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是非坐在地上,嘴裏叼着煙卷兒,福澤堂的燈光很暗,屬于那種舊式的老燈泡,六十瓦,不老亮的,發出那種橘黃色的光,給人整個兒一七十年代時的感覺。
其實張是非之前也跟分頭說過,能不能換個燈泡兒,這燈泡兒看上去歲數比他都大,圓咕隆冬的,讓李蘭英一看就有張嘴吞下去的沖動,而且這光打人身上這個憂郁,難道是因爲職業問題,當陰陽先生就必須要制造神秘感麽?
崔先生當時笑了笑,然後對他說,這燈泡确實有年頭兒了,還是這福澤堂最開始的主人生前換上的呢,現在那老頭兒走了,權當個念想兒,更何況,換燈泡兒不吉利,所以就等它壞了再說吧。
張是非嘴裏叼着煙,屋子裏靜得吓人,仿佛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似的,劉雨迪此時已經在裏屋睡着了,張是非心中還有些内疚,都怪他太弱了,搞的所有人都爲其擔心,張是非想到了這裏,不由的心中有些上火,他猛抽了一口煙,那煙頭燃燒的地方發出滋滋的聲響。
實在是太安靜了,張是非向旁邊望去,李蘭英真是屬豬的,此時已經靠着牆角打起了瞌睡,沙發上的董思哲還如同個擺設一樣安靜,眼神兒直鈎的,倒是那黃衣女鬼看上去好像也在無聊。
恐怕是因爲它與衆不同吧,完全就沒有個鬼樣子,不誇張的說,現在打眼望上去,還不如張是非這個活人來的憂郁呢,根本就不像是那些鬼故事書中女鬼的模樣,隻見它此時坐在沙發上,翹着個二郎腿兒,腦袋左右咣當着,十足一副初中生盼放學時的無聊樣子。
見張是非看它,那黃衣女鬼頓時笑了笑,然後對着張是非說道:“沒意思死我了,小哥,來陪我聊聊?”
大姐,你做鬼有點做鬼的操守行不行啊?還陪我聊聊,這要是正常人還不得被你吓死?張是非苦笑了一下,隻見他把煙頭在煙灰缸中摁滅了,然後搖了搖頭,對着那黃衣女鬼說道:“沒心情。”
那黃衣女鬼噗刺一笑,然後問道:“呦呵?你還沒心情,跟姐說說,爲啥沒心情啊?”
張是非又拿出了煙盒兒,連上了一根兒後,邊點火兒邊說道:“擔心呗。”
現在崔先生和易欣星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望着牆上的挂鍾已經快要指向兩點,崔先生讓張是非等電話,可是電話卻遲遲不來,這多多少少都讓張是非感到有些擔心,但是這都不是主要的,讓他更困惑的還是這段日子所發生的事情。
有太多的事情困惑着他,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解決,生活上的感情上的,好兄弟胖子被種上了魔種,自己卻又滋生出情根,四舍二劫這幾個字就仿佛像是一條鐵鏈牢牢的拴住了他,能愛卻不敢愛,這似乎是對人最大的折磨吧,他想到了梁韻兒,再過幾天那姐姐就回來了,到時候跟她攤牌要說些什麽呢?唉。
還有這妖卵之事,他大爺的,最近超強的卵妖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張是非根本就插不上手,真是無法想象,他這所謂的‘被選中的人’要怎樣才可以跟那些變态戰鬥。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沉重的大石頭,壓得張是非喘不過起來,他忽然覺得,其實當然也他大爺的沒啥好的,還不如在瀛洲裏當傻B藍鳥時來的開心呢!
但,這隻是抱怨,張是非心裏明白的,逃避不是辦法,因爲逃避除了可以帶來悲劇之外什麽都帶不來。
那黃衣女鬼見到張是非這樣子,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隻見它說道:“放心吧,那小易我不知道,但是小秦的本事我太了解了,一定沒事,另外,看你這小樣兒,隻怕還有别的心事兒吧,來說出來看看姐姐能不能幫到你?”
張是非苦笑道:“你咋知道我有心事兒?”
那黃衣女鬼有些不屑的說道:“你姐我看的人都比你泡的妞多,看你那小臉兒,一看就知道是壓力太大,總做惡夢吧?”
哎呀我去?這麽準?張是非頓時有了興趣,不過轉念一想這大姐的話有語病吧,它又不是瞎子,看的人要沒我泡的妞多那得多悲劇?但這話還真把他給逗樂了,于是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是啊……壓力是挺大的,感覺自己一直倒黴,好像從來就沒有順心的事兒。”
那黃衣女鬼飄下了沙發,然後來到張是非的身前坐下了,對着他笑着說道:“你說的那些不順心的事兒,是什麽呢,能不能跟我講講?”
反正現在除了等待也沒啥事做,能有個人,好吧,就算是有個鬼能聽你訴苦也未必不算是一種解壓的方式,于是張是非便想了想,然後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講給了那黃衣女鬼聽,黃衣女鬼聽完後輕輕的一笑,然後對他說道:“這些,就是讓你犯愁的原因麽?”
“難道還不夠麽?”張是非說道。
那黃衣女鬼看着張是非,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隻聽它十分平靜的說道:“總體上來說,你就是覺得自己的遭遇很悲慘很不幸福吧。”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應該說我就從來沒幸福過。”
聽那說完,那黃衣女鬼便開口問道:“那在你心中,幸福的定義又是什麽呢?”
幸福的定義?張是非愣住了,這個問題他還真就沒怎麽想過,在他那腦子中,對于幸福隻是一個籠統的概念,于是他便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應該,是和我喜歡的人能在一起吧。”
黃衣女鬼搖了搖頭,然後又問他:“那你現在的幸福定義,就是你想追求的麽?”
張是非點了點頭,那黃衣女鬼又問道:“那你現在追求的,還是以前的追求麽?”
張是非這次,真的有些困惑了,以前,對啊,以前的我心中幸福的定義是什麽呢?他開始陷入了沉思,想那初到瀛洲之時,他的追求不過是變成人然後回到哈爾濱,在那時他心中,隻怕這便是幸福吧,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心中的想法也在改變,包括所追求的幸福,在畫中之時,他以爲那一刻便是永恒,不想徐瑩重病喪生,而當他回到哈爾濱的時候,卻又莫名其妙的被引入了一連串的事件中,遇到了徐瑩的轉世,卻躲不掉四舍二劫的詛咒,似乎他隻有不斷的變強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幸福,可是他如今卻發現,不管自己多麽努力,而幸福,卻還是那麽的遙遠。
于是他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是了吧。”
“爲什麽不是呢?”那黃衣女鬼說道:“你現在不是已經回到了哈爾濱麽?這不就是你以前的追求麽?你既然已經在幸福之中,爲什麽還要傷心呢?”
确實,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張是非确實已經達到了以前的最求,他變回了人,雖然不是那麽完美,他回到了哈爾濱,雖然這個地方給他的印象有些變了,他遇見了徐瑩的轉世,雖然,不能和她在一起。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他喃喃的說道:“原來幸福并不遙遠,隻是我們的想法一直在改變。”
那黃衣女鬼笑着說道:“你才發現啊,你啊,已經夠幸運的了,爲什麽還要終日愁眉苦臉?”
“我幸運?”張是非說道,從瀛洲回來到現在,好像還真沒誰跟他說過這話,易欣星好像說過,隻不過他已經忘的差不多了,那老易的嘴皮子不老利索的,還唉老生常談,真不曉得是不是跟老崔待的時間長了,變的無比啰嗦,三兩句話能解釋明白的東西非要說上十分鍾,也不知道他這麽墨迹誰能給他稿費還是咋的。
那黃衣女鬼點了點頭,然後又好氣又好笑的對他說道:“可不是麽?比起我你不知要幸運多少倍。”
“爲什麽?”張是非皺了皺眉頭。
而那黃衣女鬼則輕描淡寫的答道:“起碼,你還活着,你還有選擇的權利,有選擇就會有轉機,不像我,是沒有選擇的。”
确實,它說的沒錯,張是非歎了口氣,人啊,就是不滿足的動物,不管何時都會有抱怨,這是通病,與遭遇無關。
張是非心中暗道,我是不是因爲事情太多,變的抑郁了,所以才會把所有的事情想得都那麽糟,也許,并不像是我想的那樣吧,我還有機會,起碼,還有大把的時間等着我去扭轉所有的事情。
見張是非在那兒若有所思,那黃衣女鬼便伸出了瘦弱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冰冷的氣息讓他全身一顫,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隻見那黃衣女鬼說道:“行了,别郁悶也别想了。”
“可幸福,到底是什麽呢?”張是非問道。
那黃衣女鬼想了想,然後回頭望了望那沙發上的死鬼董思哲,又轉過頭來對着張是非微笑着說:“幸福,就是你一直追求的過程,當你付出的努力要得到回報的時候,回頭看看你走過的路,這一段路的名字,就是幸福,明白麽?”
張是非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啊,他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兒,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自嘲道:“原來,我一直生活在幸福裏。”
“沒錯,聽我的話,絕對沒錯的,我生前也向你一樣,整日活在不安和憂郁之中,可是當時的我不知道,這樣其實毫無意義,想想我當年真傻啊,選擇了自殺,以爲死亡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我死後才發現,原來是大錯特錯了,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爲我自殺的罪孽忏悔,可是當我發現的時候,卻已經太晚了。我選擇的死亡,并沒有帶給我解脫,反而剝奪了我本應該有的選擇權利,這是不是很諷刺?”
張是非苦笑,苦笑間,似乎心中慢慢的出現了一股暖流,這黃衣女鬼的話,讓他似乎不再迷茫了,是啊,爲什麽要郁悶呢,起碼還活着,不是麽?
于是,他便笑着說道:“謝謝你了,大姐。”
那黃衣女鬼擺了擺手:“不用謝,這是你應得的,這兩天伺候我的報酬,哈哈。”
他苦笑了一下,然後對着那黃衣女鬼說道:“對了大姐,那你,應該已經找到你的幸福了吧。”
那黃衣女鬼點了點頭,然後歎道:“是啊,我真的已經找到了,在人世的最後時光,現在,便是我的幸福。”
跟這黃衣大姐聊天還真挺開心的,張是非想到,起碼長見識,他發現原來除了他和胖子之外,幹這一行兒的都可以算的上心理醫生了,恐怕他們之前也有過這種困惑存在吧,看來,這世界上還真就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心中豁然開朗,原來那崔先生讓他們伺候着大姐,是這麽回事兒啊,張是非想到,可是他馬上又否決了這一想法,不對,那分頭不可能想的這麽周到,他大爺的。
同一時間,哈爾濱周邊地區。
夜幕之下的國道上,易欣星騎着他那自行車拉着崔先生風馳電掣的猛蹬着,周圍已經沒有了建築,路的兩邊有的隻是那些或高或低的樹木,以及那似乎一望無際的草原,夏蟲按耐不住寂寞的吱吱叫,易欣星明白那些蟲子叫喚,不是在歌唱祖國,而是它們發情了,風吹動着樹葉兒,發出悉悉索索的響動,那些葉子連同整個路段都被路燈映的昏黃。
“哈楸!!!”車後座上的崔先生猛然的打了個噴嚏,隻見他揉了揉鼻子,然後嘟囔道:“這他大爺的又是誰在罵我呢?”
“我看像是李蘭英。”正在蹬車的老易說道。
崔先生想了想,然後回答道:“我看也像。”
他們這已經追了幾個小時,可是那前面的紙蛤蟆蹦跶的還是那麽歡實,沿着這大路跟幹馬拉松似的蹦跶的飛快,騎着自行車的易欣星腦袋随着那蛤蟆以上一下的直點頭,剛才在市區的時候好幾個路人都還以爲這小子在跟他們打招呼呢,崔先生這個無語,心想着老易這傻子,當初疊個紙鶴什麽的多好,非得蛤蟆,這下好了,弄的他跟俏夕陽老年人舞蹈團似的,脖子都快點歪了。
一直沒停,順着街道就轉到了國道上了,這得什麽時候能找到那小雜碎?正當崔先生有些着急的時候,隻見前面蹬車的那老易氣喘籲籲的說道:“老崔,你說咱自行車能上高速不?”
“估計不行。”崔先生苦笑道,要是自行車能上高速的話,死八個來回兒都不多。
易欣星吭哧吭哧的等着這兩嘎嘎響的八九年飛鴿兒,他上下點着腦袋望着那前邊跟打了雞血似的紙蛤蟆,又說道:“可是咱們這方向就是奔高速去的啊。”
“走到哪兒算哪兒吧,不行的話…………”
崔先生話還沒說完,隻見那易欣星忽然大喊道:“卧槽!收費站!老崔,咱們咋辦?”
崔先生心裏這個郁悶,他心想着這收費站怎麽就這麽多,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過了這收費站,應該就上了高速了,嗎的,大後半夜的,倆老爺們騎着個破二八上幹上高速,這也夠千古奇聞了。
想到了這裏,他牙一咬,然後對着老易說道:“不行咱們就扔了自行車,你背着我跑吧!不讓他些收費亭裏的灰狗子發現就行!”
“不用不用!”易欣星忽然說道:“下去了,那蛤蟆下路右邊了!!”
太好了!崔先生大喜,這真是老天爺餓不死瞎麻雀啊,想到了這裏,他便對着老易喊道:“下車!把車子停旁邊兒,追!”
說罷,他便從車子上蹦了下來,老易也停下了,隻見他雙手一甩,手閘一捏,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棉花糖Shift+空格似的,一個小飄逸就拐了個大彎兒,然後硬生生的立住了,易欣星下車,還十分細心的把車子上了鎖,崔先生心裏對他這個鄙視,心想着這都快高速了誰能偷你這自行車兒咋的。
兩人來到了路邊,對視了一眼後,便一起跳了下去,這公路離兩邊挺高的,大概有兩米左右吧,彭的一聲,兩人的腳便踏在了草地之上,隻見那崔先生已經拿出了一道符,然後快速向着那要跑遠的了蛤蟆追去,他跑出了兩步後眉頭一皺,那張符迅速點燃了,崔先生頭也沒回的将那道符随手往後面一丢,這時,身後的易欣星已經拿出了他那盞小藍燈,隻見他手一擡,那燃燒的符咒正好落在了燈裏,燈被點着了,發出有藍色的光芒。
兩人都是職業選手,經曆的事件無數,自然十分默契,一邊追着那蛤蟆,一邊各自做起了戰鬥的準備。
董珊珊,等我。崔先生忽然覺得,這似乎就像是一個輪回般,曾幾何時,他也曾向今日這樣爲了救她而奔跑,但是那時的心境,此時卻再也找不到了。
愛情這兩個字,夾雜着恩情,也許恩情更大一些吧,崔先生苦笑了一下,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那個當年在袁氏大樓前奔跑咆哮不顧一切的愣頭青了,相比之下,他少了一絲的沖動,但是多了不止一絲的責任。
身爲陰陽先生,就要保護人們不被妖邪異物所傷,這便是他的正義吧!
奔跑了大概十多分鍾,隻見那錢疊的蛤蟆‘彭’的一聲竟然燒着了,兩人立住了身形,知道這是到了,那卵妖就在附近。
于是兩人點剁滅了火苗,開始四下尋找起來,沒過多久,隻見易欣星忽然小聲的說道:“找到了。”
崔先生聽到後,迅速的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遠處那是一塊兒大石頭,千百年形成的花崗岩,也不知道爲何就散落在這兒一塊兒,一人多高,崔先生望着老易,心中已經有數,應該就在那後面,是麽?
(照舊兩更并一更吧,最近手感一直不太順,見諒了大家,感謝今天打賞的朋友們:碎月無聊,天南地飛雙飛客,腹黑的小毛驢,感謝風吹雨化劍,孟俠,洋果子杜的588.感謝。)