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現在過了多久了,在夢中似乎時間完全就沒有了概念,張是非說話間打眼望去,那遠方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比年三十兒的街道還要冷清。
聽張是非說他要用那無名唐刀來砍門,崔先生砍死他的心都有了,于是崔先生便對着張是非說道:“省着點用吧,這雖然是在夢裏,但是我給你那刀上的仙骨之氣堅持不了多久。”
張是非皺了皺眉頭,然後問道:“那咋辦啊?”
翻牆,這是本世紀最實用的技能之一,由于是在夢裏面沒啥忌諱,于是兩人便拽着那欄杆如同猴子一樣的翻了過去,李蘭英的家跟張是非的家差不多,就是屋子裏的擺設不一樣,牆壁上挂着的都是歐洲的油畫,擠滿了坦胸露乳的大屁股女人,彰顯出這間屋子主人的獨特品位。
但是兩人可沒有觀畫的閑情雅緻,踹開了門後,張是非便開始呼喊着李蘭英的名字,沒人答應,兩人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但依舊沒有尋得那李蘭英的蹤影,這不由得讓張是非有些擔心,難道李蘭英這胖子真的出什麽事兒了麽?
張是非問崔先生現在該怎麽辦,崔先生想了一會兒後,歎了口氣,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沒辦法,既然找不到他,那隻有先去夏金鞍的家裏了,他大爺的,本來還打算讓那十二先頂一陣的呢。”
正所謂這世界上不存在必輸的棋局,雖然現在他們深陷夢中,面對的是一個很可能殺不死的卵妖,但是崔先生依舊在心中想好了一個作戰計劃,要知道現在他們完全就是被動的狀态,聽到的情報也隻是那兩隻卵妖的一面之詞,說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意不可無,剛才那小七臨走的時候留下的信息就是去找它的弟弟十二算賬,二者都是高級卵妖,這場仗一定沒那麽容易就一邊倒,所以崔先生便想着不妨讓它們先鬥上一鬥,兩敗俱傷最好,這樣他們就能省下不少力氣,獲勝的幾率也大的許多。
并不是因爲崔先生冷血,而是因爲崔先生現在除了他們福澤堂的員工之外,實在無法全身心去相信任何人,畢竟跟那十二也隻是一面之緣,要說徹底的相信它,那簡直就是笑話,要說福澤堂平日裏所做,在某種意義上說完全可以算的上是刀口舔血的買賣,崔先生雖然願意去相信十二,但是他明白,自己不能輕易判斷任何事,一招走錯,滿盤皆輸,崔先生在以前曾經走錯過路,他知道自己輸不起。
他本來是想找到胖子确認其安全後在前往夏金鞍的家靜觀其變,但是現在胖子不在,他也就沒辦法了,隻能對着張是非說道:“走吧,我帶你去。”
張是非點了點頭,兩人又翻牆而出,現在街道上沒人沒車,張是非剛想問崔先生他們要怎麽去,崔先生就拍了拍一旁緊緊跟随的那條黃鼠狼,那黃鼠狼是仙骨所化,與崔先生的心意相通,隻見它點了點頭,然後抖動了一下身體,眨眼之間就變的仿佛馬匹般大小,崔先生沒廢話,翻身騎上了黃鼠狼,然後對張是非伸出了右手,張是非苦笑了一下,聽說過騎馬趕路,這其黃鼠狼赴約倒是頭一遭見到,不過要說張是非的心性還是有幾分像小孩子,他覺得十分有趣,便拉着崔先生的手翻身坐在了崔先生的身後,隻聽前邊的崔先生說了一句:“抓緊了。”
張是非剛要回答,那黃鼠狼就猛然一個挑頭,然後撒開四肢朝着街道的方向狂奔而去,這速度讓張是非十分的驚訝,實在是太快了,沒過幾秒,那黃鼠狼便馱着他倆跑到了江北的主道之上,張是非心中不由得暗歎道,這叫啥,這是名副其實的黃鼠狼上街道,愣裝越野小摩托,可是話又說回來,這速度跟摩托也差不多了,崔先生指了指市區的方向,那黃鼠狼便絲毫沒有遲疑的向着那遠方急駛而去。
好像是馬樣大小的黃鼠狼狂奔在無人的街道之上,在路上,張是非向兩旁望去,雖然說這裏是夢境,但是這景象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奇觀,除了張是非和崔先生以外,此時的哈爾濱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四周喧嚣不在,反而靜得吓人,隻能聽見風從耳旁呼嘯而過以及那黃皮子四肢踏在地上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
真是開了眼界了,張是非心中想到,由于沒有人,紅綠燈已經完全成了擺設,沒一會兒,黃鼠狼便載着兩人駛進了市區,張是非并不隻是四處瞎望,進入了市區之後,他便想起了什麽,然後對着崔先生說道:“對了分頭,那大長臉說這并不是咱們的夢,可是爲什麽咱們看到各自的一切都那麽真實呢?”
“誰知道呢。”坐在前面的崔先生雙手扶着那黃鼠狼的脖子,頭也沒回的說道:“我又不是萬能的,該死,那是什麽?”
崔先生說完後,用手指了指頭頂的天空,張是非這才擡頭望去,這一看不要緊,登時驚的他心中咯噔一聲!隻見那天空之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像,就好像是海市蜃樓一般,此時整個天空仿佛就是一塊兒屏幕,這屏幕大概能有個足球場大小,上面浮現出一副奇異的景象。
秋後的草原,一望無際的枯黃,雜草叢生之間有一條羊腸小道,枯草之中隐隐約約能夠望得見極具白骨,而那小路的中間橫卧着一條斑斓巨虎,崔先生和張是非擡頭望着這一幕奇特的景象,那景象中的老虎也在望着張李二人,眼神中無不滲透着陰毒與兇殘。
張是非咽了口吐沫,然後喃喃的問道:“這……這是咋回事兒?”
崔先生想了想,然後才有些猶豫的回答道:“都說夢是人的潛意識組成的,隻怕現在的這種景象,就是這個夢的主人心中的潛意識吧。”
是這樣的麽,張是非的頭依舊仰的高高的,他望着那天空之上的景象,然後有些尴尬的說道:“那啥…………這一幕我見過。”
“什麽?”崔先生雖然沒有回頭,但是他的身體卻抖動了一下,然後他問張是非:“你說你見過這一幕,在哪兒啊?”
“在一幅叫做‘實相’的畫兒裏。”張是非苦笑着說道。
确實,想想他還在瀛洲之時,那老年癡呆的陳抟曾經讓他和李胖子進入一幅畫中,美其名曰爲變成人的最後一道試煉,當時兩人根本不知道其實自己是被忽悠了,就因爲這副畫,才讓張是非陰錯陽差的遇到了徐瑩,結下了一段孽緣。
想當日李蘭英在畫中待了幾日,據他所說,他看見的東西是一句死屍,從剛斷氣兒的狀态一直到腐爛生蛆,最後風化成一杯沙土,胖子回來之後問那陳抟這是何意,老家夥答曰此爲‘人之九相’,胖子當時問那老家夥爲什麽要對他搞得這麽重口味,那老家夥笑了笑,然後回答道,之後對你有用,可是直到現在,李胖子也沒發現那個死倒兒對他有啥用,可能隻對他看恐怖片有用吧,搞得現在胖子啥惡心的東西都敢看,十分之重口。
而張是非進入的那半面畫卷,最開始見到的一幕就是現在這夢中天空之上的那一幕了,雜草叢生一望無際的荒郊野外,兩旁草叢中還有幾幅發黴快長了苔藓的骨頭架子,當然,還有那一頭兇神惡煞的大老虎,隻不過,張是非進入到那畫中,卻并沒有發現這條破路,不過這景象中雖然多出了一條路,但是張是非卻依舊能認出這就是那實相圖中自己所見到的景象。
想想從那實相圖中回來以後,張是非的心情曾經一度低迷,所以一直沒有問那陳抟自己之前進入的那破地方有什麽名堂,後來張是非稍稍釋懷之後再問那陳抟,那老燈竟像對待李蘭英一樣的回答他,名曰天機不可洩露,以後變回揭曉。
當時張是非就敗興了,他望着那陳抟,眼睛裏充滿了鄙視,心想着天機你二大爺啊,李胖子最起碼還知道自己看見的東西叫什麽呢,可是自己倒好,弄了個睜眼兒瞎,可是要知道對那陳抟,也打不過他拉不長他,一氣之下張是非隻好作罷,後來回到了哈爾濱,就徹底的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直到今天的夢裏,他望着天空之上的景象,才想起來自己以前曾經遇到過這一幕,而且還被那大老虎當成晚餐追趕過,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起來。
他将這件事情說給了崔先生聽,說着說着,張是非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是他便對崔先生講道:“那啥……别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夢。”
崔先生沒有開口,那黃鼠狼也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在這市區寬敞的街道上馳騁着,張是非見崔先生沒言語,便知他一定是在思考,這是分頭的特點,遇到事兒就好自己琢磨,果不其然,過了能有個十秒鍾左右,那崔先生開口了:“這不挺好麽,起碼直到怎麽把那個大長臉給幹掉了。”
有沒有搞錯啊!張是非頓時有些苦笑不得的說道:“可是我現在除了這把刀以外,沒有别的能力了啊,這讓我怎麽跟它打?等等,要不然你把你再分我點氣吧。”
身前的崔先生冷笑了一下,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哼,用不着,到時候直接把那雜碎給綁了放你腳下,你倒是給它來個大砍頭不就得了?”
“這話也就你能說出來。”張是非頓時沒有了言語,不過那崔先生倒真有這個本事,張是非想到了這裏,心中便也輕松了不少,起碼現在知道這個夢到底是誰做的了,知道了總比不知道強,到時候隻要當把儈子手就夠了。
張是非想到了這裏,便又擡起了頭,望着天空上的那一幕,心裏面想着,這是我的潛意識?可這,到底又意味着什麽呢?
他自然是想不明白,黃鼠狼馱着兩人,迅速的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他們的夢境已經快要步入了高潮,而某人的夢境,似乎才剛剛開始。
同一時間,在這個夢境之外,遙遠的蛇洞山山頂。
破曉之前,是一整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刻,即使是在山頂,也沒有一絲的微風,那卵妖老十照例站在自己經常立足的大岩石之上,眺望着遠方,臉上不由的浮現出了一抹冷笑,并自言自語道:“哼,又要少一個了,死吧,都死了才好呢。”
“你說什麽都死了才好?”一陣聲音從那老十的背後傳來,老十聽到這聲音便已經知道來者是誰,隻見它慌忙換上了一副堆笑,然後轉身說道:“大哥,你來了?”
來者正是那卵妖鼠哥,隻見他從山坡的另一面緩緩的走了過來,似笑非笑的表情,細長的小眼睛望着那光頭老十,走到了它的身後,便對它說道:“睡夠了,就起來了,你睡過了沒有?”
那光頭老十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恩,睡了大概五分鍾,還是有點困但是也夠了,對了,你怎麽沒在洞裏面陪母親呢?”
那鼠哥笑了一下,然後往自己腳旁的石頭上一坐,對着那老十說道:“你竟揣着明白裝糊塗,母親最近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另外有老五陪着,我也就不讨那個沒趣兒了,出來放放風,找你說會兒話。”
那光頭老十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我哪揣着明白裝糊塗了,我是真糊塗啊,要不然能在這裏苦等着麽?”
“算了。”那鼠哥擺了擺手,然後對着老十說道:“我剛才聽見你說什麽,什麽都死了才好?”
聽鼠哥這麽一說,那老十慌忙擺了擺手,然後對着鼠哥說道:“你聽錯了,我說的是現在露水這麽重,草都濕了才好。”
它說完後,那鼠哥微微一笑,也沒在追問,它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對着那老十說道:“額,是這樣啊,對了,小七現在怎麽樣了,你能查到它的氣不,幾天了這都,應該快回來了吧。”
那卵妖老十聽到鼠哥問他小七的問題,表情頓時遲疑了一會兒,看上去它在想着該怎麽說,大概兩三秒鍾過去後,它便下定了決心,然後跳下了那塊兒大石頭,來到了鼠哥的旁邊,對其小聲的說道:“鼠哥,咱倆關系好我才告訴你,小七現在并不隻是打探敵情,照這股氣來判斷,它應該是跟那些人類正面接觸了。”
鼠哥聽他說完後,皺了皺眉頭,然後說道:“這小七腦子裏想的到底是什麽!難道它不怕母親怪罪麽!”
老十冷笑了一下,随聲附和道:“誰說不是呢,可能它是想掙功想瘋了吧,對了鼠哥,我可是第一個跟你說的啊,别人誰都不知道,事不關己,咱們又何苦管那閑事呢,還不如…………”
之前講過,這光頭老十是一個心存反骨的妖怪,但是它明白自己勢單力薄,如果造次的話一定會被殺死,它需要一個靠山,所以便千方百計的找機會拉攏這十二卵妖中輩分最老的鼠哥,他以爲自己這麽說那鼠哥一定會認爲其是一個可以交心的人,哪成想竟然弄出了反效果。
那鼠哥聽它說完後,竟一下子站了起來,并滿臉怒容的對着它喝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知道小七動手了,爲什麽不先通知母親!?”
見這鼠哥好像真生氣了,那老十頓時亂了手腳,隻見它慌忙說道:“不,我以爲……”
“你以爲什麽!!你以爲它死了,你就有更多的機會了?!你知不知道如果耽誤了大事,你條命根本就無法補償?!”那鼠哥說話間,平地起風,吹動了它的長袍,發出獵獵的聲響。
光頭老十真的害怕了,這個馬屁沒拍好,拍到馬蹄子上了,于是它慌忙低下了頭,不住的說道:“大哥,對不起,我隻是想什麽事都第一個告訴你,求求你,放我一馬。”
那鼠哥扳着個臉想了一會兒後,便歎了口氣,然後對着它說道:“好了,現在我去告訴母親,會說是你才發覺的,而你,以後也小心點,知道麽?”
那老十聽到鼠哥這麽一說,不住的點頭,鼠哥見它這個樣子,也沒再說什麽,踏上了那塊兒大岩石,然後一躍而下,老十見它走了,不由得送了一口氣,然後暗罵道:“嗎的,難道它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麽?”
鼠哥掉下了懸崖,落在了洞口處,剛一落地,臉上便浮現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隻見它擡頭望了望山頂,心裏想道:老十啊老十,說你傻,你還真傻,嘿嘿,全死了才好呢,當我聽不到麽。
想到了此處,它便望了一眼遠方的天際,用隻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以爲自己聰明的,往往很傻,以爲自己傻的,卻很聰明,小七啊小七,你說你是聰明還是傻呢?”
說罷,它便沒有遲疑,一頭鑽進了洞中,報信這種事它是很喜歡的,它心裏明白,如果燃西知道了那小七沒有經過同意就動手了的話,一定會大發雷霆,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它很有可能還派兄弟們下山去去幫小七,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它關心的了,鼠哥很明白自己的位置,隻要站在一旁不說話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全都與它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