生便比劃便小心翼翼的問道:“崔哥,崔哥?來,告訴我,這是幾?”
他真怕崔先生說的是醉話,要是等他酒醒了以後不認賬,那該多尴尬?雖然這些錢對張是非來說不算什麽,但是,這事兒必須得問明白了。
那崔先生見面前的三人都表情不自然的望着自己,頓時心裏很郁悶,他心想着,不就請你們吃頓飯麽,至于這樣兒麽,于是,他便對着那張是非叫罵道:“滾,這是豬蹄子,你二啊?”
我靠,沒喝多。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慌忙将自己的手指收回,衆人一時間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隻見那崔先生對着他們說道:“算了,你們愛來不來,不來的話我自己一個人吃。”
說罷,他便轉身出門,三人對視了一眼,隻見那易欣星忙對着崔先生的背影喊道:“去去去,幹啥不去啊,走,哥幾個,吃死他個王八蛋。”
說罷,他便追了出去,張是非和蔡寒冬倆人尴尬一笑,也就跟了出去,走出了賓館,張是非竟然出奇的發現了自己的自行車,他心中一陣驚訝,心想着昨天自己不是将這輛自行車丢在了那小白墳的河邊了麽?怎麽現在又無緣無故的出現了?難道這分頭給他的自行車這麽神奇,跟導盲犬一樣,還帶自己回家的?
他們自然沒有打車,在這十幾天裏面,張是非一直覺得,其實這個小地方也挺不錯的,雖然破舊,但是挺幹淨,路上也沒有多少車,居民的生活安逸而祥和,到當真有些與世無争的感覺,特别是晚上,街道上十分的安靜,隻有路燈靜靜的亮着,偶爾有一些尋求這光明的飛蛾碰撞,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張是非走在路上,心裏面還有些犯嘀咕,他望着那崔先生走在前面的背影,這分頭今天到底是怎麽了,怎麽走路的模樣都變了呢,雙手插兜直得瑟,一步三晃的,他說要請衆人吃海鮮,莫不成是吃龍蝦?還是小的,麻辣的那種?
他又一次錯了,崔先生這次并沒有請他們吃麻辣小龍蝦,而是真的海鮮,生蚝,粯子,蝦爬子,螃蟹…………
畢竟是土生土長在這裏的,崔先生對這街道的環境很熟,隻見他左拐右拐就把衆人領導了一家店前,店面不大,卻是二十四小時的,即使後半夜,生意還挺火,張是非這才領教了,原來不管多破舊的縣城,都有吃海鮮的地方。
居然還是活的。
在一個小包間裏面,衆人落座,崔先生接過服務員小妹子的菜單,看也沒看就一頓狂指,指完了以後還把菜單拿給了他們,讓他們可勁兒的招呼。
張是非一句話都沒說,倒是那老易此時竟然有些熱淚盈眶,隻見他對着張是非小聲兒的說道:“多少年都沒這麽大方了,好啊,如果是被附身也也好啊!永遠附在他的身上吧!”
我暈。張是非再次的無語。
他們這次是的是烤的,各種烤,崔先生在等上菜的時候,點上了一根煙,然後對着衆人說道:“别驚訝了,我今天就是想找你們好好的吃一頓,畢竟明天就走了嘛,這裏是我的老家,也該進進地主之誼,怎麽樣,我家這邊東西還挺全吧。”
張是非點了點頭,他望着包廂外客滿的店裏,然後有些奇怪的說道:“你們這兒不是挺窮的麽?”
崔先生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對啊,貧困縣,正月十五的時候街上連冰燈都沒有。”
張是非又問道:“那怎麽這裏的生意還這麽火?”
崔先生笑了笑,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混了這麽久,怎麽這個道理你還想不明白?和諧社會,窮的隻是老百姓,明白麽?額,對了,雖然這是貧困縣,但是這裏的房價,可是全國縣城裏面排名靠前的哦。”
張是非當然明白了,他忽然回想起之前在那梁韻兒的老家看見的一幕,确實,你要說說現在買個饅頭都含稅,這麽多的稅都哪兒去了?命令禁止鋪張浪費,那就是跟老百姓說的,你個納稅人憑啥花那麽多?納稅人花的少,花納稅人錢的人自然就多了。
有多少個孩子上不起學,他們見過鮑魚是啥樣兒的麽?
張是非望着門外傳來的喧嘩聲,那些滿腹肥腸兒的中年人,也許他們都想不到這些吧,畢竟人都是自私的,隻會從自己的利益出發,正是這樣,社會上才會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
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忽然間,張是非的腦子裏面浮現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于是他便歎道:“你說,咱們現在信的是因果,萬物有因有果,那就是說,這些都是注定的,他們的命運注定這樣?”
崔先生有些驚喜的望了望張是非,然後對他說道:“好想法哎,雖然理解錯了,但是這想法值得表揚,那啥,冬子,對于因果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來,你告訴他吧。”
蔡寒冬聽崔先生這麽一說,便點了點頭,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你把因果理解錯了,因爲,雖然前因我們無法更改,畢竟那是我們自己無法觸及到的,但是,這個‘後果’我們确是可以更改的。”
“哦?”張是非望着蔡寒冬,因爲那隻眼睛,所以蔡寒冬對于因果這事情要比他看透的太多,張是非從來就沒有否定過這個小受的能力,于是他便問那蔡寒冬:“怎麽說呢?”
隻見那蔡寒冬想了想,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咱們就說說殺人償命吧,之前你也知道,殺人者,必背負罪業,即使今世不報,但是下一世依舊會被今世所殺之人殺死。”
張是非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恩,對啊,殺人償命,這在正常不過了,怎麽了?”
聽他問,蔡寒冬便喝了一口杯中茶水,潤了潤喉嚨,然後又說道:“可是,俗話說,冤冤相報,又何時能了呢?你想過沒有,這就是一個無限循環,你殺我,我殺你,如果這樣一直下去的話,生生世世可能都會陷入這個怪圈之中,這個就是因果的矛盾,殺人必須償命。”
張是非心中猛然一愣,不由自主的說道:“如果這樣的話……”
“苦海不就是這麽形成的麽?”崔先生笑了笑,接過了那蔡寒冬的話,然後說道:“因果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自打娘胎起,就背負着前因,但是,我們也同樣是前因的播種者,于是,苦海無涯。”
張是非低着頭,反複的思考着這幾句話,他覺得,這幾句話裏面蘊藏着很深的哲理,現在的他思考事情的角度與以前自然是不一樣的,沒過一會兒,他竟然想通了,隻見他擡頭對着崔先生說道:“我明白了!雖然因果是存在也是必然的,就像是那些貪官一樣,很有可能他們上輩子就是被貪官害死的窮人,所以他們這輩子當了官!但是,他們是有選擇的!!”
啪啪啪,崔先生聽完張是非這麽說完以後,竟然鼓起了掌來,隻見他笑着說道:“上路!頭一次見你這麽上路啊小夥兒,沒有錯,他們是有選擇的!”
确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即使上輩子受窮,這輩子當官兒,但是這輩子當官以後你依舊可以做出選擇,是本着因果去害死那上輩子害死你的官(也就是這輩子的窮人),還是好好的做一名公務員,化解這段恩怨。
上輩子他貪污害你,這輩子你貪污害他,那你跟他又有什麽區别?在不知不覺間你不是也變成了那個自己最恨的人了麽?
于是,苦海無涯,陷入了一個反複的循環,于是,衆生皆苦,怨聲載道,這個世界上的貪官爲什麽這麽多?
張是非現在終于明白了,那是因爲,因果蒙蔽了雙眼。
想要改變因果,就隻能夠先反省自身!
沒錯,如果我們都十分自覺地改變自己,那麽這個因也就不在了!因消失了,果也就未曾出現過,原來是這樣啊!
想到了此處,張是非長歎了一聲,然後自言自語道:“解決因果,化開孽緣,原來就這麽簡單,但是,很多人卻都做不到,比如,殺了人,難道大家都要原諒他了麽?”
崔先生笑了下,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誰說要原諒了,法律是幹什麽的……你還是有點沒想透我的意思啊,我是說,你不能去期望改變别人,就改變自己吧,你自己變了,這個世界上的惡因也就随之又少了一個,這個苦海也就又多了一滴幹淨的水。”
張是非苦笑,然後說道:“可是,這一滴水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崔先生和易欣星對視了一眼,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很多人都是有這種想法,所以才會有苦海出現的,是啊,别人惡,我也要惡,惡來惡去,大家到最後都餓死了……”
崔先生吐出了一個煙圈兒,然後又說道:“因果不能被當做行惡的理由,因爲這本身就是一個循環,不要看現在,而要看起源,如果大家的心都向善,都不去殺人,那自然也不會有人被殺,殺人這種事本身就是不對的,明白麽?我們要改的不是後果,而是這個前因,當世的事當世就了,說到底,法律也是因果的縮影啊……又說遠了,咳咳,我們首先要改變的,就是自己的心,心善即使無量,無量自然極樂。”
“你說的極樂,恐怕隻會出現在小說與信仰之中吧。”張是非苦笑道:“人世間,不就是這樣麽,要不然,也不會被稱作苦海了。”
崔先生聽他說出此話,竟然沒有反駁,而是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你說的也許很對,但是我堅信,如果每個人都能改變自身,那早晚有一天,苦海也會變成天堂。”
說到了此處,崔先生苦笑了一下,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隻不過,咱們都看不到那一天了,正如你所說,人和人不同,有些事情真的很難,那些無故欺騙,無故傷害,惡言相向,肆意诽謗,都是很難去除的事情……我忽然發現我也是一個口舌有些笨拙的人啊,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算了,簡單點說吧。”
張是非望着崔先生,似乎他對這個話題很有感觸一般,隻見他把煙在煙灰缸裏面摁滅,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不管是多深的苦海,依舊是會存在幾縷清流的,妥協就是沉淪,堅持卻寸步難行,堅持與妥協,就看你自身。”
堅持還是妥協。
這是一個問題,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就跟生存還是毀滅差不多,崔先生的這番話說得很是深奧,放在以前的張是非身上他跟本就聽不懂,但是此刻,他卻明白了,隻見他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我從不妥協。”
崔先生笑了,易欣星也笑了,從他倆的笑容來看,他倆此時應該很是欣慰,就在張是非說完這句話後,一旁的易欣星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對他說道:“挺好,小夥兒,其實,這因果的關系,也沒有老崔說得那麽複雜,我送你一句話吧,把這句話琢磨明白了,你就解脫了。”
這解脫聽上去怎麽這麽像要死呢,張是非苦笑了一下,隻見那易欣星對他說道:“改變,才是最重要的,以鬼眼看人,遍地都是鬼,以佛眼看人,衆生皆是佛。”
真的是這樣。
張是非聽完這句話,也就釋然了,是啊,自己爲什麽還要煩惱呢,我們都生活在苦海裏,但是有的人選擇在苦海中沉淪,将苦海弄的更髒,有的人選擇了堅持,即使眼前望不到岸,卻依舊不停的向前遊去。
有的人穿着黑棉襖,卻已經凍死了,有的人穿着黑絲襪,可是她卻依舊活着。
服務員小妹子穿的是黑絲襪兒,張是非望着那拎着啤酒進來的小妹子,不由得又想起了這一句,想想這是李蘭英會的少有幾句有哲理的話,李蘭英啊李蘭英,張是非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現在你在哪裏,你哪裏有沒有黑絲襪兒看?
快了,很快了,張是非心中默默的念道,我的好兄弟,我一定要把你救出來,你會沒事的,即使你入了魔也會沒事的,如果崔分頭他沒辦法,大不了我們再去一次瀛洲!神仙總是辦法的吧。
就在他再次陷入沉思的時候,那個黑絲服務員妹子将啤酒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對着崔先生甜甜的說道:“哥,現在啓開麽?”
崔先生對着這妹子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瓶啓子(開蓋器)也不用留下了,我們自己有。”
那小妹子應了一聲,出去了,崔先生拿起了一瓶啤酒,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行了,别琢磨了,來喝酒。”
張是非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然後對崔先生說道:“那你倒是啓開啊?”
崔先生猥瑣一笑,便對着張是非說道:“我喂你喝得了呗,要喝酒,自己想辦法。”
說罷,崔先生右手握着那瓶啤酒,右手上的黑氣竟然慢慢的出現了,那黑氣鑽進了瓶蓋兒裏面,頓時,瓶蓋兒被漲開,隻見崔先生舉起啤酒,在張是非的眼前咕咚咚的喝着,似乎帶有一絲炫耀的成分一般,他那不斷蠕動的喉結兒,以及嘴邊兒流淌出的啤酒沫兒,無不給張是非傳遞了一種十分美味的感覺。
要說,下午的時候,崔先生說要和他們吃宵夜,所以晚上大家都沒怎麽吃飯,張是非這時候還真的渴了,他忽然覺得,這應該是崔先生在考研他,所以他便咽了口吐沫,然後轉頭望着易欣星,崔先生用的是仙骨,真不清楚這老易會用什麽手段。
可他失望了,老易并沒用手段。
隻見易欣星聽完崔先生這麽一說後,呆頭呆腦的‘哦’了一聲,然後拿雞酒瓶就往嘴裏送,用牙将那瓶蓋擰開,然後遞給了蔡寒冬,蔡寒冬有些尴尬,但是依舊接了過來。
張是非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他望了望崔先生,崔先生也在看她,那神情分明是想要知道他現在的力量,張是非見狀,也就沒說什麽,他拿過了一瓶啤酒,然後對着崔先生說道:“讓你看看我是怎麽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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