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明白,這女鬼淚是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不穿褲子的老暴露狂劉伶所說的‘忘卻’之酒的釀造材料,同時也是分頭口中的那‘七寶白玉輪’中的七寶之一,可見這玩意兒會有多寶貴了,張是非歎了口氣,崔先生之前曾經對他講過,自己曾經湊齊過‘七寶白玉輪’,而剛才那藍衣女鬼說這是第二次送他東西,看來之前的那滴眼淚,也是這女鬼所流吧,真是納悶兒了,女的啊,不管是人還是鬼,眼淚這都這麽多呢?
張是非正在發愣,隻見那易欣星歎了口氣,他看了看表,然後又拍了拍崔先生的肩膀,崔先生轉頭看了他一眼,隻見易欣星搖了搖頭,然後對着崔先生說道:“别感慨了,還是先辦正經事吧。”
崔先生點了點頭,然後讓李蘭英去那邊将小九的妖卵結晶取來,胖子點了點頭走向了小九的屍體,由于現在四周的煞氣散去,那小九的一地碎肉解凍以後便迅速的風化,一塊一塊兒的,拿腳一踩,跟沙子似的細碎。
李蘭英夠悲催的,他不得不從那一堆碎屍塊中挑出了小九的那塊兒結晶,這結晶就跟小八的結晶如出一轍,比一般的妖卵結晶要大很多,隻是散發出的光芒不一樣,小八的結晶光芒是紫色的,這麽說也許不怎麽恰當,因爲那紫色并不是純粹的,有些偏藍,張李二人自然有些看不出,但是崔先生沒有入道之前是美術專業的,他告訴兩人,正确的說,小八妖卵結晶的顔色是屬于藍紫色,而小九的結晶卻是藍色的,跟張是非的仙骨一樣的顔色。
似乎這都不重要,李蘭英拾起了那塊兒妖卵結晶,然後來到了崔先生的身旁将其交給了他,崔先生将妖卵結晶收好以後,便轉頭對着藍衣女鬼說道:“姐,陰市什麽時候能開,你知道麽?”
那藍衣女鬼平靜的回道:“其實剛才就已經開了,我能感應得到那火車的鳴笛聲。”
怪不得剛才它朝西邊瞅呢,崔先生敲了敲疲倦的衆人,想了想,然後歎道:“那感情巧,送鬼送到西,你在人間逗留了幾十年,想想也是件挺麻煩的事情,我送你走吧。”
那藍衣女鬼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麻煩?什麽麻煩?”
崔先生苦笑着道:“那幫半步多的地下工作者,全是懶鬼,就跟有些銀行的營業員似的,怕麻煩,你死了這麽久,翻你的檔案估計都要半天,我跟你一起去,起碼還能幫你打點打點啊。”
那藍衣女鬼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似乎懂了,此時氣氛已經恢複,雖然說不上皆大歡喜,但是已經是衆人能料到的完美結局了,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邪惡的一方終究鬥不過正義,該死的死該活的活,是啊,小說中不都是這麽寫的麽?
但是聽完崔先生的話後,張是非的心中卻有些不解,于是他好奇的對崔先生說道:“我怎麽不明白呢,你要怎麽送這姐姐?”
那崔先生望了望一旁攙扶着他的劉雨迪,劉雨迪此時的表情有些奇怪,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氣,但是卻沒有發作,隻是歎了口氣,然後對他點了點頭,于是那崔先生便對着張是非說道:“當然是親自送了,送到陰市。”
什麽?!大哥,你不用這麽誇張吧!!張是非和李蘭英都愣住了,張是非心裏想道,親自送到陰市?開什麽玩笑啊,那陰市不是什麽隻有死人才能去的地方麽?難道,這分頭要舍命陪女鬼,爲了送着姐姐上路而想上吊?這不可能啊,即使分頭再大無畏也不至于犯這傻氣,可是爲什麽,這話從崔先生的嘴裏說出來,卻像是要去趟菜市場那麽簡單呢?
崔先生見他驚訝,也沒多說,隻是指了指福澤堂,然後對張是非講到:“咱們都落湯雞了,進屋再說吧。”
張是非和李蘭英帶着疑慮随着衆人走進了屋子裏,福澤堂此時就跟糟了飛賊一般的亂,劉雨迪陪着那女鬼坐在了沙發上,崔先生跟易欣星就開始翻着東西,張李二人自然也來幫忙,在翻東西的時候,崔先生跟張是非簡略的解釋了一下。
崔先生的職業是‘陰陽先生’,這張是非從最開始就知道,隻不過他并不了解這個職業的特性,所謂陰陽先生,就是人與鬼之間的調解專家,這是一門很古老的一門職業,其特性也有很多,比如相面破煞,選地鎮宅等,在這些特性當中,這職業還有一項絕活兒,那就是凡道行高深的先生,都能夠穿行于陰陽之間,也就是魂魄離體進入陰市,這種行爲在古時,被稱呼爲‘過陰’,這也就是‘陰陽先生’這名字的來曆之一了。
不過要說現在這都二十一世紀了,科技文明高度發達之下,這種民間的職業日夜稀少,标标準準的夕陽産業,崔先生說,現在整個中國能‘過陰’的先生,可能用一雙手就查的過來,很悲劇的是,崔先生就是這雙手其中的一根手指頭。
不過,聽崔先生講,‘過陰’這件事其實是很有危險性的,因爲要前往陰市,就先要靈魂離體,靈魂離體之後,人會呈現出假死的狀态,就跟張是非李蘭英的另一具身體一般,如果在陰市一個行差踏錯,就有可能假死變真死,徹底的嗝屁朝梁,這也是剛才劉雨迪聽他說完有些生氣的原因之一,還好她心地善良,也就沒有阻止。
真是長見識了,崔先生的身世曾經他自己說過,他小時候掉到河裏就去過陰市一回,但是後來有回來了,還得到了一身的道術,這些都是張是非知道的,不過剛才從他說話的語氣中可以看出,這崔先生估計學道之後也沒少往陰市竄,所以才會說的如此輕描淡寫。
翻出了一大堆東西後,崔先生便對着沙發上的兩位女性點了點頭,然後自己走進了裏屋,關上了門,裏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崔先生從裏面走出來了,張是非望着他頓時有些無語,這大夏天的,崔先生竟然換上了一件黑棉襖黑棉褲,而且那分頭之上竟然還扣了一頂小氈帽兒,怎麽看怎麽别扭,張是非心裏想着這分頭是不是剛才跟那大姐幹架被凍傻了,怎麽穿的這非主流。
那崔先生此刻明顯也是很熱,隻見他摁着了那一直沒開過的空調,然後對着沙發上的姐姐說道:“姐,咱走吧。”
那藍衣女鬼點了點頭,它先飄到了門口,有些留戀的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然後交叉成祈禱狀,最裏面輕輕的說着些什麽。是啊,畢竟都這麽多年了,一想到以後再也不會回到陽世,或者說即使回來了,也不會記得了,放誰誰都會留念的。
崔先生趁那姐姐對人間做最後道别的時候,便對着劉雨迪說道:“丫頭,我走了,最慢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回來,你也累壞了,一會兒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老易陪我就行了。”
劉雨迪十分擔心的望着他,然後對他說:“那你千萬小心。大概要多少錢,一會兒我燒給你。”
崔先生轉頭問易欣星:“老易,福澤堂沒多少存貨了,你那邊還有多少,算我跟林叔借的。”
易欣星想了想,然後說道:“還有很多,不過你最好别跟那老頭兒說,反正他也看不出來,最近這老爺子脾氣暴躁的很,據說是在老年活動中心跟老太太扭大秧歌兒讓人家孩子給揍了。”
崔先生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比劃道:“那你就給我先拿九千億吧,另外再給我燒個電視機,貌似那邊這種東西很缺,上次去半步多,裏面那些個山炮還聽半導體呢。”
易欣星點了點頭,然後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道:“用得着這麽多麽,似乎過了吧。”
聽他說完,崔先生邊拽了拽自己那農業重金屬風格的棉襖領子,邊對着易欣星說道:“怎麽用不着呢,你還不知道麽,那幫子碎催,跟活人一樣,不搞點贊助能辦的成事兒麽?”
易欣星頓時聳了聳肩,然後推門出去了,這時,崔先生才對着張是非和李蘭英說道:“你倆啊,今天幹的不錯。”
“那是。”李蘭英一聽崔先生誇獎,似乎十分受用的樣子,隻見他挺了挺大肚子,然後對着崔先生說道:“我是誰啊,南山揍過狼北山打過虎,苞米地裏抓過刺猬,這算個啥?”
“你如果不這麽裝犢子,還能更好些。”崔先生罵道。
見崔先生又恢複正常,李胖子頓時不敢言語了,張是非心中苦笑的想着,這胖子,真是天生的大蘿蔔腦袋,就是挨削的命。
張是非問崔先生:“分頭,一會兒我倆咋辦?”
崔先生說道:“你倆也累了一晚上了,現在還是先回家吧。”
“可是……”張是非此時毫無困意,根本就不想回家,說實在的,隻有在這福澤堂,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價值,一旦回到了家,就仿佛又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那個曾經讓他感到十分優越的富二代身份,此時使他有些不恥。
崔先生知道他想留下,于是便對他說:“沒什麽可是的,我知道你倆對這事兒很好奇,但不是我不留你倆,現在這裏這麽亂,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而且你倆也受傷了,還是快點回到人身然後好好休息,要知道,咱們的麻煩還沒完呢?”
“還有什麽麻煩?”張是非問道。
似乎空調現在對于崔先生來說也沒什麽用了,隻見他解開了自己的衣服扣兒,然後一邊拿手扇風兒一邊說道:“才幾天的時間,十二卵妖就被咱們搞死了兩個,這又不是漫畫兒,BOSS們不可能傻到一個個排隊出現,所以,我想卵妖那邊應該也要有什麽大動作了。”
說的也是,張是非點了點頭,看來以後不會有消停的日子過了,他苦笑了一下,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不用拐彎抹角,隻要戰鬥就好了,于是他對着李蘭英點了點頭,這時,易欣星回來了,隻見他左手夾着一個紙糊的電視,右手上挂着一個塑料袋兒走了進來,劉雨迪上前幫忙,兩人把東西放到了屋子中間,崔先生望着那電視咧嘴一笑,調侃道:“嘿,這電視不錯啊,還背頭的呢,在哪兒買的?”
易欣星笑道:“可不是麽,就在陳歪脖兒那家平安花圈店啊,聽說他店裏又招了一名新學徒,手藝不錯。”
“哦……”崔先生點了點頭,這時,那藍衣女鬼似乎已經禱告完畢了,它飄了過來,崔先生跟張是非他兩人說讓他倆現在就走,畢竟這‘過陰’又不是展覽會,人太多陽氣太旺有些不妥,兩人隻好點了點頭,張是非望着那藍衣女鬼,雖然這幾天二人備受它的欺負,當了幾天的奴隸,但是此時分别,不由得心中也有些不舍。
不過話又說回來,天底下就沒有不散的烤串攤兒,塵歸塵土歸土,這一切都是必然的,誰都有這麽一天,隻不過很多人不知道而已,人生在世,就是不斷的相遇,不斷的别離,個中滋味,其心所以。
此時分别的時候到了,雖說難免感傷,但是張是非卻露出了笑容,他對着那藍衣女鬼說道:“姐姐,謝謝你,是你交給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希望你能在下面過的快樂。”
那藍衣女鬼點了點頭,也笑着說道:“同樣,你也要堅持自己的信念,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下邊再見面的。”
這話可有點冷幽默了,在場的人都有點尴尬的笑了笑,張是非請崔先生幫他的人身開了眼睛,然後和李蘭英脫離的獸體,要說這有兩具身體可真方便,回到了各自的人身後,兩人隻感覺到一身的輕松,重是重了些,但是方才戰鬥所留下的傷痛全都不見了,兩人走出了裏屋,然後崔先生便說道:“你倆,先回去,好好睡一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天照常上班。”
兩人點了點頭,那崔先生便對着那藍衣女鬼說道:“我的老姐姐,咱們上路吧。”
上路,這倆字說的有些凄涼,但是确實如此,張是非的心中又萌生了一陣酸楚,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感情竟然這麽豐富了?
“那我們也走了。”張是非對着崔先生他們說道,崔先生點了點頭,示意他倆去吧,張是非望了望那藍衣女鬼,發現藍衣女鬼正微笑的望着他,似乎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
此時他真的有些不忍去面對這離别,于是想到了這裏,他歎了口氣,然後轉身跟李蘭英走到了福澤堂的門口,推開了門,由于剛才的惡戰,四周一片狼藉,剛下過雨,景色頗爲凄涼。
張是非走了幾步,隻聽見福澤堂的屋裏有人叫他:“小張。”
張是非轉身望去,隻見那藍衣女鬼正在屋子裏對着他笑,那女鬼舉起了手對他揮了揮,然後說道:“再見了,相信自己。”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看來,雖然不願意,但還是要做老土的告别啊,望着那女鬼的笑容,很慶幸的是,此刻它的神情,并沒有遺憾,那笑容很美,就像是朝陽映照下的露珠,雖然它無法擁有,但是它的心就是那一顆。
想到了這裏,張是非便點着了一根煙,然後對着那藍衣女鬼也揮了揮手:“一路保重,姐姐。”
這聲姐姐,是發自内心叫出來的,盡管他跟這女鬼認識還不到半個月,甚至,自己連它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它交給張是非的一些東西,當真是讓他受益匪淺,在張是非的心中,仿佛已經将這女鬼當成了親姐姐一般,雖然他是獨生子女,根本無法理解這親姐姐的概念,但是他心中想着,如果自己有姐姐,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吧。
那藍衣女鬼笑了一下,然後随着崔先生三人進了福澤堂的裏屋,門關上了,四周似乎又安靜了起來,離别的傷感在那女鬼的笑容中消散,張是非真心的祝福它能有個美好的歸處,畢竟世間萬物,每個人,每個靈魂,都應該有自己的歸處,不是麽?
張是非想到了這裏,也便釋懷了,他點着了根煙叼在嘴裏,然後對着李蘭英說道:“走吧,咱回家。”
胖子點了點頭,兩人今晚的表現确實很不錯,起碼讓他倆發覺自己真的開始變強了,而通過了這次的事件,讓張是非懂得了一個真理,那就是,事件既然已經發生了,逃避并不是辦法,就像那小九給他的第一個幻象一般,當時他的暴走也是一種逃避,逃避之後,心中卻并不快樂,相反的,還倍加後悔。
此時他真的不怕了,他要對梁韻兒攤牌,雖然不能告訴梁韻兒爲什麽,但是那句‘你會等我麽’他敢說出口了,因爲他不想逃避了。
想到了此處,他心情大好,跟着胖子走在道外區的街道上,兩人談起方才胖揍卵妖小九的事情,不由的又有些熱血沸騰,就這樣一路邊走邊說,就像是兩個打遊戲通關而手舞足蹈的孩子。
夜晚恢複了悶熱,路燈依舊昏黃,潮濕的空氣中夾雜着雨水與塵土還有不知名花香的味道,哈爾濱的初秋之夜,似乎一直是這個樣子,絲毫沒有因爲剛才極陰極煞的出現而更改,天空那是一輪即将圓滿的月亮,安靜的挂在天空,預兆着一年一度的七夕即将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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